《小雪》非白羽

6、夏天

　　巴雅尔接管生意的四年，积累的钱财比水老爷十几年所得还要多。将这一大笔钱全部用在嫁妆上，不要说这江边小村，就是镇上的人听说了，都啧啧称赞，这娘家哥哥端的厚道，没亏待这妹子。想那丁家 ，原说这媳妇是小户人家出身，有失体面，现在单看这一大笔陪嫁，就已门当户对了。再说那水家本是书香门第，那小姐纵是无才，也必有德，且让那公子一见难忘的，想必不是国色天香，也是窈窕淑女了……
　　林林总总的议论，从年头开始，直到夏天，一直都不曾消停。
　　只是被大家议论的德才兼备，又财貌双全的水家大小姐，却仍然只惦记着巴雅尔什么时候回来，会带什么糖，会带什么小玩意，对别的事情，都不曾经意。

　　纵使再如何不经意，从那些来帮忙准备床帐被褥的姑婆们的笑语里，也还是听出了一点门道。
　　模糊地知道，以后自己要到别人家去住。
　　会有一个人，来接自己，去看外面的世界。
　　但于那个人，却模糊地，没有印象。
　　倒是巴雅尔的样子，在心上越加清晰了。
　　每每看到手上那银铃，就会念起他什么时候回来。
　　于江边眺望的日子，更是从来不曾间断。

　　夏天的时候，江水涨了。
　　巴雅尔的归期又耽搁了。
　　凝儿撑着油纸伞，站在蒙蒙细雨里，眉头微蹙。
　　记得那年，娘亲就是站在这里，等着爹爹归来，等着等着，她自己就病了。
　　想着娘亲曾经念的，那些路上的危险，忽然就很怕。
　　如果他遇到强盗怎么办？
　　如果他遇到小偷怎么办？
　　如果渡船出事怎么办？
　　如果被人骗了怎么办？
　　如果病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仿佛那些事情都成了真的，女孩急地想哭。
　　终于一条渡船远远行来，凝儿急切地挥着手，喊出巴雅尔的名字。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巴雅尔走上船头，远远看见女孩，听出那声音里的急切，忽然鼻子就酸了。
　　不能和她相伴老去又怎样，曾经被她这样地等待，这样地呼唤，自己就该心满意足了。

　　婚礼之前的日子，有人欢喜有人忙。
　　水夫人珍惜着女儿最后在家承欢膝下的日子。
　　凝儿开心着巴雅尔每天都可以喝自己煮的汤，有关未来那个人的想象，又被遗忘。
　　巴雅尔仔细地清点嫁妆，安排舟车劳力，挑选喜婆司仪，桩桩件件，不论大小，务必亲力亲为。
　　婚期迫近，一些时新蔬果也到时候置办了。
　　喧闹的市集，巴雅尔陪着水先生，精挑细选。
　　看着巴雅尔皱眉分辨好坏的样子，水先生在心中暗叹自己老了。
　　当年也是一个这样喧闹的市集，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他买下来，本以为不过做件善事，看如今这家里的生意、凝儿的嫁妆全赖着他，他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
　　孩子，等凝儿的婚事忙完了，让夫人也给你挑个贤淑女子，如何？
　　巴雅尔挑选梨子的手顿了下，然后微笑着摇头。
　　不用了，以后再说吧。
　　水先生正要说些男人就该成家立业的话，一句轻轻的叹息飘了过来。
　　独守空闺，日夜苦等，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水先生的话就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