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非白羽

3、秋雨

　　秋雨连日，江水暴涨。
　　娘亲看船的时间越来越长。
　　凝儿为娘亲撑着油纸伞，也渐渐担心起来。
　　爹爹的归期，已迟了八日。
　　娘亲的眉头也蹙了八日。
　　蒙蒙雨里，烟波江上，当真愁煞人。

　　归途既阻，音书难通。
　　水先生站在客栈窗前，又叹了口气。
　　这次生意比较顺利，卖了货收了钱，本以为可以回家多休息些日子再上路的，可现在只能在客栈里消耗时间。
　　夫人一定很担心吧。

　　巴雅尔小心地摊开纸包，给麦粒糖通风。
　　这种糖很好吃，而且五颜六色地好看，凝儿一定喜欢。
　　连日阴雨，空气潮湿，糖粒有些粘乎乎地凑在一起。
　　希望早点晴天开船，免得夫人担心，也免得……糖粒融化。
　　巴雅尔一边用筷子拨着糖粒，一边在心里叨念。
　　糖粒融化了就不好吃了，凝儿不会喜欢的。

　　远远地，看见江边大石了。
　　石上，却没有人。
　　水夫人在先生的归期迟了半个月的时候，病了。
　　凝儿看见爹爹进门，忽然就很想哭。

　　先生进去看夫人了。
　　巴雅尔放了行李出来，看见凝儿站在院子里，轻声地哭。
　　娘亲卧病，爹爹不归，她一定很害怕。
　　走上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凝儿却忽然扑进怀里，像攥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衣袖，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潮湿的呼吸拂面而过，身子蓦地僵住，直到感觉左边肩膀的衣服湿了。
　　抬手拍拍女孩颤抖的后背，轻声安慰。
　　别哭了，夫人不会有事的。
　　你们……都不回来……我……好害怕。
　　肩膀轻轻地抽搐，凝儿抬起泪痕交错的脸，就看见巴雅尔肩上泪湿的衣服。
　　……给你弄湿了。
　　不要紧……来，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糖。

　　冬天到来的时候，水先生决定把生意交给巴雅尔去打理。
　　夫人的身体虽勉强康复，但已大不如前，凝儿还小，还不足以支撑这个家。
　　其实，十几年来，夫人在石上眺望的身影，一直是先生心上一个痛。
　　病床上，看见夫人苍白的脸，先生不想再痛下去了。

　　明天巴雅尔就要出发了。
　　凝儿仔细地给巴雅尔收拾着衣服，手腕上的银铃轻轻地响。
　　叮咛着一些事情，无非是天冷加衣服之类，娘亲已经叮嘱了很多次。
　　巴雅尔一边整理着先生的帐本，一边随意地应着凝儿的唠叨，看她认真的样子，忽然很想笑。
　　夫人生病之后，凝儿仿佛一夜长大。
　　整理家务，打点行装，都有模有样。
　　只是这唠叨，巴雅尔还有点不习惯。

　　江边码头，离情依依。
　　一样的江水，一样的客船，只是要送别的人不一样。
　　凝儿轻轻扯住巴雅尔的衣袖，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以前总是叮嘱他照顾自己，然后要他照顾爹爹，现在不用说爹爹了，就忽然说不出口了。
　　想着以后没有爹爹在他身边，忽然就担心起他能否平安回来。
　　巴雅尔，你一定要记得早点回来哦……
　　想想觉得不妥，又不知道哪里不妥。
　　……还要记得给我带糖。
　　巴雅尔认真点头。
　　然后转身上船。

　　船走了很远，回头望去，大石上，三个身影还在。
　　巴雅尔觉得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发热，于是低下头，不去看女孩挥动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