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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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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三辆公共汽车又换了一部地铁终于在七点五十分赶到艾莉莎高级会所,几人高的红墙围住几栋大型豪华花园洋房,却围不住里面的歌舞升平。围墙外是多米诺骨牌似的排列着的高级跑车和进口轿车,围墙内是五光十色的酒绿灯红和纸醉金迷——这就是我将要工作的地方。我挺了挺胸,走到一位身着制服的守门人身边。
“请问‘潋滟池’怎么走?”。
那名男子向我敬礼,礼貌地指了指前方,“那栋楼就是。”
“谢谢!”
我刚迈开步子,便迎上一位身着红色制服的男子,“小姐请随我来。”
我随着他走进了豪华气派的别墅,别墅门口两排身着华美旗袍的美女接待含着一致的微笑,整齐划一地向来往的客人鞠躬。
“呀,你怎么走前门?”胖子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
“张经理,您好。”我忙堆起笑容。
“Sunny啊,快带柳小姐去化妆室。”他侧过脸招呼身边的一位粉红色和服妙龄女郎。“柳小姐,这位是Sunny,‘潋滟池’的大总管,你跟着她好好学学吧。”
“柳小姐,你随我来。”女郎献媚地朝胖子笑了笑,便示意我跟好她。我跟着她走出别墅,走向另一栋别墅。“这里是员工通道,平时客人走正门,我们必须走边门。这栋楼呢叫名燕坊。这些别墅的地下一楼都是相通的。所有歌手和舞蹈演员的化妆间就在这栋楼的地下一层。”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与其说是认真,倒不如说是害怕而瑟缩。自打踏入会所,我就有一股莫名的恐惧,害怕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总感觉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在这样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你叫我Sunny姐吧。”她拍了拍我的背,“来,这就是你的独立化妆室了。”
好大!比我和阿月姐的家的两倍还要大!一边是堆满各种化妆品的化妆桌,桌上有个三层的架子,架子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假发;另一边是挂满了各种演出服的开放式衣橱,衣橱下面罗列着几十双各式各样的鞋子。房间的正中还有一面两人高两人宽的镜子。“这间化妆室晚上就只给你用,那是经理特别吩咐的,其他的新人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你可要好好努力回报经理对你的赏识啊!”不等我任何表示,Sunny又接着说道,“今天晚上唱的曲子带来了吗?” “嗯。”我忙从背包里面把准备好的写好歌曲名字的纸片递到她手边,都是我最拿手的十来首歌曲。她并不接过手,只是垂眼扫了一下,便笑着说:“那你先休息会儿,我先让乐队准备准备,等下我会让你专用的化妆师过来给你上妆,你挑件自己喜欢的衣服穿好吧。”“嗯。”专用化妆室和化妆师,真的好不得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明星一样。我从衣橱里面挑出一件淡粉色的泡泡袖过膝连衣裙穿在身上正好好烘托出我玲珑的身段,仿佛就是特地为我量身定做的。随后我又拣了双白色高跟鞋。正在换鞋的时候,化妆师来了。
Jerry在我扭头看他的一瞬间,夸张地把嘴巴张成“O”型,瞪大了眼睛,仿佛中了彩票。他自己形容是因为看到了天仙下凡,惊讶得难以致信。他一边替我化妆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我,嘴角不时地露出满意的微笑。
“好了!看吧!”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白皙的皮肤衬着朱红的唇瓣,漆黑如墨的眼以及绯红的双颊,乌黑的直发挣开发带的束缚如丝垂泻,右耳边的一缕长发挽到一侧,被一朵桃红色的鸢尾造型发夹固定住。眼波流转,朱唇微启,透着熟悉而陌生的气息。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个镜子中妖娆而纯美的少女就是那个街边的卖花女。
“美人就是美人,淡妆浓抹总相宜。像柳妹妹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只要登台,朱唇未启,人已陶醉,唱得好不好都已经不重要了。张经理还真是寻到了宝。啧啧!”Jerry自顾自滔滔不绝地念着。
“Jerry哥哥夸奖了,像您这样的手艺人,什么大牌明星没见过呀。我这种姿色最多也不过是朵墙角的喇叭花,您这么夸我,我都要无地自容了。”话一说出口,我心头就跟着一跳,怎么会想到牵牛花呢。
“柳葵,轮到你了!”Sunny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拉着我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后台。
“加油,可别让我们失望哦。”Jerry半开玩笑地打了个响指。用食指指着我:“,IT’S UP TO YOU!把客人们都迷倒吧,DEAR。”
灯光暗下来,我就着缓缓的前奏走到舞台中央。舞台边是一桌桌雅座,二楼是包厢,放目望去,满满都是人。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怯场,可是胸口被牵牛花的桃色花瓣填充得满满的,温温热热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出来,唇瓣轻启,歌声便像潺潺的流水般倾泻而出。
“
隐藏着眼泪的微笑
从时间的开始时世界的约定
现在尽管只有一人却是昨天二人的延续
从今天开始创造辉煌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样
在我的记忆当中已经没有你
你已经化作一阵微风触摸我的脸颊
即使经过树阴下离别的午后
世界的约定也绝对不会终止
现在尽管一个人但拥有无限的明天
这是你教给我的
隐藏在黑夜里的温柔
在我的回忆当中已经没有你
你在如水的歌声里在这天空里
在花的香气里永远活着
”
一曲歌罢,掌声雷动。我随又唱了几首颇抒情的小曲,客人们不断为我拍手叫好,而我也并不在意他们的陶醉之色,因为我只有满目的朝颜。歌毕,鞠躬,掌声叫好声如雷贯耳,灯光渐渐亮起,我缓缓起身,抬头,挺胸,声音慢慢弱下去,接着是窒息的静谧,安静得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黑暗夺取。我不解地望向客人们,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有之,两眼放金光仿佛寻到宝的有之,鼓掌的两手僵在胸前的更是有之。我向客人们报以甜美的一笑,便速速退下舞台。 “哇——呜——”,“美女——”,“再唱一首,美女——”,我不理会客人的疯狂便准备去化妆室卸妆,说好唱到10点半的,我不想为晚回家而让阿月姐担心。好在Sunny也没有为难我,她和Jerry都给我投了一个大拇指。我报之一笑便怀着忐忑的心情直冲化妆室。
没有穿过高跟鞋的我,脚底和脚趾都痛得发胀。刚推开化妆室的门还来不及开灯,我就迫不及待地解开高跟鞋的搭扣。此时一股淡淡的雏菊花香味飘来,来不及思考,双手已经被反扣到身后,身体被紧紧抵在背后的墙上。
“你想干什么?”我慌忙喊道,声音颤抖。
那是一个男人,比我高一个头,1米78左右。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灯的开关就在我身体左边,只要一抬手就能按到,可是那个人用一只手就牢牢把我的双手箍住,不能动弹。我挣扎了两下,可是男人加重了钳制的力道。
男人马上用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手掌扣住我的腹部,他低下头,我的嘴唇上立即一阵炙热的灼烧。我试着扭头,那人立马松开我腰上的手紧紧抵住我的下巴。我只得紧紧闭住嘴唇。早就料到跑到这种地方谋生计早晚会被人轻薄,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倘若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假使我的父母也和别人的父母一样疼爱我,对我不离不弃,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任人轻薄践踏,却又无法反抗——我能反抗什么呢?
阿月和我曾在一个阳光明媚日子,去郊外采摘野雏菊,满眼的粉色花朵,开在细细长长的梗上,风吹起的时候,会托起片片散落的花瓣。伸出手轻轻一握便有大把的花瓣。阿月说,传说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斯是一个活泼快乐的淘气鬼,她化身为一朵小雏菊,因此雏菊便有了永远快乐的花语。我们捡几片花瓣塞在嘴里慢慢地咀嚼,淡淡的苦涩中会有芬芳的清香絮绕在唇齿之间。而现在的我,周遭充斥着浓烈的雏菊香,香味像长满荆棘的锥子不断刺痛着双眼,什么时候,嘴角苦苦的,原来眼泪早已经流下来了。
男人慢慢松开钳住我的手,把一块手绢塞到我的手心里,便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我僵硬地站着,仿佛全身都灌了铅,无法动弹,恐惧和无力让我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站着,模糊的双眼里面不断落下滚烫的泪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罢,下次小心点吧。”咬着肿痛的下唇,我安慰自己。
我扔了手绢。
那一天晚上,我忘记自己是怎样在黑暗中换好衣服,搭了多久的电车。回到家的时候,阿月姐已经睡下了。桌上留了一碗米饭和两块红烧肉。我知道那是阿月给我留的晚饭,我才想起晚饭还没有吃呢。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肚子真的饿了。在米饭里冲了一些热开水便就着两块红烧肉吃了起来。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至少,至少还有一个能够在我受到伤害后安心疗伤的家,痛苦的时候,伤心的时候,烦恼的时候,转身以后还有阿月一双温暖的双手。有了这一个温情的小窝和这一双柔软的手,仿佛所有的横亘在面前的困难和不幸都不再可怖。回到了这个家,就感觉很安心,心里暖暖的,烦恼可以被忘却,伤痛会迅速愈合。我擦干眼泪,那时,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一定能够乘风破浪,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谢谢你呵,阿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