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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心匪石 不可转也 ...

  •   一个人失去记忆只是一瞬间的事,然而拾回记忆却要日积月累。那日沈夜得了谢衣的帛书,无心离开大漠,即刻开始阅览。说来也好笑,沈夜觉得,回首自己的往昔,竟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书帛中那个残忍而决绝,无情又多情的大祭司让沈夜觉得很陌生。“帝座”“师尊”“哥哥”“阿夜”“主人”这一声声呼唤,沈夜都在记忆中找到了,可那些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人们,如今多已无处可寻。最让沈夜揪心的是那个一身黑衣,一脸严肃,百年以来都像影子一样存在的人。沈夜一想到初七,心口就揪成一团。最难受的事莫过于他知道如果从头再来一次,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谢衣,我亏负你良多。然我却不后悔,因为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事,就是背叛。”沈夜的身姿依挺拔,表情依旧坚毅,只是那剑一样锋利的眼眸中透出一丝疲倦和寂寞,“只是,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也算再世为人,我们可有办法改写这样的结局?”
      沈夜想着想着,脸上出现一丝微笑。沈夜仍是对自己充满自信,只要他想做的事,一定都能成功。
      “阿夜。”沧溟不知何时出了屋子,风沙中朝沈夜走来。
      沈夜回头,朝她淡淡一笑。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
      “不要紧。”沧溟摇了摇头,“你都想起来了?”
      沈夜点点头,脸上似笑非笑。
      “想不到咱们的过去竟然那样精彩。”
      “过去的种种真像一场梦,有很多难忘与美好的事,同时又有那么多不堪回首,不忍回首的记忆。”沧溟垂头回想往事。
      “沧溟,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沈夜打破这片刻的沉静。
      “我?”沧溟皱了皱眉头,“没想到今天我才有机会告诉你。”她抬头看了沈夜一眼,笑了笑,“你我所为,虽不得已,但置下界苍生性命于不顾,本是死罪。然女娲大神怜我为族人不计生死,赦我一命,罚我去忘川引渡亡魂。”
      “虽是苦役,你也算求得仙身,时日久了,总有机会离开地府的。这样……很好。”沈夜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为何如今你却在这里?”
      沧溟抬头看着沈夜,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说道:“阿夜,此生为烈山部人,是你我之不幸。百年来,咱们虽有夫妻之盟,却不曾为自己快乐地生活过哪怕一日。”沧溟咬了咬唇,“你也不要管以前的事了,我也不想要什么仙身了,既然活着,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咱们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快快活活地生活好不好?死后哪怕是刀山油锅,咱们一起面对,我也绝不后悔!”
      沈夜看了看沧溟,眼中浮上柔情,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沧溟,我怎么忍心看你抛弃这大好机会。上天能允许咱们能活多久,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甚至也许咱们明天就可能遭到报应。这样的日子,你何苦陪着我过?”
      沧溟不以为意地一笑:“你说的我又岂能不知道?只不过如果我今天就这么走了,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神仙的日子很长,比起那样的折磨,我宁愿陪你面对一切。”
      沈夜望着沧溟坚定的眼睛,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得妻如你,我沈夜何其幸运。”
      沧溟低下头,脸上泛起红潮,在阳光,肤若白雪,面如红霞,十分动人。
      沈夜怔了怔,又说道:“虽说你我已算再世为人。可本座我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你是说谢衣?”沧溟问道。
      沈夜点了点头,目望远方:“这些年来,他负过我,而我也把他变成了初七。如今事过境迁,这些事本不该重提,但这个逆徒,叫我好生放不下,我非找到他不可。”
      沧溟哀伤地说:“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你又打算怎么处置他?他又能怎么面对你?”
      沈夜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事等见到他再说吧。”
      “对了,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沧溟说,“他走之前对我说,他在无厌伽蓝给你留下了点东西。”
      沈夜眼睛亮了亮,扬眉说道:“他倒有心。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去一趟无厌伽蓝吧。也不知,他究竟留下了什么?”
      流月城焚毁后的无厌伽蓝陷入一片萧条死寂。沈夜沧溟望着眼前空洞洞的山洞,都不禁想到与心魔定盟的那段岁月,两人很有默契地相望,均觉感慨万千。
      除了流月城,沈夜也想到了谢衣:无厌伽蓝灵力甚强,谢衣曾想过以此地为据,拯救流月城于水火之中。谢衣的仁慈与不忍沈夜可以理解,只不过人生在世,总有太多无可奈何。谢衣视下世苍生性命如珍宝,难道要沈夜待流月城众生如草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族灭亡而不顾吗?
      ‘谢衣啊,你是如此天真执拗,让本座别无他选,最终只能伤害你。’沈夜无奈地想道。
      “进去吧。”沈夜与沧溟进了石洞。洞内寒意逼人,而两人与那段水深火热的日子也是越走越远。
      “这洞里光秃秃的,也不见什么稀罕的物事,该不会是被人拿走了吧?”沈夜环顾四周,皱眉说道。
      “这里罕有人迹,何况凭谢衣的本事,他想留给你什么东西,就肯定不会被别人拿走。”沧溟很肯定地说。
      “来者何人?”洞内响起一声沉闷的声音,随后是石头相互敲击的声音。
      “你又是何人?”沈夜喝了一声,洞中安静了片刻。
      “是一群年轻人啊。”这声音又闷闷地响起,角落处一块石头动了动,“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他是石头修成的仙灵。”沧溟眼尖,认出了说话的那块石头,心低声对沈夜说,“别惹不必要的麻烦。”
      沈夜不语。
      “呵呵。”石头笑得有些憨厚,“小姑娘眼力好,老夫叫‘石不转’,这里几十年没人来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石不转前辈。”沧溟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说,“敢问前辈可曾见过一个叫谢衣的人?”
      “谢衣?”石不转沉思,“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是一个说话很有趣的年轻人。一身白衣,笑起来很温和。”沈夜说道。
      石不转想了想说:“来这里的年轻人不多,有一个人很像你们要找的人。只不过他已经很久不来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一百多年前,他说想把我送给他师父当礼物,还在我身上刻了字。我很喜欢那个年青人,因此一直在等他再回来,可惜后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一直没来。不过,前几年倒是有另外一个年青人来过,长得和给我刻字的人一模一样,只不过一身黑衣,性格也是天差地远,人还迷迷糊糊,定然不是他。唉,老儿我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等到他了?”石不转说着说着,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声音越来越低。
      沈夜沉吟片刻方说:“前辈可否让我看看你身上的刻字?”
      石不转惶恐地看着沈夜,战战巍巍地说:“不行不行,老儿我不愿意让生人随便看。”
      沧溟指了指沈夜,苦笑说道:“前辈,不瞒您说,这边就是谢衣的师父。您跟着他,想必就能再见到那个给您刻了字的人。”
      石不转又惊又疑又喜:“当真?”又摸了摸下巴,“原来他叫谢衣。”
      “我何必骗您?您看我们的衣服,难道不是和谢衣很像?”
      石不转细细地端详两人的衣饰,不禁点头说道:“是啊是啊。花纹是一样的。”石不转想了想,又说,“那好吧,老儿我信你们一回,你们过来吧。”
      沈夜沧溟两人走近石不转。沈夜蹲下身子。石不转肚子上赫然写着: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沈夜默念。脸上呈现出惊讶的表情,随之又变成了迷惘、后悔、欣慰与释然等等矛盾的情绪。
      “谢衣啊谢衣,本座可能是错怪你了。”沈夜闭上眼,心中感到一片透着丝丝甜蜜的苦涩,“你心里还是有为师的。”
      “阿夜。”沧溟忍不住拉了拉沈夜。
      “沧溟。那次我与谢衣因为族人的问题大吵一架,我恨他不理解我的苦心,只是违逆我的意思,我以为他心里一定很恨我,想不到他心里却如此牵挂着我。”沈夜睁开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他把道义看得很重,我把族人的生死为己任,然而我们之间的冲突也可以有更委婉的解决方式。只可惜,那时候觉得非黑即白,没有给对方留一丝回转的余地。”
      “阿夜,你不必如此难过。”沧溟宽慰沈夜,“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们本来就是师徒,又能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你说得不错。咱们这就去找谢衣。”沈夜想了想,接着说,“咱们把石不转带上,先去纪山,那儿有谢衣的居所,他如果在那儿最好,不在的话咱们再想办法慢慢找。”
      沧溟点头,眉心皱出一片忧思。
      沈夜的目光中却饱含坚定。沈夜心知,他想做的事,一定可以办到,因为他是沈夜,烈山部大祭司,他拥有主宰千千万万人命运的能力。他亦为千千万万族人牺牲了太多,如今,他要去寻求一个自己曾经伤害过的人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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