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韓若羽

3、第 3 章

　　「還是不醒……」女子坐在床沿，細心地將手中的藥湯吹涼，雙眸憂心地緊盯著床上的男子。

　　原先見到的累累傷痕已經好了大半，但是因為遲遲沒有甦醒，勉強進食的結果也只是維持個病情不再惡化，但雙頰卻也逐漸失去豐潤氣色。

　　「你要趕快醒來唷，」有些出神地望著掌中的瓷碗，女子喃喃地自語著，「你家裡應該有人在等著你吧？有家人在等著你歸去的感覺，是不是很溫暖呢？」

　　柔荑溫柔地替他拂過落在頰畔的黑髮，她的語調低低柔柔，似吟唱，卻又似在輕歎。

　　「清兒也曾經有過家人。有爹爹、媽媽，還有個可愛的小妹妹，」思及過往，女子的眸光變得無限閃耀，「清兒的妹妹總是喜歡在我身邊打轉兒，無論爹媽怎麼喚，就是老愛跟著我。」

　　「可是…終究還是沒了……」輕揚的語調瞬時降下，眸中的燦光也隨之黯淡，「爹爹、媽媽和妹妹，他們去哪兒了呢？清兒不知道。清兒醒過來之後，就已經在姊姊們身邊了。」

　　「她們說清兒已經不能回家了，所以清兒只能和她們一道走。於是，清兒就和姊姊們一起住在這兒了。」女子將稍涼的藥汁緩緩地餵進他嘴中，一邊取來手巾拭去唇角溢出的湯汁。

　　「姊姊們全是好人，她們很照顧清兒。可是，」暫停下餵藥的動作，女子將藥碗擱在一旁，替他調整了一下玉枕的位置，「姊姊們喜歡抓男人回來洞裡，她們說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頓了頓，女子將臉湊近男子的唇，彷彿在聽著他的耳語，「你是嗎？是壞人嗎？我看你不像呀。」

　　「等你好起來，一定要快走，不要再被姊姊們抓到了。」

　　「還有呀…」女子將碗中的最後一口藥汁餵完，水眸瞅著男子緊閉著的雙眼，「若是你日後沒有忘記你來到這兒的事，能不能，也別忘記我呢？」

　　＊＊＊

　　「皇祖母！」向來慢條斯理的禔風首度失禮地衝進位於皇宮清靜一隅的皇太后寢宮──聆音園。

　　正和妃嬪們聊著天的皇太后，看著從小便謹守禮儀的禔風狂奔進來，懷裡還抱著一團東西，「風兒，怎麼啦？」

　　「皇祖母！」禔風一路奔上台階，直到皇太后的鑾駕前才停步，難掩焦急地將懷中的小人兒湊到皇太后面前，道：「皇祖母，您看看她，她死了！」

　　一聽到死，皇太后一驚，連忙定睛看著他懷中的人兒，這才發現──

　　「她可還沒死。風兒，你打哪兒把這孩子抱來的？」皇太后接過蝶清，揮手讓妃嬪們告退，並示意宮女前去喚太醫，一邊問著禔風。

　　「兒臣今日出宮一遊，沒想到瞧見幾個轎夫正欺侮她，便把她抱過來。可方才走到一半，她卻突然閉上眼睛了。」禔風回答，黑眸望著皇太后，「皇祖母，您認識她？」

　　「算是，」皇太后摟著雙眼緊閉的蝶清，「她就是振威將軍的小千金，本宮的姪女。」

　　「就是她？」禔風在心裡有了底；難怪她異於常人的天真，也許這就是別人說她是傻子的原因了。

　　正思索間，太醫匆忙地奔進來，連忙跪下，「微臣叩見太后娘娘、三皇子殿下。」

　　「你快看看這孩子罷。」皇太后將蝶清交給禔風，讓他抱給太醫視診。

　　「怎麼樣？」看見太醫搖了搖頭，他摟緊懷中的她，「你說話呀！」

　　「啟稟太后娘娘、三皇子殿下，這姑娘原先身子骨便不怎麼硬朗，經過一番勞累之後更是氣虛，再加上這麼多的傷口…」太醫再次搖搖頭，「要完全復原，怕是難囉。」

　　聽到這兒，禔風不自覺地火氣上揚，「她的爹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將軍有忙到顧不了自己的女兒嗎？」

　　皇太后瞥了他一眼，淡道：「本宮這不是將她接過來了麼？」隨後，又轉向太醫，「現在立刻抓幾帖補補身子的藥，去御膳房煎一煎，然後交給本宮的婢女。」

　　「是。」

　　「皇祖母，」禔風仍然抱著懷中的小東西，童稚卻不失俊逸的小臉上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羞赧，「她…可以住兒臣那兒嗎？」

　　「住你那兒？」皇太后愣了下；這小子急昏頭了嗎？「胡來！雖然你們年紀仍小，但畢竟孤男寡女，可別落人口實。」

　　禔風垂眸掩去失望，續問道：「那麼，兒臣可以來這兒瞧她嗎？」

　　皇太后笑了笑，眸底顯現了然之色，「這個自然。」

　　這個向來超齡穩重的孩子，怕是對小姑娘一見傾心了呢！

　　在皇宮中的這段日子，蝶清過的逍遙自在。

　　在皇太后和三皇子的庇護之下，再也沒有奴才膽敢欺侮蝶清；另外有部分的原因，則是蝶清雖然反應慢，卻善良的徹底，小小的身子總是像隻粉蝶般地忙碌，為的是她不忍見到御膳房的奴僕們勞累。

　　而自從三皇子將她帶進宮中之後，更是每日抽空到她位於聆音園內的『紛飛樓』探望，和她聊聊天，看著她嬌憨、甜美的笑容出神。

　　奴僕們知道，這個才十歲的小皇子，已經初嚐戀愛滋味了。

　　這日，禔風仍然頂著熾熱的陽光，浩浩蕩蕩地領著一大隊隨從來到了紛飛樓。

　　「風哥哥！」早已在門口等待許久的蝶清，一見到英氣逼人的禔風，開心地飛奔向他。

　　「清兒。」禔風雖然才十歲，但或許是遺傳自高大英武的父皇，再加上皇家御膳的調養，身子比一般的十歲孩兒還高上許多，因此抱起過分嬌小的蝶清，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風哥哥，清兒今天好開心！」小蝶清伸出綿軟的小手臂，環住禔風的頸子，兩人親暱的似青梅竹馬一樣。

　　「哦？為什麼？」禔風揮了揮手，示意隨從們退下，炯亮的黑眸看著懷中的小小人兒。

　　「笛妃娘娘帶了好多糕點和甜糖給清兒，還說清兒可以把她當作清兒的娘。」說及此，蝶清粉嫩的臉上漾出一抹開心的微笑。

　　「笛妃？」他微皺起眉；這個暴躁的女人竟敢把主意動到他的清兒身上！

　　思及此，他輕點蝶清的俏鼻，柔聲道：「清兒乖，以後少跟笛妃娘娘在一起，知道嗎？」

　　聞言，蝶清沒有多問，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風哥哥的話，一定是對的。

　　或許是風哥哥怕笛妃娘娘帶來的甜糕會讓她變的像顆圓滾滾的球罷？

　　「風哥哥，你真好。」她揚起一抹甜甜的笑，開心地說道。

　　「呃？」自從遇見這個小東西之後，這類讚美的話便一直不絕於耳；不過忽然聽見，仍會讓他有些害羞，「咳、咳咳，總之，清兒乖乖聽話就對了。」

　　「嗯！」應了聲，蝶清悄悄地在心中發誓：這輩子，她一定都要乖乖地聽風哥哥的話。

　　明月當空，理應是個美好的夜晚。

　　但，醉人的寧靜止於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中。

　　「啊──」一名美艷照人的宮裝少婦捧著臉頰，無法置信地瞪著眼前堆放在床邊、桌邊，甚至門口的珍奇寶物。

　　她一把拉過被她的尖叫聲驚呆的小蝶清，喝道：「說！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

　　蝶清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張扭曲、變形的臉，根本回答不出一句話來。

　　「娘娘，您可把人家小呆子嚇傻囉。」一邊站著的老宮娥，不屑地瞥了蝶清一眼，冷聲道。

　　「哼！」笛妃用力地甩開蝶清，眼神中滿是怨忿，「他們…他們怎麼能將這些好東西全賜給這個傻子！」

　　老宮娥冷笑了聲，「這丫頭的爹可是當今太后的胞弟，況且她進宮的時候又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三皇子對她疼愛有加；妳說，這些寶物，他們不往這兒送，可是要往哪兒擺呀？」

　　「可惡！」笛妃小心翼翼地從圓桌上捧起一把發出絢爛金光的首飾，「原以為對這丫頭好，可以讓皇太后對我增加好感，沒想到便宜了這丫頭！」

　　蝶清從頭到尾只是含淚縮在角落，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娘娘昨天不是還笑著對她說，她可以把她當作娘嗎？

　　為什麼一見到這些東西，就全變了樣？

　　「清兒，」才剛思考笛妃轉變的原因，下一秒，她又換上了一張慈靄的面孔，「清兒乖，方才是我不對。嚇著妳了嗎？」

　　搖搖頭，蝶清泛淚的大眼盛滿疑惑。

　　笛妃見她有所回應，連忙指了指堆滿整屋子的奇珍異寶，道：「清兒，這些東西，我想妳也用不著。」頓了頓，笛妃覷著她的反應，見她沒有什麼不滿的表情，才又道：「不如交給我，我替妳保管罷！」

　　傻傻地點頭，蝶清看見笛妃的臉上又堆滿了笑容。

　　就這樣，今天下午才剛送來的賞賜，在夜間又全被清空了。

　　蝶清看著笛妃忙碌地指揮僕人們一箱、一箱地搬走賞賜，連忙起身跑上前，想要幫忙。

　　不料，笛妃一見她衝過來，以為她後悔了，想要奪回這些珍寶，連忙喝住她，「慢著！」然後匆匆地從其中抓起一把首飾丟回地上，「這些給妳，別說我全給妳拿走了！」

　　蝶清不解地望著腳邊的這些首飾；她剛剛不是搬的很開心嗎？為什麼又丟還給她呢？

　　轉眼，一室的華光在東西被搬完後，顯得冷冷清清。

　　笛妃見一切都好了，盯著蝶清的目光也變得尖銳，「還看什麼？捨不得呀？我告訴妳，這些東西可是妳自個兒要給我的，妳要是膽敢一狀告到太后或三皇子那兒，看我不扒了妳的皮！」

　　老宮娥冷笑數聲，便大搖大擺地攙著笛妃離去。

　　蝶清仍是愣愣地望著門口，小小的心靈又被重重地傷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