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光的同路人》乐无涯

2、二

　　“惊心动魄”的体育课后，又到下午放学时，大部分人已经冲去食堂吃饭。悠仁收拾了书包，准备去接受食堂菜色的折磨时，听到身边慢吞吞地飘来一句：“听说你……被人欺负了？”
　　脚步顿住。不就是因为你这个祸害吗？
　　“那些人怎么这么没眼光？看你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欺负你又有什么地方好玩了？”
　　悠仁顿时血气上涌，怒了：“这辈子你算是完了！大脑里只装得下美女和好玩，青蛙都可以嘲笑你的脑容量！”
　　没再看他的反应，自觉像斗士一样昂首挺胸不屑一顾地走出了教室。刚出门就泄了气，懊恼地想跟这样幼稚的人生什么气？果然是被刺激到了。……还是去看看她，顺便道谢。
　　生生停住向食堂走去的脚步，转而向二班门口走去。
　　“乐尔雅么？不在教室耶，你去天台看看吧。”护送乐尔雅去医务室的女生笑眯眯地回答道。
　　悠仁点头道谢，离开时听到她不解地嘀咕：“一个两个都来找她有什么事？”

　　教学楼的天台平时甚少人上去，据说栏杆不是很牢固。
　　所以当悠仁推开天台的门，看到乐尔雅站在栏杆旁，下意识地想招呼她。只是话语快突破喉咙时，她看见一只手把乐尔雅拉了过来。
　　那人面容清俊、身形挺拔——是个会引发尖叫和痴迷的人。
　　居然是七班的王子——夏一尘。
　　乐尔雅看见来人，扬起脸绽开一个笑容。他微微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
　　悠仁下意识地闪躲在一旁，捂住嘴，思绪混乱。大新闻啊！怎么办？撞见“奸情”了！不，是“罗密欧和朱丽叶”。好像也不妥，那么是“王子和灰姑娘”？
　　正越想越好笑时，想起了艾成谙，突然面色一沉，心下不由黯然。原来乐尔雅喜欢的人是夏一尘，那艾成谙又在她心底什么地方呢？
　　眼见夏一尘抬起她的手臂仔细检查。定是没有大碍，所以他脸色如常，嘴角弯起，一哂：“果然是个迷糊鬼。球都躲不开。”
　　……多么温暖的表情。那闹得沸沸扬扬的照片事件上他玉树临风的样子，都没有此刻迷人。
　　随意地席地而坐，夏一尘把耳机塞在她的耳朵里，自己微闭着眼。不知为何这画面让悠仁产生“这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的感觉。就在悠仁要偷偷离开时，听到云淡风清的一句：“我喜欢你。”
　　震得悠仁猛地回头，只见夏一尘还是没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像刚才那句话是其他人说的一样。再看乐尔雅也没有反应，定是没有听到。悠仁暗中叹口气，告白呀！夏一尘同学你就不能大声点吗？也是自己听到，要是其他女生听到，不然不是早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美少年果然是祸水啊！悠仁摇摇头，轻轻把门拉开，不想惊扰到那两人。门拉开一个弧度，玻璃上倒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如此熟悉。她顺着望过去，在天台的另一头躲着那个人——艾成谙。
　　他脸上落寞的神情，隔得这么远都清晰可见，这让她几乎要恨起乐尔雅来——你怎么这么没眼光？虽然夏一尘是全校偶像，但艾成谙也是个丝毫不逊于他的很好很好的人啊！

　　日子渐渐平淡起来。平淡到出门时是左脚先跨出去，路边木棉树又开了几朵花，电线杆上多出一句“xx我爱你”，老师的板书出现了小错误……诸如此类都注意到了。
　　至从原晓笙的第**+1任女朋友高调亮相，她这个传说中的第**任女朋友正式下台，恢复了以前单调而平静的生活后，日子就是这么平淡。像比起潮水来时的汹涌，退去时更显得平淡而迅速。
　　相同的还有，依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相较于悠仁，原晓笙身边不仅围着鲜花蝴蝶，也有一群狐朋狗友。前者归功于他的好皮相，后者则源于他的慷慨大方。其实隐约从他一身名牌上就知道他应该是个富家子弟，但看到周末在校门口接他回家的凯迪拉克后，还是被小小地震撼到了。
　　本来悠仁只是好奇地看了几眼——毕竟这个说大不大的城镇上好车也不是这么容易看到的。知道是好车还要感谢身后两位同样推着自行车的仁兄，他们一刻不停地“哇！哇！”，以及唾沫横飞地展开了关于凯迪拉克的讨论，终于成功地勾起了悠仁的好奇心。
　　直到看到原晓笙坐上那车，悠仁的好奇立即扭曲成不屑的一声：“暴发户！”重重地踏起她那辆捷安特走远。
　　丝毫没注意到，当自己的身影印上漆黑发亮的钢琴漆车身时，车上某人淡淡的一瞥。

　　从教学楼的楼道玻璃窗向外望去，云层压得低低的。像罩上了一层经年的纱，天空灰扑扑的。被这种暗淡的颜色一衬，中庭的树木反而绿得发亮。
　　雨丝还在飘。近日来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雨为这平静的生活推波助澜。原本就很安静的生活，被雨伞一挡，更隔绝了世界。
　　谈不上厌恶，只是觉得麻烦。其实人生中相当大一部分事情都无法让人产生浓烈的情绪。只是麻烦、不耐、淡然……反映到脸上就只是淡淡蹙着眉，抿着嘴。悠仁此刻就带着这个表情，撑开伞向图书馆走去。
　　自习时间她一贯喜欢到颇为老旧的图书馆去。喜欢那里空气里泛着油墨沉淀的味道，喜欢书页被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响，喜欢那里人人都自成天地的安然，最重要的是那里有喜欢的人。
　　另外，至从学校建了计算机中心以来，图书馆一向没有什么人气。这也是悠仁喜欢那里的重要一点。
　　今天为什么是例外？
　　还没走近，已经听到喧闹的声响。
　　很快就了解到了喧闹的原因。其实不能怪悠仁好奇。实在是她不想知道都不行。
　　一群打架闹事的人就在大门口上演了全武行。其中鹤立鸡群的原晓笙颇为瞩目。那么用指甲盖想都可以知道他周围的人就是那些狐朋狗友。
　　从花花公子到暴发户又变成了蛊惑仔了？这人还真是精力充沛，无处发泄呐。悠仁坏心地想。准备绕过去的时候，眼光如精密的仪器，捕捉到冲突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

　　“艾成谙！”女生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打断了这场冲突。
　　而悠仁则是真真正正“打”断了冲突。“啪”的一声后，五根红红的指痕清晰地浮在原晓笙的脸上。
　　一时间，像切掉了电源，断绝了声响，每个人立在原地。包括跑过来扶起艾成谙的乐尔雅，和跟在她身后的夏一尘以及另一个女生。包括悠仁。但手掌上火辣辣的感觉提醒着她刚才的大胆。
　　不知谁最先回过神来，“你敢打原少？找死啊！”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她的那巴掌不知重多少倍的一掌。
　　悠仁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己不是美女。若是的话，他们至少也有点怜香惜玉之心吧。
　　用力地闭上眼睛，好像这样痛就可以减少一点。可是预料中的痛并没有将临。
　　“住手。”淡淡的声音正如其人。虽然自己不是美女，还是有英雄的。悠仁在看清楚了“英雄”后，非常感慨。
　　夏一尘拉住了那只“凶”手。甩开后，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好像那人是带菌体。
　　“酷啊。”顺势躲在夏一尘身后的悠仁不得不承认，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王子也果然是王子。
　　那人也是怕这个冷冷的夏一尘的。于是满脸不甘愿地退到一旁，看着原晓笙，希望他能帮忙找回面子。
　　天不从人愿。
　　某人无暇他顾，正狠狠地盯着夏一尘身后的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是他先动手的。”
　　没等悠仁接嘴，身后传来了艾成谙辩解的声音：“是你们弄湿了我的画，还不道歉！”
　　悠仁转过头去，那台阶上散落着几张被雨浸湿了大半的素描，像开在雨中的白色菖蒲。
　　仔细辨认，是少女低头浅笑的模样。
　　乐尔雅。

　　原来如此。
　　原来这么生气，就因为是她的画像。
　　原来每天到图书馆来，是因为她每天都来。她来，是因为夏一尘来。而自己来，又是因为他来。
　　像一个接一个扣在一起的环。
　　要是有可能，多么想挣脱这个锁链。

　　旁边的座位空空如也。
　　阳光如常画着熟悉的弧度照过这里。却没有平常的温度。
　　没有嚣张的声音。四周空旷如野。
　　连尘埃落下的声音都厚重得清晰可闻。
　　连同学间打闹的声音都像是电影中的配乐，一帧一帧缓慢传来，传至旁边的座位时，像是遇到了阻滞，就此如涟漪般圈圈散去。
　　这是他不在的第一天。

　　“哎，”叹息的声音突如其来，“原少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被罚了三天的闭门思过嘛。”另一人百无聊赖地说，“他不在，教室安静好多。”言下颇有寂寞之意。
　　“呐、呐，”一个八卦兮兮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说原少会不会乖乖待在家里？”
　　“所以说你孤陋寡闻嘛，原少的家不在这里，这里是他外婆家。”得意的另一个声音。
　　“听说是犯了什么错，被他爸妈送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上学。”又陷入一个人。
　　“喂、喂，犯了什么错？”
　　“原少的话，你说呢？”
　　“喔……嘿嘿。”
　　“那我赌这三天原少不会乖乖待在家里！”
　　“我也赌！”
　　“我也是！”

　　“……”悠仁无语。
　　所以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真真没错。
　　看着这群“爆发”的人，悠仁从来不知道原晓笙还有这种作用——让班上的同学掀起赌博的高潮。
　　妖孽果然就是妖孽。

　　那里的空气里依旧泛着油墨沉淀的味道，书页被翻动时依然发出的沙沙声响，只是熟悉的位置上没有了那个头发张扬，笑容纯真的少年。
　　坐在图书馆里，悠仁叹口气，把手中借来的画册翻过几页。
　　窗外雨已经停了。
　　这是他不在的第一天。

　　时间无可察觉地被拉长。
　　白昼迟迟没有尽头。黑夜漫漫无涯。第二天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