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手札》华菱

4、第四章 座右铭

　　空气中回荡着清脆的乐声，不知从何传来。

　　卧室的床上空只余下了被褥，不见那人影。

　　天亮了，佟恩还在地下室里摆弄着八音盒。

　　一夜没睡她也不觉着困乏，反倒精力充沛得很。

　　就这样，一直呆到了黄昏。

　　傍晚的宁静被门板报废的巨响打破。

　　佟恩放下手头的零件，急忙赶去了门口，可惜这并不能改变铁匠铺门板报废的事实。

　　“小妹妹，能否帮忙搭把手。”

　　由于光线原因，佟恩看不大清门口的人，好像是一个少女，身后还驮着一个人。

　　少女呼呼喘着粗气，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佟恩急忙上前帮少女把她身后的人扶进屋中。

　　离近了才瞧出那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就是身形比较消瘦，不过若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估计那少女也背不动。

　　“来杯水不？”佟恩递过去一个杯子。

　　少女接过杯子，先放到那个男子嘴边喂了几口，犹豫了片刻，才举杯一饮而尽。

　　佟恩又端来了一盘饼干，顺手拽了一把椅子坐下，大略的打量起这两个人。虽然他们看起来都很狼狈，但不难看出掩盖在污垢下的长相都不差。就门板报废这点来看，应该也不是啥普通平民百姓。当然，不是她小心眼儿，她这是就事论事。

　　“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吗？”佟恩微微打探道，尔后又补了句，“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闻言，那少女抓饼干的手顿了顿，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我是一名骑士，他是……我所保护的人。”

　　骑士少女与富家少爷……很有爱的设定啊，因吹斯挺。

　　等佟恩神游一圈回来，感觉气氛忽然就深沉了，让她略微有些不适应。只得干巴巴地笑了下，为打破这种沉闷的安静感，她轻咳了一声自我介绍道：“你好，骑士小姐。我是佟恩，一名铁匠，这是我的铁匠铺。”

　　“布伦达。”少女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眼佟恩，又偏过头看向那名昏迷状态的男子，眼神有一瞬间的温柔，转瞬即逝。

　　“哥达。”

　　听起来好耳熟……

　　“名字很好听。”

　　布伦达猛地偏过头看向佟恩，眼中带着一抹诧异，好一会儿才回道：“谢谢。”

　　……吓死她了。

　　佟恩抚了抚自己抽搐的小心脏，在心底默默地抹着眼泪。

　　骑士小姐唬人技能max。

　　佟恩一瞬间蔫儿了：“这里有水盆和干净的毛巾，需要的话可以随意使用。”

　　“……”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去休息了。”

　　“……”

　　佟恩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卧室。

　　“……等等。”

　　她停住脚，转身，静静地等着布伦达说完。

　　“我们需要一些干净的衣物和……内衣……”布伦达一面说一面从一个口袋里抓出了一把银币。

　　佟恩压住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从王城来的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难道那块儿物价真的那么高？

　　“买两三套新衣服鞋子，在这里至多就用五枚银币，不需要这么多的。”佟恩拾起五枚银币，握在手心。顿了顿，又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样大手大脚的，小心被坑哦。”

　　布伦达耳尖微微一红，面不改色道：“谢谢……”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佟恩咧嘴，笑着走远。

　　当佟恩提着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布伦达已经差不多把自己和哥达都擦干净了。

　　只是她的头发还在滴水，看得出来是一头黑色的短发。

　　佟恩把衣物一件件拿出来递过去，顺道扫了几眼布伦达。

　　肤色有些苍白，脸色也不是很好，精神头勉强还可以。看起来急需好好休息一晚呢。

　　“那间是客房，你……不如跟我一起睡？”

　　布伦达犹豫了一下，就拒绝了：“不了，我是骑士，应该随时守护在主人身边，保证他的安危。”

　　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过，说白了就是想陪着人家嘛。她懂。

　　佟恩意思意思地安慰道：“放心，这里很安全的。”

　　布伦达摇头不语，佟恩耸耸肩道了句“晚安。”就回屋睡觉去了。

　　半夜，哥达，也就是那名一直昏迷的男子发烧了。

　　佟恩很无奈，起了身去帮忙。她似乎有点明白布伦达之前那话的意思了，她这主人未免太身娇体弱了吧。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难道长的好看的人就会得到光明女神保佑？

　　嗯，倒也说不定。

　　第二天，烧退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哥达也总算是清醒了些。

　　佟恩早就趴回屋里小床睡觉去了，只有布伦达还在床边坚守阵地，睁了一夜的眼。

　　待他烧退后，她才彻底舒了气，松了松紧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小歇。

　　“辛苦你了，布伦达。”身后靠着着几块软软的大枕头，哥达缓缓坐起，伸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头发短了好多……”

　　睡梦中，布伦达无意识地浅浅应了两声。并未觉察到，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被单方面又紧了紧。

　　午后，折腾了一夜的布伦达终于睡醒了。

　　她直起身，薄毯缓缓地从肩头滑落，被她手疾眼快一把抓住。

　　“你醒了么？”哥达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动静，轻声问道。

　　“嗯。”

　　他向着声源处伸出手，苍白的手指缓缓触碰到少女的面庞，指腹带着些凉意，轻轻地摩挲着，仿佛在触摸什么珍宝一般。

　　布伦达抓住他冰凉的手，皱了眉：“手怎么这么凉？”

　　不等他回答，又接连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

　　哥达刚要回答，门板就“吱嘎”一声开了。

　　佟恩开门时，映入眼帘的即是两人双手交握且面部贴得非常近的画面。她手一抖，反手又关上了门。

　　然后她又“唰”的一下打开门，眼神四处打飘儿，偏过头看向别处：“我煮了些燕麦，要不要吃一点？”

　　“嗯，谢谢……”布伦达依旧面不改色，如果忽略她发烫的耳尖的话。

　　佟恩也不待他们回答，直接摔上门扭头走了。

　　决定了！誓死不做电灯泡！这是她的座右铭。

　　三人在餐桌上静悄悄的用着餐。布伦达和哥达显然都有着良好的用餐礼仪，一碗燕麦下肚没发出一点声响，看得佟恩都有些不好意思豪迈地大口开吃了，也跟着小口小口的，安静地解决自己面前的午餐，仿佛时间都变得漫长了。

　　只见佟恩蹭的一下蹿了起来，布伦达紧跟着放下勺子迅速站起，右手虚扶在剑柄。

　　哥达听到动静也顿住了手，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出声询问道：“有什么情况……”

　　不等布伦达回答他，就听佟恩一边小跑一边哀嚎道：“差点忘了我的曲奇饼干还在烤箱里。”

　　“……”

　　哥达默默地把没说完的话吞进了肚子里，闭口不再提刚才的问话，继续安静地用餐。

　　佟恩两腿捯得飞快，转眼就钻进了厨房。紧接着又传来“嗷啊！妈呀！”滋哇乱叫的声音。

　　布伦达和哥达不由又紧张起来，剑柄已被牢牢握在手中。

　　“烫烫烫！烫死我了！呼呼。”

　　布伦达嘴角抽了抽，轻轻一送，把抽出来一半的剑又插了回去，坐下同哥达一起安静地用餐。

　　“呼……新出炉的的曲奇，来尝尝。”佟恩把盘子放到桌上招呼道。

　　“怎么样？”

　　“……”布伦达被佟恩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愣是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话来。

　　哥达笑了笑，替她解了围：“饼干味道很不错，布伦达也很喜欢。”

　　佟恩看向布伦达求证。

　　布伦达动作有些僵硬迟缓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佟恩一转眼就开心地咧起了嘴角。整个人跟个小太阳似的，浑身散发着心情很好很开心的感觉。

　　但是她也没有看漏，那个哥达似乎双目有疾，而且腿脚也不大好的样子，倒是可惜了。

　　他幸运的有着高贵的出身，和俊秀的容貌，却也这般的不幸……但总归还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身边，守护着那样一个她。

　　说多了都是虐，作为一只单身狗什么的，唉。

　　二人呆了不多日便要走了，临走前，布伦达递给佟恩一个小袋子，沉甸甸的。

　　佟恩撇了撇嘴：“我这是铁匠铺，又不是旅店……”

　　“再说留朋友住几天还需要付房钱吗？不够意思。”要知道，他们这里可是民风纯朴热情的光明小镇啊。

　　布伦达愣了愣：“……谢谢。”

　　佟恩摆摆手，正要作别，倏地想起什么转身就跑进了屋，空气中弥留着一句又急又短的“等等。”

　　扶着哥达的布伦达有些无奈，不过倒也没急着走。

　　佟恩很快就拎着一个小箱子出来了，把箱子展开后，就是一把轮椅了。看着这把轮椅，说实话她还是挺自豪的，便携式轮椅，小高端啊有木有！

　　“这是给哥达的礼物，不试试吗？”

　　“……”

　　“佟恩……谢谢你。不过，我们现在并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很抱歉。”哥达回道，言语礼貌而诚恳。明明看不见，却仿佛知道她在哪里一般，面冲着她的方向温和地笑了笑。

　　“做东西是我的爱好，而且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佟恩摊摊手，“能看见朋友们和来这里的客人们满足的笑容，才是我工作的动力，也是我们工作的动力。所以，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光明小镇玩呦～大家都很友好，真的！”

　　布伦达抿了抿嘴，扶着哥达坐了上去，依旧还是面无表情样子。

　　“谢谢。”

　　鬼使神差的，佟恩内心里刷屏的一句“小妞，来给大爷笑一个。”就漏了出去。

　　猛地一抬头，她发现布伦达脸黑了。她也抖了抖，丢过去一个巴掌大的八音盒，就跑回屋里关了门。

　　妈妈咪啊，光明神保佑，她还不想英年早逝。

　　“盆栽，单身狗好虐……求安慰。”

　　“一闪，一闪，亮晶晶……”（请继续脑补成无歌词的八音盒版本）

　　“《小星星》更虐……”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同上）

　　“没爱了……”

　　脑中迅速蹦出蠢蠢的死法无限循环……

　　某天，布伦达打开八音盒的，拧了拧发条。

　　《分手快乐》的曲调随即飘出，两个小人有些形似自己和哥达，站在盒子中央随着曲调不停转着圈圈。

　　“啪”的一声布伦达合上了八音盒，默默地把盒子收了起来。

　　嗯，音乐不是很好听……

　　小人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