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手札》华菱

3、第三章 两只老虎

　　佟恩对于当电灯泡一事十分有罪恶感，后来她极力推辞玛莎的邀约，以至于重归了宅女不见天日的生活。

　　倒也不是完全不出门了，只是少了很多而已。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深造，自行摸索着，想是手艺又有所提升了，或许应该说是手法更加熟练了，火候的把握也更精准了。再加上她自己原本便有一些绘画的功底，做一些小装饰品什么的也不算难。

　　做好了可以当成小礼品送给卡特夫妇，玛莎，还有水果铺的格林老夫人，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

　　某天，玛莎收到了一个圆形的小盒子，打开盒盖，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女孩映入眼帘，盒子后面还有个发条。轻轻拧上几圈，女孩立刻如活了一般在盒子转来转去，同时还有清脆悦耳的音乐声传来。

　　“好可爱的八音盒！”

　　收到礼物的玛莎很高兴，随后她又把佟恩拽出去好几回。

　　这导致佟恩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屋子里，并再次在心底标榜上：

　　誓死！不做电灯泡！

　　单身狗你伤不起……

　　一晚上都在郁闷的佟恩自然是没睡好，早起时神经都衰弱了。

　　鬼使神差的，她掀开地板，磨磨蹭蹭走了下去。

　　在一片黑中沉默了片刻，“开灯，亲。”

　　屋子亮了。

　　“没想到这句话也可以啊，果然很智能。”佟恩不禁感叹道。

　　耳畔，清脆可爱的音符们串起来，排列成一首《小星星》。

　　佟恩撇撇嘴，“盆栽，能换个曲目么，我不想听《小星星》了。”

　　音乐声顿了顿，缓缓停了下来。

　　“来首《最炫民族风》吧。”

　　安静……

　　“那《忐忑》呢？”

　　安静……

　　“《小苹果》？《江南style》？”

　　还是安静……

　　“看来流行的神曲都不会啊，《两只老虎》怎么样？”

　　音乐声起，欢快与喜感并存的曲调用八音盒样清脆的声音奏出，总有种别样的感觉。

　　但是很宁静，很安心……

　　此后，佟恩往地下密室跑得越来越勤。

　　她经常放松地坐在盆栽旁，像自言自语一样地跟盆栽吐槽，倾诉。盆栽不会说话，却意外的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

　　那时，她打心底里认为这是世界上最特殊的盆栽，是一株不用浇水也不用光照还照样能活得很开心很耀眼的向日葵。

　　那时候，她大概是忘了这个世界还有魔法这么一说吧……

　　她从未见过，精灵是什么样的。不知为何，佟恩自发的把盆栽当做了精灵，去问玛莎的时候，得到的回答似乎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于是，她坚定了盆栽是精灵的这个认知。

　　直到那天……

　　斜晖撒进窗口，她迎着光坐在木椅上。手边摆着一瓶开了盖的红酒，酒香醇厚，肆意飘散着。

　　她总是会不自觉的去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这种慢节奏的生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无题可刷的空虚感！！！

　　抿一口红酒，佟恩百无聊厌的看着斜阳。

　　喝着喝着，脑子就开始发蒙了。

　　她拎着酒瓶子满屋子乱窜，最后扔了酒杯，潇洒一甩手地跳进了密室，还捂着嘴用神经兮兮的语气问盆栽：“你是精灵么？”

　　安静……

　　“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还是安静……

　　“哦，忘了你不会说话了，嗝。嘻嘻，这样吧，如果是，嗝，你就放《小星星》。如果不是你就……你就放《自由飞翔》。”

　　安静……

　　“嗝，那……《两只老虎》？”

　　音乐走起。

　　“……”

　　鬼才信你！

　　佟恩醒的时候，隐约听到有敲门声。她捂着脑袋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短发在头顶胡乱的支着，像鸟窝一样凌乱。

　　“嘶。”

　　胳膊麻了。

　　佟恩揉了揉小臂，微微一偏头就看到了亮了一宿的向日葵盆栽。

　　微微的灼热感，像太阳一样，散发着让人舒心的暖黄色光晕。

　　“早安，盆栽。”

　　还有。

　　“谢谢你。”

　　为我照亮了一夜。

　　……

　　叩门声还在有条不紊地响着，门口的人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却碍于礼节没有擅自开门进来。

　　佟恩急忙跑过去开门。

　　“早安，佟恩小姐。”见到门板移动，门外那人道。

　　“早安……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

　　“不，应该是我打扰了您休息，请别介意。”

　　“……”第一眼看到对方，佟恩忽然想起，自己的仪容仪表貌似不太整洁这个问题。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怀抱着竖琴的先生。他看起来很文雅，嗯，也很英俊。他有着透绿的瞳孔，及肩的金发，通俗点说就是标准的金发碧眼。

　　打量完人家再看自己，佟恩简直无地自容了。

　　伸伸手抓一把鸡窝脑袋，她尴尬地眨了眨眼，还是下了决定，先把客人引进屋再说。毕竟客人都等半天了，她要是再不请人家进屋，她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我是伊登。”他跟着佟恩进了屋，一面摘下头顶的帽子，一面礼貌的问道，“可不可以麻烦佟恩小姐帮我修理这把竖琴呢？”

　　佟恩草草打量了几眼便一口应下了。

　　“好，请稍等。”

　　佟恩接过竖琴。

　　“谢谢……”伊登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佟恩拎着竖琴走开的背影被掩在了一扇门后，只得无声轻叹，视线无目的地游移起来。

　　待佟恩从工作室里出来后，他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

　　直到一把竖琴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猛地一眨眼，回过神来。

　　“伊登先生，您的竖琴修好了。”

　　“谢谢。”伊登接过琴，并从口袋里拿出五枚银币轻轻的放在桌上。

　　佟恩眉头一皱，一脸严肃地推回去三枚：“收费两枚银币，谢谢惠顾。”

　　伊登无奈笑笑，把剩下三枚收回口袋。

　　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佟恩又解释道：“这里不比王城，物价没那么高的。”

　　一向秉承绅士风度的伊登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看着桌上的一只八音盒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请随意。”佟恩说完又抬手指向墙边的木架道，“那边还有很多，您可以随意看。”

　　“好的。”

　　说完，佟恩就懒散地半趴在桌上，耳边充斥着清脆的乐声，一顿一顿的，如催眠曲一般叫人昏昏欲睡。

　　那些熟悉的旋律，令人怀念的曲调，一首首交织在一起……偶尔还有一两下竖琴波动的声音传来。

　　瞌上了双眼，佟恩仿佛身处音乐的海洋中。

　　八音盒叮咚叮咚的响着，一点点带走了时间。

　　日落西山，暮色微沉，伊登抱起竖琴戴好帽子，整了整行囊，留下一句“天色已晚，多谢招待。”便满载归去了。

　　佟恩毫无形象地抻了个懒腰，缓缓从桌上爬了起来。她嘟囔着掀开木板，不自觉地，看向黑暗中的某处。

　　“白天不小心又睡多了。麻烦你再陪我一夜喽，盆栽。”

　　“先开灯啦。”她不紧不慢的踩着楼梯一步步走着，话音一落，暖黄色的光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她慢悠悠地在木桌前停下住脚步，指腹轻轻摩挲着桌上摊放的零件。

　　“今天终于要完成啦。”

　　佟恩埋首伏案在桌上，手上的动作不曾停下，与向日葵盆栽一同，度过了一夜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