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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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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上帝即是爱
这段时间,奈奈忽然有些寂寞。
院里7岁的青山太郎被一对老来无子的中年夫妇领养了。
同宿舍的玲奈被一对挪威夫妇带走了;最调皮的健太郎被送到了东京一对老夫妇家里。
而裕子则被一对大学教授夫妇收养了。
在离开时裕子扑到阿兰德修女的怀里哭泣:
“I love you, mother!”
阿兰德轻拍着裕子的后背,在其额头上一吻,和蔼地笑着:
“I love you too, my child.”
送走裕子的时候,奈奈将几颗玻璃珠放在裕子手中,注视着裕子坐的那辆白色小轿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有些难过地垂下头。
“回去吧,奈奈。”伊娃摸着奈奈的脑袋道,“以后你也可能会有一个新的温暖的家!”
现在,奈奈和尼欧更加相依为伴了。
“你说现在裕子和千惠在干什么呢?尼欧。”
秋的气息愈发浓烈,奈奈坐在宿舍大楼门口的石阶上,瞧着花园里一颗大树变黄的金叶喃喃道。
尼欧“呜呜”了几声,将脑袋枕在奈奈的膝盖上。尼欧已经越长越大,重到奈奈已经抱不动它。
此时,詹姆斯房间的电话突然响起,正在整理文件的詹姆斯拿起话筒交谈起来。
“诶?有消息了吗?”
詹姆斯面色惊讶,仔细倾听着,道:“我明白了,谢谢,十分感谢!”
放下电话,詹姆斯面带喜色快步走出房门。
“奈奈!”
詹姆斯在室外四处张望着,见奈奈坐在石阶上,兴冲冲地走到奈奈跟前道:“奈奈,妈妈哟!奈奈也许可以见到妈妈了!”
“妈妈?”
奈奈眨眨眼,呆愣了半晌,忽然兴奋地跳起来:“妈妈!”
“嗯!”詹姆斯点头道,“刚刚有消息传来,有人见到一位和奈奈妈妈十分相像的人,年龄等方面都完全符合。我们只需要去确认一下。山口夫人留给奈奈一张妈妈的照片,对不对?”
奈奈点点头,霎时像小鹿一样围着花园又蹦又跳起来:“妈妈!妈妈!”
冲进宿舍,奈奈从枕头下取出那张妈妈的照片,高高举起,激动地叫道:
“妈妈!”
启程的前天晚上,玛格利亚特意为奈奈洗了个澡。
“噢,别动!”玛格利亚制止着在澡盆里手舞足蹈、玩着泡沫的奈奈,“认真按我说的做!否则明天只能臭臭地去见妈妈了,你这个小丫头!”
伊娃为奈奈换了一身新衣服,阿兰德准备了一些小点心让奈奈带着路上吃。
“再见阿兰德!再见伊娃!再见玛格利亚!再见尼欧!”
在尼欧汪汪叫声中,奈奈和詹姆斯踏上了去见妈妈的路途。
迎着风,飞奔在去车站的路途中。
发丝飘扬,日光笼罩着奈奈圆圆的脸。
“慢点,奈奈!”
詹姆斯紧跟在后,有些担心地喊道。
趴在列车的车窗上,奈奈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
小小的双眸闪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Go!Go!Go——!”
奈奈冲着窗外大叫着。
……
列车啊,
快些吧!再快些吧!
相片中的妈妈,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你还穿着那件水手服吗?
你还留着一头长发吗?
相片中的妈妈,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我要告诉你我每晚都会偷偷在心里对你说晚安。
我要告诉你我曾经做过在你怀里玩耍的梦。
相片中的妈妈,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
行程十分顺利,到达目的地时,比预计早了半个多小时。
詹姆斯拿着有地址的纸条,牵着奈奈在住房小区内行走。
一栋一栋独栋的小房子并列在街道两旁,每间住处外的小花园都精心地打理过,温馨整洁。
“前面左转,第三栋房应该就是了。”
詹姆斯看着纸条喃喃自语道。
“妈妈!妈妈!”
奈奈激动地牵着詹姆斯的手快跑着。
拐过前面的路口,站在第三栋房子面前。
奈奈看见那是一栋洁白的房屋,窗台垂吊着青藤,门前铺着齐整的草坪,几盆艳丽的紫色蝴蝶兰垂吊在门口,晾衣架上挂着几件白色衬衫。
围栏外大门旁写着“相田”两字。
“就是这里。”詹姆斯道。
奈奈踮着脚尖打望着“妈妈”住的地方,嘴里不自觉地叫着:“妈妈!妈妈!……”
詹姆斯拍拍奈奈的肩膀,笑着道:“我们去敲门咯!”
詹姆斯正欲上前,忽然一“咔嚓”声,围栏内的房门打开,一阵柔和动听的歌谣传入耳中。
“妈妈!妈妈!”
奈奈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期盼的眼眸却变得黯淡。
一位穿着白色长裙,披着一件淡黄毛织外褂的女人走出屋,长发被高高盘起,右眼角的黑痣在日光下显得清晰,配着红润的面庞,整个人像处于光华之中,臂腕上挂着一只白底绣花的小布袋,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婴儿。
她轻哼着歌谣,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婴儿白嫩的脸蛋,噗嗤一笑,眼里尽是疼爱,满面春风。俨然一位十分幸福的女人了。
詹姆斯呆立原地。
奈奈怔怔看着那女人从屋前的小花园中走出来,怀抱着小婴儿笑盈盈地从自己面前经过,目光至始至终都停留在怀中的婴儿上,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奈奈和詹姆斯。
当那女人的背影终于消失后,詹姆斯低下头,有些难以开口地轻轻拍了拍奈奈的肩膀。
奈奈还站在原地,注视着女人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奈奈,奈奈……”詹姆斯小声唤道。
奈奈垂着脑袋,默默转身,一步一步,按照刚才的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詹姆斯慢慢跟在后面,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言语。
两人坐在河堤的草地上,让河风吹拂着面庞。
奈奈看着手中那张妈妈的照片,妈妈的笑容仍然那么明媚美丽,就跟刚才那抱着婴儿的女人一样。只是不知为何鼻子开始酸酸的,一种热热的晶莹的水滴从自己眼眶不断涌出。
奈奈,哭了。
哭声很小,只是“呜呜”地抽泣。
詹姆斯送来纸巾,被奈奈摇摇头,推开了,只用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詹姆斯坐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瞧了瞧奈奈,兀自低头,一时无言,倏尔,忽然用右手拳头敲着左手掌心道:“啊!奈奈,我们去动物园吧!”
“动物园?”
奈奈抬起头,眼圈红红。
“嗯!动物园里有老虎、狮子、河马、天鹅,还有很多奈奈从没见过的动物。”詹姆斯提起精神,强笑道,“非常有趣!奈奈一定会觉得很好玩的!”
“动物园?”
奈奈眨眨眼,用手背努力擦着眼泪。
相比成年人,动物和孩子的距离永远那么近。不用什么特别的言语,就会产生出如此理所当然的亲切。奈奈很快就被各种各样的动物吸引了。
无论是懒懒的河马,还是高高的长颈鹿,奈奈都是那么地喜欢,好似天生就和他们是朋友。
“辛巴!辛巴!”
奈奈指着一只趴在地上的雄狮兴奋地喊道:“快看啊,詹姆斯!辛巴!”
詹姆斯笑道:“噢,它长得和辛巴一样呢!”
在水族馆中,奈奈穿过长长的环形玻璃通道,看着一条条鲨鱼从自己头顶游过,既新奇又害怕地紧紧抓住詹姆斯的胳膊。
“小人鱼在海里不害怕鲨鱼吗?”奈奈道。
詹姆斯想了想,摸着下巴道:“也许她有对付鲨鱼的办法,我是说……像魔法之类的东西。”
喂过斑马和小鸟之后,詹姆斯为奈奈买了一根棒棒糖和一杯饮料,和奈奈坐在动物园的长椅上休息。
詹姆斯看着周围欢乐的人流,面带笑容,缓缓道:“真是不错的地方啊,我都不记得上次去动物园是什么时候了。”
詹姆斯笑得有些苦涩,摸着奈奈的脑袋道:“你知道吗?奈奈,我以前是个非常非常坏的男孩,简直坏透了!”
奈奈疑惑地脑袋一歪。
“从记事起,我就没有父亲,我的母亲只会做两件事:酗酒和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詹姆斯耸耸肩道,“我和母亲的脾气都很暴躁,经常吵架,总之我们的关系非常糟糕。从小我就想着有一天可以离开那个满是垃圾、酒臭熏天的家。终于,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母亲跟情人跑了,呵呵,真想不到她比我更早离开。我也在那个时候正式辍学。”
詹姆斯语调异常平静,目光望着不知名的远方:“从此,我便跟着街上的流氓混混鬼混,加入帮派、恃强凌弱、坑蒙拐骗,嘲笑别人的梦想,否定他人的真情,在赌场弄得负债累累,浑浑噩噩地虚度时光,成为一个十足的社会蛀虫,就是整天干尽坏事的家伙……之后,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叫梅丽莎的姑娘。”
詹姆斯面色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停顿了一下道:“她是一个在咖啡店打工的女孩,爱我胜过一切。我却一直骗她,将她辛苦挣得钱拿去赌场和找别的女人。就在我为自己这种诡计得意洋洋的时候,忽然发现其实梅丽莎是知道一切的,只是她仍然选择爱我。她甚至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改变,我们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奈奈微皱其眉头,发现詹姆斯眼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忽然变得十分痛苦。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早就完了、腐烂了,但梅丽莎的爱却好像流星一般闯入我昏暗的生活,璀璨美好得过于耀眼,而难以置信。”詹姆斯沉默了一阵,哽咽几下,“我不知道如何面对梅丽莎,面对她的爱。我选择了逃避,离开梅丽莎,来到另一个城市继续像往常一样整天打架闹事,无所事事地过着自己糜烂的人生,只是变得比以前更加焦躁和虚空茫然,最后,我因为斗殴事件被逮捕入狱,不过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监狱中的生活其实和外面没什么两样。”
詹姆斯回想道:“在狱中不知年月的一天,偶然瞥见一位狱友翻看着一本《新约圣经》,我并不相信有什么神明,但那虔诚的眼神深深吸引了我。”
詹姆斯缓缓舒了口气,见奈奈听得很认真,续道:“我突然想和他一起去做礼拜,在监狱的小教堂里,当看到一个个罪犯手捧圣经虔诚地吟唱时,我瞧着头顶上方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忽然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好似被人拥抱在怀,在耳边对我说‘放下吧,放下吧,把所有的苦楚都放下吧’。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呢?我站在教堂的中央,情不自禁地双膝跪地,泪流满面……那天,我遇见了上帝,获得了重生,决定将自己今后的人生都奉献给主。”
奈奈目不转睛地看着詹姆斯,有些明白又似有些糊涂。
詹姆斯笑了笑,拍着奈奈的肩膀道:“You know, Nana.这个世上存在很多不如意和痛苦的东西。你会遇到自己认为永远都无法原谅的人,或完全无能为力的事。你会感到世界的一切黯淡无光,所有的人怀着狡猾的眼神嘲笑着你。你会愤怒、哭泣、精疲力竭,会想突然怒吼一声,指责种种的不公。人心异常脆弱,它会使你懦弱、恐惧、逃避,想挣脱却觉得自己无法改变,想抗争却认为自己无法跨越。但是,上帝可以让你做到,爱,可以让你做到!”
詹姆斯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道:“它就在这儿,在心房每次跳动之间,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感受到它。那时你会明白,没有无法挽回的人生,亦无不能承受的悲伤。”
奈奈学着詹姆斯的样子摸着自己的心口,触碰着那“砰砰”有力的跳动,迟疑道:“爱?”
詹姆斯点点头,注视着奈奈的眼睛,用一种略微低沉的语调道:
“God is love!”
……
“我一直都在,永远爱着奈奈!”
……
奈奈想起了祖母在病床上的话语,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心。
夜晚,奈奈趴在床上悄悄取出了妈妈的照片在淡淡的月光下细细瞧着,用手指轻轻触碰着妈妈带笑的面颊。
“Mama, I love you!”
奈奈抚着心口,在心里默念道:“我不怪你,不怪你……奈奈只是好想好想你!”
……
……
在奈奈六岁生日那天,阿兰德将自己屋里的窗帘拆下来,为奈奈做了一件洁白,下端是半透明白纱的公主裙;詹姆斯将彩色的玻璃碎块打磨之后,用铁丝串起来,为奈奈做了一顶五彩的王冠。
奈奈惊喜地穿上裙子,戴上王冠,跑到镜子面前转了转,忽然一愣:“啊,胖了!”
镜中的小女孩,一头黑发垂肩,浅棕色的皮肤,有一对小小的眼睛和圆圆的脸,面颊上有几点小雀斑,一身衣裙被其撑得有点胀胀的。
“怎么了?”阿兰德走到有些失落的奈奈身边。
“有点胖了……”奈奈皱着眉,嘟嘴道,“一点都不像公主。”
阿兰德微笑道:“怎么会呢?你看,有洁白的纱裙和美丽的王冠。”
“公主应该是瘦瘦的,有玫瑰花一样红润的双唇,雪一样白的肌肤,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像瀑布一般的长发。”奈奈又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丧气,“而不是这样的……”
“有哦,世界上也有眼睛小小却明亮,胖胖的公主。”阿兰德道。
奈奈眼睛一亮,道:“真的吗?在哪儿?”
“奈奈公主!”
阿兰德慈爱地轻抚着奈奈的面颊,用手指点了点奈奈的鼻尖。
奈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扑上前对着阿兰德面庞亲了一口,随即快跑开了。
阿兰德有些吃惊地摸着自己的脸,格格笑起来。
于是,那一天,在世界上出现了一位穿着用窗帘做的裙子、玻璃石做的王冠,住在孤儿院中,有一对小小的眼睛的胖胖的,奈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