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山之苍茫 天火之舞》柚子与榴莲

5、第四章 启明星

　　好吃。
　　虽然只有青菜，但菜肴的精致程度足以媲美五星级饭店的贵宾餐，赵欣只吃得胃口大开，完全没有顾及到神色尴尬的夜明和垂手立在一旁的帅哥老兄。
　　明明是他出钱的说……夜明不安地避开浩羿讶异的目光，被赵欣强拉到椅子上坐下的她不知如何向这位看似随和的芳国学生解释两人的“骗吃骗喝”行为。
　　给赵欣系头巾时应该打个死结才对，也免得现在被人误当成台甫而不知所措。
　　看着赵欣终于有吃饱的迹象，急于结束饭局而一筷未动的夜明抬头看向浩羿，“请问阁下邀我们前来，究竟是要说什么呢？”
　　虽然初步判断是护卫，这少女说起话来却有一种别样的气势呢。浩羿暗自思忖着，拱手道：“我见二位并非寻常百姓，适才街市之上龙蛇混杂，只怕两位暴露形迹有所不妥，故请二位移步舍下。不知贵上为何国台甫，乔装来芳，可是有何赐教么？”
　　不愧是太学的学生，即使面对一国台甫也不卑不亢，只不过……夜明无奈地坦然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这孩子并不是麒麟。”
　　“不是麒麟？”浩羿大为惊讶。
　　“是的，她是山客。昆仑有一种染发技术可以把头发染成金色，而那边并没有＇麒麟的毛发是金色＇这一说，所以她的头发是金色，这不过是巧合而已。”
　　“原来如此。”浩羿松了一口气，“我正奇怪为何她淋了一身血还能安然无恙。”
　　“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夜明再度道歉，并伸手拉了拉正盯着吃剩的事物不放的赵欣。这孩子，已经吃了两人的份量了，她就不觉得胃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也许不是麒麟更好。”浩羿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两人。
　　那是什么？帐单吗？原来吃饭还要付费的啊？赵欣狠狠瞪了浩羿一眼，完了，她和小夜明一定被宰了！她就知道，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她扫了一眼那张纸，咦咦？这张纸好眼熟……“哇！这不是那张榜单吗？”话音刚落，她猛地捂住了嘴。不妙！夜明说过这里山客很少的，有很多人都对山客打着坏主意，所以多半时间是不让她说话的。
　　“嗯。”夜明点了点头，又将榜单递还浩羿，“对不起，这工作我不能接。”
　　“什么？”赵欣大叫了一声，“夜明夜明，你不是说报酬够我们半年的生活费吗？”
　　“我还说过，太危险了。”夜明提醒她。
　　“可是我可以保护小夜明，你用不着害怕，都交给我就OK啦！”
　　我害怕？交给你？夜明的太阳穴又隐隐作痛。刚才她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吧？还是说是她听错了？
　　“小夜明只是害怕我受伤吧？不过呢，小夜明说过我回不去了，所以我总要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呀！”
　　这里的生活与升山没有必要的联系吧？夜明张了张口，又把话吞了回去。
　　“还有，小夜明不是也说过，升山可以选出王，让国家得到安定吗？那么我们也来帮忙，有什么不对呢？”
　　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因为我已然背负着一个国家。
　　“而且……”
　　“如果是为同伴担心的话，我认为是不必要的。”浩羿的声音打断了赵欣滔滔不绝的劝说，“我们可以只雇佣你一个人，而这位昆仑来的姑娘我可以托人代为照料，我的家里也有人可以与她沟通。”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赵欣重拾话头，“其实……”
　　“而且，即使你不愿与她分开，带她一同升山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她的功夫足以保护自己，而我们升山的队伍中有很多护卫，学生们也大都有自己的防身之术，彼此之间是可以相互保护的，你毋需顾虑太多。”
　　“夜明，我……”赵欣逮到他语气停顿的空隙，急忙插话。
　　“还有报酬也很丰厚，我认为对于手头拮据的你们来说……”
　　“你够了没有？”赵欣火冒三丈地打断他的话，“你三番两次打断我和夜明说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以为你向夜明灌输了什么我不知道吗？你这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告诉你，这个工作我和夜明接定了！就算你再怎么和夜明抢，就凭你那种没品的杀妖魔的方式，没有人会雇佣你的！”
　　浩羿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比他矮了一头还冲着他大吼大叫些听不懂的话的少女。难道她因为害怕升山，又不愿与夜明分开，所以对一力劝夜明接下工作的他非常不满？
　　他为难地看向夜明，夜明却对着窗外沉思，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两人，不，是赵欣一个人的吵闹声。
　　升山……吗？芳国的那只麒麟，现在也一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急切地盼望着升山者到来吧？看着自己命中注定的主人一路跋山涉水而来，那是一种这样的心情呢？亦或者，当苦苦等待之后，人群中却没有等待的那个人的身影，那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为什么不来升山？
　　自己也曾经遭到过这样的责问。
　　为什么不来呢？我不是等待了十年吗？这十年里每一日你的成长都让身处远方的我欢欣雀跃。我一直忍耐着，看到长大后的你，想早日建起属于我们的国家。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我多么害怕，如果在结成契约之前你就死去了，这难道不是我的罪吗？可是你依然好好地活下来了，只是，不肯接受我。
　　你没有来找我，我只有飞向你的方向。
　　那是一种执著，是令柔弱如槁麟这样的少女都不得不坚强起来的执著。
　　即使她终究接受了玉座，那只麒麟的心中，也一定还有着伤疤吧？因为她没有升山。
　　升山，不只是一种过程，一种形式啊，它对于麒麟而言，还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吧？
　　她慢慢回过了头，认真地看向那两人。
　　“你们不要争了。”说起来，还真不知道这语言不通的两人有什么好吵的，“这工作，我接了。”
　　“太好了！”赵欣立刻推开刚才还被她揪着领子的浩羿，两步跳到夜明身前，“我就知道小夜明会听我的，才不会被某些笑里藏刀的家伙蒙骗！”说着，她又瞪了浩羿一眼。
　　浩羿摸了摸鼻子，她刚才又说了什么？夜明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可别再让她动摇了。
　　“赵欣，”夜明揉了揉被震得发疼的耳朵，刚才有听到什么巨大的声响吗？“他并不是在劝阻我，他是这次工作的保护对象之一，所以正在极力邀请我。”
　　“保护他？”赵欣怪叫了一声，“那种没品的杀妖魔方式有多少敌人都吓跑了！”
　　“赵欣，我们的敌人是成群的妖魔。这就叫升山。”
　　“什么？”赵欣瞪大了双眼，“成群的妖魔？那么恶心的东西还成群？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看着不住翻着白眼的赵欣，夜明轻轻地笑了。
　　是的，这就是升山。
　　槁麟，这一次，你要等我。
　　是我要走向你的方向。

　　半个月后，令乾门。
　　数十人高的朱漆大门还关闭着，太学学生的团队集在门前。
　　学生们以谈笑掩饰着心中的不安，而他们的护卫则个个神情肃穆。护卫中有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亲眼看到同伴死于妖魔之口的也有，但他们还是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其他的升山者则零零散散地带着自己的队伍尾随其后，大约一般人都会觉得和太学的团队一起行进比较安全吧，毕竟招募的护卫都是通过最严格的测验。
　　于是，也有不少人暗中向太学团队的护卫送礼，希望得到照料。而却有一个人身着护卫服被冷落到墙边。
　　那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银发垂肩，神色冷淡，腰间除了护卫队集体匹配的短剑外还挂着一柄与其矮小的身材极不相称的长剑。奇怪的是，她的身边却蹲着一匹乖巧可爱的孟极，不时用头在她肩上摩摩蹭蹭。
　　她是护卫队的？心里没底的升山者并无一人上前搭讪。
　　与同学交谈着的浩羿回过头瞟了一眼，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就身手而言，即使在精挑细选的护卫之中，她也是佼佼者，况且以他那日看到的情景判断，她在对付妖魔方面是十分有经验的。只不过——他环顾四周——那个整天缠着她不放的昆仑少女哪儿去了？她不懂这里的语言，要是挤散了可不好找。
　　“喂！浩羿！”听到有些怪异的发音叫到自己的名字，浩羿不觉得苦笑着回过头，果然，包着头巾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后，耳下一双惊世骇俗的骷髅耳坠晃啊晃啊的，足以令看清的人吓得退避三舍。
　　同样一身护卫服的少女手中抱着许多纸袋，不用看也知道大概是些瓜子果脯之类的零食，只见她拉过浩羿的一只手，将一个圆圆的什么东西塞到他手上，然后又迅速跑到夜明那一边。
　　这是——桃子？浩羿莫名其妙地盯着手中的东西。
　　“夜明夜明夜明，快来帮我拿东西！”赵欣一边跑一边叫着。
　　“赵欣，你……”夜明按住了额头，“我们不是去郊游。”
　　“我知道。”赵欣不客气地把大包小包塞给她，“可是工作的同时也要懂得享受啊！呐，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升山的对不对？虽然报酬很丰厚，但是如果回不来不是太亏了？这叫做提前消费，你们不懂！”
　　事实证明，赵欣的话是完全正确的，因为这是唯一一次她用到报酬中的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还有啊，下次动手是我会小心地躲开，免得又弄一身血淋淋的，这身衣服我还蛮喜欢的。”赵欣一边说着，一边拔出腰间的短剑。夜明不禁猜测她该不是要把它当作水果刀吧，然后在下一秒，赵欣从她手中一个袋子里掏出了一颗苹果，“那个破门是中午才开对吧？还早着呢，我都饿了，先吃个苹果。对了，你要吗？”看到夜明无语地摇摇头，赵欣不由耸了耸肩，操起短剑向苹果削去，“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刀削苹果呢。夜明我跟你说，这边的小贩简直坑人，刚刚我明明买的是苹果，可是里面却冒出一个桃子来。是不是桃子比苹果便宜啊？”
　　夜明想了想，道：“好像桃子比较贵。”
　　“啊？”赵欣懊恼地用力在苹果上戳了一刀，“我把那个桃子给浩羿了。真是的，早知道就留给小夜明。”
　　一个不小心，苹果一下子滚到了地上。
　　“啊，我的苹果！”赵欣大叫了一声，顿时引来无数目光。
　　如果说夜明的身份有待考证，赵欣就毫无疑问地不是护卫队的成员。那个头巾包得像个村妇不说，瞧瞧那柄锋利的短剑，居然在剑尖处挂着一条苹果皮！
　　一旁的孟极低下头，用鼻子碰了碰掉落的苹果，而后一口吞了下去。
　　周围的人群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而后笑浪一层一层传播开来，只听得山间隆隆地回响。
　　可恶！赵欣帅气地甩开苹果皮，将短剑收回腰间。
　　“夜明，你们过来，要开门了。”还好浩羿及时出面为两人解围，周围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惶惶不安地仰头望向门扉上方的门楼，等待即将出现的天伯打开大门。
　　“夜明，”赵欣扯了扯夜明的衣角，小声问，“他们干嘛那么紧张？难道一开门就涌出一大堆恶心的妖魔？”是不是就像游戏开始时那样，一直到Game Over？
　　看着她一脸跃跃欲试，夜明叹息着将零食放入孟极身上的行装中，“不是的。只不过进了这扇门，就是生死未卜的战场。”
　　战场。
　　赵欣笑了起来，自信满满地仰望上方。她会赢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