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山之苍茫 天火之舞》柚子与榴莲

3、第二章 幸遇

　　赵欣躲在一条小巷子里，不停地哀叹。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追着她跑，害她不得不东躲西藏地避开那些长相实在欠佳的苍蝇。她明明穿了这里的衣服，又没有长得国色天香或是惊世骇俗，为什么这里的人只要第一眼看到她就会大叫着同一个字眼（台辅）跪下或追过来？到底是什么使她变得显眼了嘛！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头发遮住的骷髅耳坠，一开始以为是这个的缘故，但是即使遮起来以后这种情况仍然没有改观，于是排除一种可能性。但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台辅大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她全身一僵，条件反射一般地疾窜出去，将一片叫声远远甩在后方。
　　天啊！这样的大逃亡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因为不想再被追来追去，赵欣选择了走山路。应该没有野兽吧，只要挨着有人烟的地方走小路的话。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她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走了几天。最难解决的是饮食问题，因为担心与人接触会有穿帮的危险，她只好在树林里尽可能找些可以吃的东西。好在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倒不觉得孤独难过。
　　约过了一周半的时间，她发现前面没有路了。熟悉的海水的气息拂过脸庞，她已没有心情赞美海洋。只有沿着海岸走了，也许找得到船，既然是海，说不定可以与中国相连——她当初该不会是随着大海漂来的吧？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啦。
　　沿途走来，越来越时常看到人影，她聪明地选择避开，然后过了一天，她看到了城市。
　　“是港口。”她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有港口，就能找到船，只是要想个办法混上船……听起来像是偷渡。
　　除了领着手下的弟兄们偶尔打打架抢个地盘什么的，她倒是的确没做过严重的违法的事。豁出去了，就这一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拼命给自己打着气，她机灵地一缩头，避开了两道射来的视线。
　　幸好有这个木桶。她蹲在半人高的木桶后面，凝神聆听着外面的声音。没有人过来查探，太好了。
　　等到天黑的时候，再开始行动。一边思考着偷渡的方法，她一边下意识地嗅着木桶的气息，好像装的是水果？完了，本来就很饿的她对这种气味完全没有抵抗力……好想吃哦！只吃一个没有关系吧？把手伸进木桶中，迅速摸出一个新鲜水嫩的——桃子！
　　看过《大闹天宫》那部古老的国产动画没有？现在的赵欣活脱脱就是在蟠桃园摘桃子的孙猴儿，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吃着鲜桃。
　　吃完一个，还想吃？那就再来一个！嗯，好吃，再来……不知不觉中，她的手已经够不到木桶里面的桃子了。
　　扫了一眼满地的桃核，她吐了吐舌头。吃了也吃了，怎么办呢？干脆，还是让“桃子”装回木桶比较好。把桃核收到一起抱在怀中，她小心翼翼地跳进木桶里。里面还有四成的桃子，她手脚并用地将它们拔开，自己钻入其中。呜呜，被桃子活埋了。一边这样自怨自艾着，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桃子堆的下面艰难地呼吸。但愿这桶桃子是运上船的货物才好。
　　天渐渐凉了下来，应该已经天黑了吧？
　　赵欣迷迷糊糊地靠在桶壁上，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要保持清醒，应付突发状况，对，保持清醒……清醒……半睡半醒的她完全没有发觉身体已经随着木桶摇晃起来，反而更加睡熟了。
　　（是错觉吗？为什么这桶桃子好像比以前更重了些？）
　　（桃子就是桃子，就是想找借口偷懒也不用找这么烂的吧？放心，这次送货回来，我会让你们大家都休息一段时间的。）
　　（那真是太谢谢啦。老实说，您是我遇到过的最宽容的雇主。）
　　雇工一边说笑，一边纳闷：难道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桶桃子重得离谱呢？

　　赵欣在剧烈的摇晃中醒来，刚张开嘴要打个呵欠，身子一晃，一颗桃子硬挤入口中。
　　服务真周到。赵欣自我安慰地想象自己坐在古典豪华的马车里，还有人喂自己吃水果，车外唱着嘹亮的歌（那是雇工们的尖叫好不好！），头顶上还有彩旗飘舞的声音。就是嘴里的桃子似乎有点过大，呜呜……卡得嘴好痛。
　　困在木桶中的赵欣当然不知道，所谓“彩旗飘舞的声音”其实是飞翔的妖魔振翅鼓动的风，此时商队已乱成一团，哪有人顾得上区区一桶“桃子”。
　　一个人晕头晕脑地撞到木桶上，木桶登时滚落在地，桶中的桃子不停随着桶的滚动而滚出——连同赵欣嘴里的，由于离心力而做匀速圆周运动的赵欣再也顾不得被发现，大声叫了起来，只可惜混乱中没有人听到。
　　救命啊……头好晕，我要吐了，到时候可别让我赔你的桃子……
　　不知在什么时候，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木桶还在滚啊滚啊，终于撞到了什么东西，猛地停了下来。
　　得救了。赵欣摇头晃脑地向外爬去。
　　少年漠然地立在被劈成两半的妖魔旁边，望了望四周，除了三四个人已咽气外，其余受伤的没受伤的人早一逃得不见了踪影。
　　他又看了看被遗弃的货物。明知芳没有王还敢连个护卫都不雇就前来经商，现在才感到害怕吗？愚蠢的商人。
　　算了，血腥味很快会引来其他妖魔，在此之前，他也要尽快离开才行。正举步欲行，眼前的木桶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晃啊晃地似乎在寻找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许久之后才抓住了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什么人？少年眸光一闪，手中的剑挥向木桶。
　　“哇啊——”木桶突然变成碎片砸在身上，赵欣尖叫着还来不及弄清出了什么状况，一道利刃的光芒从眼前划过。
　　（麒麟？）
　　少年看到那一头金发，讶异地收回剑，正欲上前探个究竟，不料本来就转得晕头转向的赵欣在一吓之后，很干脆地身子一软，晕倒了。
　　“主上，那不是麒麟，她身上没有麒麟的气。”少年脚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少年望了望天，感觉到妖魔的逼近，“那也只有带她走了。”而且，也得问出她冒充麒麟的企图才行。
　　于是，赵欣的独身探险之旅终于画上了句点，而更为艰辛的历程，即将开始。

　　身体渐渐有了知觉，赵欣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第一个反应不是问“这是哪里”，而是“有没有可吃的东西”。没办法，桃子毕竟只是桃子，不是包子什么的。
　　啊，好饿啊，那个谁来着，把她从木桶中毫不手软地揪了出来，不对，是劈了出来的家伙，不管什么人都好，先拿东西来吃吧。偷半桶桃子不必气到把她饿死吧？
　　摇头晃脑地扫了一眼四周，只有一扇窗子那里有一个银发的背影坐在窗台上，微微垂着头，不知是在看怀中的剑，还是在打瞌睡。
　　哇哇，老人家不要做出那么危险的动作啊！赵欣吞了吞口水，暂时放下肚子的问题，蹑手蹑脚地走向背影。不要发现啊，万一惊吓到了一下子倒栽下去怎么办？她只会简单的包扎，可不是职业外科医生啊！
　　谁知还没走到背影后面一尺之内，只觉眼前一花，她很有经验地就向后一倒，定睛一看，一把雪亮的剑停在自己眼前。幸好及时停步，不然就撞上了。
　　她一抬头，哇哇哇！不是吧？原来这一头银发的不是“老人家”，是个和她差不多的少女啊。
　　“我说你啊，”一发现这一点，赵欣立刻开始教训人，只见她自以为很帅气地一把拨开了剑，一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小小年纪怎么能拿这么危险的东西挥来挥去？会死人的知不知道？去去去，把这个东西收起来……”仗着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就口沫横飞地大讲特讲的赵欣如果发现自己背后的使令的尖喙和利爪已经几乎贴到了她的头发上的话不知是什么反应……
　　夜明沉默地看了她几眼，确定她没有敌意后便收起了长剑，同时不忘示意使令隐入地下。
　　“……所以呢，剑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带在身上的，明白了的话就把它送给我吧，我可以卖了弄些路费想办法回家。”说了半天的赵欣完全忘记了对方不懂自己的话，居然突然又补了一句，“对了，你可不可以弄点桃子以外的东西给我吃？我已经这辈子都不想吃桃子了。”
　　桃子？夜明伸手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来。嗯，对了，那是在捡回这个女孩子时随手带上的。
　　“拜托！不要再让我看到桃子了！”赵欣大叫了一声，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夜明皱了皱眉，我为什么听不懂你说的话？她看着急得在屋子里打转的赵欣，淡淡地说：“我去给你拿吃的来，你不要乱跑。”有使令看着，应该跑不掉才对。
　　“喔，我知道我知道，我又听不懂你们说些什么，出去多危险。”赵欣随口答了一句，继续考虑“她听不懂我说的话，要怎样才能表达出‘我饿了，要吃桃子以外的东西’呢”。
　　语言不通果然是障碍啊。
　　对了，刚才那孩子说什么来着？是去拿吃的了吗？她怎么知道我要吃东西？她又听不懂我说的……她听不懂？
　　咦咦咦？
　　她刚才确实说了可以听懂的话吧？那个该不会是饿昏了头产生的幻觉吧？
　　夜明端着饭菜回来时，便看到睁大了眼睛发呆的赵欣。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物，“因为不是吃饭的时间，客栈里只有这个可以吃了。”她看着赵欣，试探着问了一句，“或者你比较习惯吃桃子？”
　　“不要！”赵欣猛地向后一跳，差点从窗子飞出去，“我就是饿死也不要再碰一个桃子了！”
　　啊呀？她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一脸惊喜莫名地盯着夜明使劲看，好像她一直想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夜明。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你都知道吗？”
　　夜明静静看着她，这孩子该不会脑筋不清楚吧？说话什么的，怎么可能听不懂呢？她放下手中的盘子，“你是要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先吃东西呢？”
　　“那个……”赵欣舔着嘴唇，注意力已经从“美女”转移到“美食”上来了，“要不要……我一边吃你一边问？”
　　夜明考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赵欣于是迫不及待地扑到食物上，狼吞虎咽起来。
　　“你的头发……”夜明看着她，有点不忍心打断她吃东西，好像饿了很久的样子。
　　“呜……头发？”赵欣努力吞下一大口饭，张开大大的笑脸，“很帅吧？我花了很多钱才染的，不怕水，而且长时间不褪色。”
　　“染的？”夜明自动忽略掉“广告”部分，“为什么要染成金色？”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好看啊。”赵欣挥了挥筷子，“难道染发是犯法的？不会吧？这是什么保守的国家啊？”
　　“不是这样的。”夜明略微有些困惑，“但是为什么是金色呢？只有麒麟的毛发才是金的不是吗？为什么要冒充麒麟呢？“
　　“哈？”赵欣险些被呛住，“你说麒麟？就是古书上那种长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看着自己的身体，确定没有异样，“我长得这么英俊潇洒……不不不，是可爱迷人，哪里像那又古老又破旧的野兽了？冒充什么的，难道你怀疑我是‘麒麟精’或是‘麒麟妖怪’变的？莫名其妙！”
　　世间居然有人把万人景仰的台辅大人们贬成那个样子……夜明叹了口气，放弃了这种询问，“你快吃吧，吃完告诉我你是哪国的，我想办法送你回去。”最好不是戴的，不过话说回来，除了戴还有哪国的人连“麒麟”都敢乱说。
　　“你要送我回家？你真的可以送我回家？”赵欣吞下了最后一口饭，打了个饱嗝，“我是从那个很伟大的中国来的哦！”赞扬自己的祖国总没错，反正从小到大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临时弄点效果出来好了。
　　“中国？”夜明想了很久，“是不是昆仑？”
　　“哈？”这下子轮到赵欣傻眼了。会说汉语，却不知道“中国”是什么？太荒谬了吧？“教你汉语的老师是谁？难道没有告诉你世界上有一个国家叫做中、国、吗？”
　　“‘汉’吗？果然是昆仑。”夜明自言自语，“这下子可不好办了，不可能送得回去啊。”
　　“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在跟你讲‘中国’哎！”
　　“不就是昆仑吗？”
　　“什么跟什么啊？我跟你说……”
　　结果两个人花了很久才弄通了彼此的意思，看来只有语言通了还是不够的，赵欣决定对唯一听得懂自己说话的人进行洗脑，好让她送自己回家。嘿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