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知微未著

7、第 7 章

　　跟青崖习武的日子很不好过。

　　早晨天蒙蒙亮就被喊起来练习基本功，晚饭后还不可以休息，累到在灰熊先生的课上打瞌睡，还被调侃快入冬了，要不要和他学冬眠。

　　我只能苦笑一声。

　　青涯看似放浪形骸，但对教学之事从不含糊，他的语气从不会严厉，但态度十分坚决。虽然我不从偷懒，但仍觉他要求十分严苛。

　　那个爱笑的漂亮小娃娃一直跟在他身边，或许是他整日里有青涯管束，或许是他真的骨骼清奇，小小的人儿一招一式竟比我还像样。

　　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做得很好，只要我有足够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缓缓地在轨道上行驶着，我需要做的只是搭上这架马车，或者挥动马鞭——我刚刚启程，却已经看见结果。

　　——一切都将是我希望的。

　　小娃娃被青涯捡到已有近两年的时间，青涯当年在一个混乱的渡口找到里哭声微弱的他，身上除了一个写着生辰八字的坠子，便什么都没有了。小小的孩子蹲在小小的箩筐里，哭得眼睛像个小桃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已有脱力之相，若非青涯内功卓绝，绝无可能在混乱的渡口听到这细弱的抽噎。

　　我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他莲藕一样的胳膊抱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身上，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眼里的光忽闪忽闪。

　　“姐姐你好像娘亲。”
　　我尚未觉得如何，青涯却先笑出了声：“小不点儿，这位大小姐可还待字闺中呢，你这样说话，小心被关进书房抄一辈子书哟。”
　　小娃娃吓得看看青涯又看看我，眼眶渐渐变得红红的。

　　我对一代宗师的我此种行为十分鄙夷，抬手捂住了小娃娃的耳朵，又问他：“你晚饭想吃什么？你随我一道用晚饭吧。”
　　等了一会没有反应，才意识到他还被我捂着耳朵，听不见我说了什么，于是哭笑不得地把手掌移开，才发现青涯，甚至盛凛都是一个无奈的表情。

　　生活中突然又这样许多人的加入，能说话的人也多了起来，耳边总是很热闹，就像身处在一碗愈加沸腾的水中。
　　独自一人的时候，提醒自己冷静了理智很简单，可现在，我与自己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像个大人一样忙碌了起来，即使是盛凛每天跟着我，我们竟也没有时间说话。

　　这日休息，累了半月有余的我，懒懒地不爱动，吃过早饭就一直坐在堂中，头上插了??白玉簪，将凝微放在手中把玩。

　　我时常会把它拿在手上，用眼睛和手指去感受它的每一个细小的纹理和曲线。许多年过去了，凝微锋芒依旧，光彩依旧，声名依旧，它仍是洛阳肖家不轻易示人的传世珍宝，但于我却不过是睹物思人的寄托，是一件可以摔碎的饰品，是我不得不面对我时未来家主的证明。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我将左臂弯曲伏在桌上，下巴枕在臂上，右手将凝微放在桌边，离边缘只有寸许。
　　然后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推了下。
　　发簪缓缓向外滑动着。

　　直到桌子边缘。

　　你若碎了，又能如何？

　　这花纹与弧度我抚摸过成千上万次，不到三天我就可以铸出一支新的。

　　你的价值，还真是不堪一击啊。

　　你说，我可与你一样？

作者有话说

　　战争让我开始思考很多关于人生的意义，如果马上就要死去，我愿意怎样活着？可能迫于年龄与眼界的限制，至今为止，我仍未找到让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事业。但我知道，我总是想给这世界留下一点什么的，但是我能留下的是什么呢？我仍然不知道。人生可能就是这样，从无知到知天命，也从生走向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