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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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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筠思忖,他盯着她的背影良久;想不到她个子小小,走路倒是极快的,他脚步稍微迟缓些,就落在她后面了;只是走路的姿势是不是有些怪异;
温庭筠不懂,18岁的女孩子走路是什么样子的,他甚少留意;
但常识判断肯定不会如眼前之人,半拐半瘸的样子,他记得她腿是正常的;
莫非?
他一个箭步上前,拦下眼前急步行走之人,额头上清晰可见的汗水;
“许青妍,你脚怎么了?”他问得有些急切,想想不妥,又和缓了声音:“受伤了吗?”
她已然这么怕他;
“嗯,温老师,我没事的;”
她回得淡然,只敢看他一眼,便总是低着头;
他似乎很无奈,声线带着明显的笑意:“许青妍同学,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吃人的;”
似是被他调侃的声音给怔到了,她明显一楞,随即头一抬,见他清俊的面容带着拂人的笑意,心一震动,有什么武器狠狠地撞了她心底半锁着的城墙,小小寂寞的城门轰然倒塌;她似被网住的一只小蜘蛛,拼命想挣脱着细细密密的网线,却只是更深地坠落进这无边的丝网中,任凭剑锋削铁如泥也难斩这绵绵情丝;
思及,她比黄花更瘦的身体猛得惊跳,垂了眼睑,再不敢看他;
温庭筠这下真无奈了,看来这许青妍同学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他想起陈校长那天在走廊上跟他提过的事情;
他有点犯难,她这么怕他,接下去怎么沟通;
青妍来时下车的站点有班公车开往栖镇,只是绕得时间有点久,她原打算坐2站路或走十分钟去换318路,那样更快,可以节省半小时;但今天她没有办法,一来脚有点痛,二来温老师在身边,她不确定他下站去哪里,她也没有勇气问;
她静静站在候车亭里,默默看着阳光一点点西移;阴凉处有风吹过,稍能缓解些热气,温庭筠就站在她身旁,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显得不那么刻意;
反正她也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于她而言沉默是最好的表达;
开往栖镇的公车已经驶进车站,青妍终于对着温庭筠语速略快;“温老师,我坐这班公车;”
温庭筠轻点了下头,她转身上了公车,不想温庭筠也跟着上了车,她有点惊但一想也正常,他也要回栖镇;
公车上只有一个位子,还是黄颜色标注的;
她没有坐,想着是不是应该尊师重道;
而他站在空位子边上,轻松地拉了手环,示意她坐下;
她摇摇头,瞅了瞅黄颜色标注的老弱病残专座;
他似极能领会她的意思,嘴角带着丝轻笑,指指她的脚;
她叹息妥协了,她现在跟半残也没有啥区别;
此车开得极慢,半小时后还没有出栖市;窗外的风景青妍已经看腻了,再看下去,她怕自己要跟吃了五分熟的煎蛋一般;
看书吧,虽然车上看书有点头晕,但也好过此时无从打发的时光,身边又站着这么个挺拔如松的男子,她好奇他的肩背为何如此之挺,她看过高三那几个个子跟温庭筠差不多的男同学,都多少会有一点点的弧度,而他却如大森林哗然矗立的白桦树,傲气凌然;
她强迫自己心思放在书上,随手摊开的页面是纳兰容若的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她有点心慌,怕他低头就能看见这首幽怨的诗词;
状似自然的合上书,她打算拿本其他的;不想一双干净宽厚的手比她更快,拿过她放在书包上的一本书,斜倚着车过道的柱子翻看;
青妍囧了;
《温妮女巫》;
她看书有个习惯,各种书籍会穿插搭配着看,比如看名著的时候会看些笑话,再比如看诗词歌赋的时候会想着看些童话书;
她是极喜欢童话书的;
此刻温庭筠翻的就是她在儿童书报上看到的;
封面上女巫温妮明艳夸张的造型被他紧握在掌心,青妍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么不和协呢;她想站起来,拿回自己的书,可被他眼睛轻轻的一盯,她便偃旗息鼓了;
他嘴角的浅笑,已经挂了近十分钟了,青妍有点无奈,温妮女巫有这么搞笑吗?
公车停了,上来一个阿姆,青妍见无人让座,赶紧将座位让给她,人家才是名副其实的好不好;
她收拾了书放进包里,有点沉;
站在他身边,她有点不自在,个子娇小,勉强抓住了手环,她有点累,脚似乎更疼了;
公车师傅开车像表演杂技,似乎不这么开体现不出他高超的开车技术;
一阵刹车过后,青妍止不住往前冲;身旁不知何时已经看完书的男人手速极快,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单手搂住她的肩,低声关切的询问;
“没事吧?”
她笑了笑,摇摇头,真没事,除了脚更疼了点,向前冲的力道肯定拉扯了扭到的部位;
温庭筠拿过她手上的书包,掂着重量还挺沉,不知装了什么,他纳闷;
扶着她靠近自己,边上的柱子已经被一小个子女人占领了,见她伸手想抓吊环,他有点恼她;
指指旁边的座位边框;
她脸似乎红了一下,伸手抓住了框架;
他见她站稳,便放开了搂住她肩的手,肩膀真细,他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折断,这么瘦弱的女孩,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正如蜗牛爬着爬着也会跌进坑里一样,这辆堪比蜗牛的公车也好不到哪里去;即将行至栖镇镇口的时候,‘超高技术’的公车师傅终于停下了他S型的路线,吱声停靠在路边,熄火了;
狠狠抹了把满是汗水的脸,公车师傅无奈地爬出公车底部,摊了摊手,意思是?
“呃,大家要不等下一班,我这车不行了;”
站在阳光下晒了十分钟的青妍有点晕眩,虽然今天出门极其不利,但为什么自己那么坦然就接受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背着书包的手臂有点疼痛,扭伤的脚腕疼痛感加剧,她看了看公车抛锚的地方离她家将近大半小时的路程,正常行走的话;
问题是这公车好巧不巧抛在距离镇口偏远的一条岔路上,平日里只有这么辆蜗牛车会经过,也就是说下班车要等很久,而且不会有其他的公车经过,更遑论出租车了;
眼见同行人的除了温庭筠都选择步行至镇口,预计2公里;
以她现在的脚程估计得走40分钟她还不能保证能走到镇口;
她语气略有些踌躇,偷偷瞅了瞅他,而他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树影斑驳的林间小路上,竖条纹的衬衫在微弱的阳光下轻轻闪过;
她心一跳,低头,脸迅速红透,庆幸太阳已经晒得她脸如浆果,再红一点只道是西下的阳光更热烈了而已;
似是鼓足了勇气,她壮胆抬头仰视他:“温老师,您先走吧;”
“嗯?”
“呃,我脚程慢,打算慢慢散步回去;”她说得堂而皇之却也惶恐,夕阳已经快要西下了,这条道路依着栖镇林中而建,平日里行人稀少,更何况此时夕阳已经疲累得快要躲到山头去了;
温庭筠不语,他已经打量她近十分钟了;
他好奇她小小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一个18岁的女孩,看的得书千奇百怪,他想起刚在车上看的童话书,梦幻搞笑无理头,而那清灵的卫夫人小楷却清晰标注着‘平生所愿,唯此而已;’
如此南北两极的分叉线,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她?
温庭筠无法理解18岁的女孩子是否都如她一般沉寂,心思难懂,此刻他终于明白教研组要开设青少年性格发展的研讨课了,他无法想象许青妍这样的女孩子此刻究竟想些什么;
林间有微风偶尔吹过,山边上摇曳生姿的野草野花正合时宜地怒放,没有怡人的香气,可她却偏偏能闻到清新怡人的气息,淡淡地从他身边飘散;
是香水吗?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香水会有如此淡雅的芳香;
他瘦削俊挺的身体自下了公车就有意无意替她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幸好这林间光线较弱,太阳也快要西下,可她的脸依然被晒得红艳;温庭筠更靠近她身边一点,单手将她肩上的书包拿下,背在自己的肩上;
伸手欲扶她,似觉得不妥,便柔声问她,他声线本就低,此时像是怕她受惊,他压得更低了,连夕阳余辉中的身体轮廓都变得柔和:“能走吗?”
她本已经被他拿下书包的举动惊得一楞一楞,此刻更是思维混乱,熟悉的深邃眸光近在眼前,是梦吗?
那风吹的气息又那么真实;
可真实吗?
那余晖中渐渐拉长的影子又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了;
夕阳疲倦了,尘土飞扬的道路拐了个弯,林间的阳光就彻底隐没了,荫凉的风吹过林道边的一片绿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群冲天的飞鸟嘎嘎嘎自竹梢一跃而起,朝着最后的余晖飞去;
飞鸟很大,惊起竹梢的叶子沙沙作响,黄色的尖尖竹叶不停地往下掉,落在尘土中,落在俩人的肩头,青妍盯着黄色的叶尖,点点头;
沉默片刻,耳畔响起他温润的嗓音:“那走吧;”
温庭筠觉得这么杵下去,天黑了,他俩怕是还在这林中徘徊;
肩膀的重量消失了,一下子身体也变得轻盈,她尽量配合他走,将身体的重心大部分都放在左脚上,这让她走路的姿势看起来非常怪异;
她有点羞恼,可又没有办法,只得将头低低压下,避开心下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终究没能轻盈如蝶地走在他身边,终究没能清丽如莲花般娇羞地绽放,她于他必是乏味可陈吧;
而他于她却似深入骨髓的针尖,碰一下便疼得入骨;
她越行越慢,似有意也似无意,她渐渐落后了他一步的距离,如此,她便能望着他俊挺如松的背影,一如初见他的那天,满身泥巴蹲在地上的她望着离去的清俊背影任那白色的纸巾飘落在田间,从此梦里便没有了其他的色彩;
背影颀长,而离她却那么遥远;
鼻间有浓重的涩意涌起,酸酸的,一如这山间青涩的梅子;
许是感觉身后的女孩越发滞缓的脚步,他回头,眼里是明显的关切:“怎么样?很疼吗?”他其实想说,我背你,可话到嘴边却自动转还;
他已经尽量缓慢地走,依他平日里的脚程此时估计已经到校了;
“休息一下;”
她轻轻摇头,继续前行;
温庭筠发现这女孩固执得近似执拗;
他的眼里是她额间晶莹剔透的汗水,近乎强忍的疼痛,倔强如她让他有一瞬间分不清心底异样的感觉是什么;
等他回神,他已经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安置在路边的石块上休息;
包里只有一瓶水,温庭筠拧开盖子,递给她,似是读懂她正要拒绝的眼神,他眉头一皱,她如狡兔般灵动的眸子一暗,便乖乖的接过水喝了一口;
他眉头依旧紧锁,示意她继续;
她似认命般低头继续喝水,实在喝不下了,她摇头,正欲盖上瓶盖;
他却接过她手里的水瓶,将剩余的水喝掉了一半;光想着解渴,他倒是压根没有在意这举动其间的暧昧程度不言而予;
而她读懂了,慌乱地避开眼,似要避开这略带着甜意的羞涩,也避开这狂乱不紊的心跳,嘴角低低地不可察觉的笑意泄露了心底隐隐泛起的欢喜;
站在镇口的公车站点,青妍终于松了口气,遥见52路正缓缓驶来,她盼若星辰的心情挟带着怅然若失,怔怔望着越来越近的公车,这一段路走了近40分钟;
此时的栖镇,还有昏黄如油灯的余晖照得镇口高大的白马扬蹄的镇标象光影交错;
这一路无言,却令她无法自控地欢喜,连身体的疼痛都飘渺无踪了;她不敢望进他深邃黑亮的眼眸,也不敢挪身靠近他,那里有个温暖如春的怀抱,是她如此渴望却又遥不可及的梦;
她所能做的只是轻轻接过他递来的书包,淡淡地对着他露出她今天唯一的一个笑容,明媚如春只对着他的笑容:“温老师,谢谢你,我坐52路;”
轻柔淡淡地一个“好”字让她心下跃雀,今天于她已是如此欢喜的一天;
特意坐在了公车的最后一排,她半侧着身子,后窗镜里,竖条纹的衬衫越来越远,他穿衬衫真的很好看,她心想;
而他一直望着远去的公车不知在想什么?
夕阳隐没了最后一丝余晕,黑暗笼罩了整个栖镇;
她望着,只是望着,那模糊的人影似乎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