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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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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这个故事变得越来越长。
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句子出现在鸣人脑海里,正午的烈日几乎将他烤熟。
如果我烤熟了,一定不难吃的。他想,刚踏入沙漠时的乐观情节已消退了一多半,他又忍不住想象什么东西被捆着,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的情形。对他来说,热总是比冷要好。太阳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岩石上,浓得要流下去。又渴又热,鸣人又打起斗篷遮阳,这让他从后面看过去像只求偶的山鸡。
岩石下方的阴凉当中,商队的其他人在休息,人与马和骆驼都在休息,鸣人在放哨。在这人迹罕至的大沙漠,谁会跳出来打劫啊,鸣人腹诽,但还是例行的在哨位上蹲了两个小时。他拿出怀里的罗盘和地图,沙漠每时每刻都在变着,地图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只是一张普通的纸,鸣人就将这张纸垫在屁股下面坐着,免得被风吹走。他又掀开罗盘的盖子,罗盘的指针被卡住了,他抓着罗盘的外壳上下晃动,直到卡住的指针发出咯哒一声。
“这样子好多了,”他自言自语,对着四周开始看起了罗盘。
“我们快要到了。”岩石的阴影中一个商人说道,“我的这辈子都受够了这个鬼地方。”
这句话算是开了头,商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痛骂起小气抠门的砂瀑来。两个小时到了,鸣人看着下面的批斗大会,还是选择继续留在岩石上,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从前,他一定想办法让他们闭嘴,如今他已没了这股心力,别人在抱怨着的时候,他倒是想起了那天在砂瀑街头给佐助买的苹果。苹果又酸又涩,佐助尝了一口就丢掉了,苹果在砂瀑被大风洗刷得干干净净的街道上滚了又滚。他又想起了我爱罗不耐烦的神色,在隘口上等着他的小鹰丸。
不知道这一次,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鸣人坐在岩石上,滚烫的太阳将他金色的头发与这大沙漠纠结在一起,沙漠中的热风吹拂着他穿着黑衣的身影,扯成长长并摇摆的一条。
这个故事因为我的坚持而变得越来越长。
他终于模模糊糊的想起了这句话的完整面貌,好像是他在一本什么书上所看到的句子。什么书呢,他记不清名字,回到木叶之后他又看书,又喝酒,常常同樱喝的大醉一个人睡在路边,无论谁把他捡到,就送他到家门口,现在除了吃拉面,漩涡鸣人又晋升为酒鬼了,他在心里嘲笑自己,转眼又感到释然,既然鹿丸都可以成为一杆大烟枪,他喝点酒而已,又怎么样,何况还有樱。
樱身为木叶最好的医师,又为什么常常陪着他喝酒呢,除非樱喜欢上了自己。
怎么可能,鸣人又在心里摇头,或者她依然喜欢着佐助呢。
她喜欢谁都好,就是别喜欢我,我可吃不消。
天色晚了,就在蘑菇岩的下面扎营,燃起了篝火,烤起了食物,因为种种文字上的约定,鸣人得到了两枚烤土豆和一条肉干。
“为什么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押送,”商队的人问,“平时都是两三个人的,上次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的保护,他们早就活不成了。”
“哦,”鸣人啃着手里的土豆,他早已腻味了和雇主交谈。
“不过这个时候也算是难得的风平浪静呀。”
“哦。”鸣人依旧啃着他的土豆,啃完了一个,再啃一个,肉干揣进了怀里。
“你怎么老是哦,哦什么,”那人走过来,踢了鸣人一脚沙子,“不能说点什么?”
鸣人默默的用小刀剥土豆皮,“说什么,”他回答。
那个商人盯着他的脸,鸣人厌烦的盯回去,“为什么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押送,”那人问,不肯转开视线。
“喂喂,离我远点,”鸣人连连后退,“你凑这么近我都没法吃东西了。”
商人看着退出几步的鸣人,他说:“你就是那个漩涡鸣人吧?”
鸣人被噎住了,“是,”他点头,“怎么了。”
“不怎么,”那商人思索一阵,“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去砂瀑。”
鸣人回答:“是。”
“是什么事。”
“跟你无关,”鸣人把吃剩的土豆皮随手丢向沙堆,三两步登上岩石顶端,躲开了那个问题。
商人在下面挥着手,还在说些什么,鸣人听不清,就又拿出白天坐过的地图继续坐着,那份地图被压成了岩石嶙峋的形状,鸣人不在乎,从口袋中掏出肉干。按照计划,明天傍晚,就能抵达砂瀑得西隘口,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西线去往砂瀑,从前都是走东隘口的,他对东隘口这三个字很有好感。他深吸一口气,在岩石顶上躺下来,月亮圆滚滚的挂在天上,是淡淡的紫色,夜晚的大沙漠也变得有些淡淡的忧郁与安静,鸣人从肉干上咬下一小块,腌肉的味道又让他感觉很满足。
不知道在这样的月光下,我爱罗又在做些什么。
鸣人的脸并没在笑着。
砂瀑是一座圆形的盆子形状的村落,它的围墙又高又厚实。鸣人远远地望见了隘口的样子,隘口上站着许多哨兵,一个忍者拦住了他们。
“忍者一,商人五,马匹五,骆驼五。”哨兵清点人数,他的胳膊吊着绷带,却不知为什么还在上岗,他看着鸣人,“哪一个是忍者,叫什么。”
“漩涡鸣人。”
吊着胳膊的哨兵上下打量鸣人,从鸣人的头看到脚,从发梢看到斗篷,最终他哼了一声,“也不怎么样嘛,过去吧。”
鸣人什么都没说,裹紧斗篷进去了。
我爱罗正在前广场主持一个无聊透顶的追悼大会,文书正念着那些悼文,念完这个,又念那个,悼文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我爱罗坐在风影帽子下面,面无表情的听着,虽然他并没有亲自念,却觉得嗓子很疼。
“沉重哀悼我们永远的朋友……”
我爱罗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望向广场两边,看了一阵子地上的沙子,看了一阵子天上的云。天是蓝的,飘着白的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的目光顺着地上的阴影慢慢的走,在阴影的尽头他看到了裹着斗篷的鸣人。鸣人远远向他勉强的笑了。
手鞠在家收拾了一些饭菜,按照春野樱寄给她的食谱,她觉得春野樱非常厉害,她并不佩服春野樱,却非常乐意听取她的建议。玄关里面响起了声音,她以为是我爱罗回来,便迎上去。
是我爱罗,后面跟着漩涡鸣人。
手鞠的脸色变了,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如此沉不住气,她的心里一瞬间过去了许多许多事,漩涡鸣人来了,他怎么又来了,他为什么来,他什么时候走,他要跟我爱罗谈些什么,我爱罗会不会信他,那本书是不是他寄来的,他给我爱罗寄那本书干什么,我现在应该去将那个东西给藏起来,那本书被我爱罗放在什么地方了呢,她又想就这么赶鸣人走。
“不速之客啊,”手鞠气势汹汹,“你来干什么。”
鸣人笑笑说:“任务路过。”
“鹿丸答应我不让你来砂瀑执行任务。”
“鹿丸不知道,我私自来的,”他撒谎,不敢供出鹿丸。
“别忘了你跟我说过些什么,我警告你,”手鞠说,“我家可没有你准备你的饭食。”
鸣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转身推门要出去,“我走,”他说。
“你吓唬我,”手鞠追到门边,要把他搡下台阶,“少跟我来这一套,你直接滚出我们村子。”
“好,”鸣人说,直直看着手鞠,“我这就走。”
手鞠感到心里很痛快,正想摔上门,我爱罗按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手鞠瞪着我爱罗,“你跟我保证过的。”
我爱罗点点头,沙子过来撩开了手鞠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也就推开了门,我爱罗走出了屋子,我爱罗和鸣人一起站在街上看着手鞠,天上有一朵大的云山正巧飞到他们头上。
手鞠看着他们俩站在一起的样子,思量了几分钟,最终无奈的叹气,让开了门,“进来吧,”她说,心里的感觉就像在战场上投了降,有些带着挫败的失落,“但是吃了饭就要走。”她赌气。
用餐的过程压抑得要命,没有人肯说话,我爱罗只是沉默,鸣人拼命吃着饭。手鞠坐在一边,思索着其他事情,她眼睛里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不快乐,尽是些烦闷的事。饭过去了,手鞠闭着嘴收拾碗筷,屋子里那么静,瓷碗叠在一起时的刮擦声都听得清,手鞠把碗像往常那样丢在水池里。
“我出去了,”手鞠说,解下围裙,走进我爱罗的房间,过了几分钟手鞠走出来,手里拿着那本包着旧布的书,她把书搁在桌子上,两个人之间,“我出去了。”她说,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我爱罗闭着眼点点头。
手鞠出去了,整个家里就剩下我爱罗和鸣人两个人,我爱罗坐在桌旁,桌面上只有那本书,孤独的书放在桌上就像一艘停在海上的小船,两个人隔海相望,我爱罗合着眼,他在等鸣人说话。
鸣人能说什么呢,鸣人就笑了笑作为开场白,他一路上想的说辞太多了,此时竟然一句也想不起,他伸手揽过那本包着的书,布裹得紧紧地,鸣人撕了半天。“这,这怎么包的,”他一边用力一边念叨,“怎么打不开……”
我爱罗终于打开眼睛,看着鸣人拼命想把布包打开,布包死死的,像是被忍术捆住了,鸣人抽出苦无,在布包的边沿划过去,旧的布发出些噪音,里面红色的书漏了出来。鸣人抽出书本,布做的外壳掉在了地上,还维持着一个包裹的样子,像一只被抢走了珍珠的蚌壳,那么无奈的张着口,鸣人摩挲着书的硬壳,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他张了张嘴,说了三个字,又停住了,他觉得和我爱罗分离的时间太久,他已经快要彻底忘记和我爱罗相处的感觉,曾经他们是朝夕相处的,那个时候似乎也没这么多的沉默。他忘记了事实,他们之间的沉默原比这个多得多。
鸣人又说:“这本书……”
我爱罗点点头,又阖上眼睛,鸣人坐在他正对面让他感觉非常不适应,他在办公室的时候从没有人坐在他的正对面,只有偶尔手鞠和祭在他的对面吃饭,面对手鞠和祭比面对鸣人要来的简单多了,鸣人想说什么,然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也许鸣人想说的话他早已明白了。
“你想说什么,”我爱罗终于开口,只是没有下文。
鸣人盯着手里的书,“这个东西……”他把书推向我爱罗,我爱罗皱着眉往后躲开,鸣人发觉了这个动作,讪讪的收回了手,“你没打开看过。”
“没有。”
“你打开看一看。”
我爱罗缓慢的摇摇头。
“你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我爱罗依然是摇头。“书读到了结尾,”他说,“结局知道了。”
鸣人把书从中间打开,干燥的书页发出一声毁坏的脆响,浸透的血已糟坏了那些书页,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不清,鸣人像翻动着一股风似的翻动着书页,我爱罗闭着眼睛,能听见书页的声音很快便停了,鸣人盯着书的最后一页,那里是结局的地方,但是那一页不见了。一本缺少了结局的书,也许现在补上还不算太晚。“你看了最后一页,”鸣人说,“上面有什么。”他知道他并没看到。
我爱罗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也只是好奇这个故事的结局。
鸣人合上书,他的手沾到那些干涸的血,他从没见过手鞠看到的那些场景,无法理解手鞠对他的态度,他没看到这些书是如何自我爱罗的尸体中流淌,就像他的灵魂被切碎了,从伤口中飞出的样子。他默默的在我爱罗面前坐了一会儿,渐渐为自己来到这里所花费的功夫感到不值,他想起睡在岩石上时钻进他脖颈的一条小蛇,想起自己怀里的口袋中还有吃剩的半条肉干,还想起他预料的小鹰丸在隘口迎接自己的样子。
“鹰丸呢,”鸣人问,“为什么没有看到他。”
“被封印了。”我爱罗说,这件事他已经对好几个人重复说过许多次,口吻很制式,鸣人却感到这句话像飞过来的钝痛击中了他的心。
“在哪,”鸣人站起身。
我爱罗依旧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在你去不了的地方,”他默默的回答。
两个人又重回缄默。
鸣人站直的身体离开了坐着的地方,他简直受不了与我爱罗面对面坐着,他走到桌子另一头坐下,这样他和我爱罗就面向了同一个方向,谁也无法看到谁的正面,鸣人侧头,看到的是我爱罗沉默的侧脸。他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我爱罗的侧脸泛着冷光。
“出了什么事。”鸣人问。
我爱罗没回答他的问话,过了一会儿,我爱罗摇摇头。“没有事,”他说,“你走吧。”
“别再到砂瀑来了。”
鸣人用手撑住额头。
“你说什么,”过了一阵子他问,重复着问话,“你说什么。”
我爱罗望向鸣人,他有一对冷冷的绿色眼睛,“回去木叶,不要再来了。”他说,握紧了手,鸣人也抬起头望着他,我爱罗把头转开了,鸣人就这么一直看着我爱罗。
鸣人等了一会儿,我爱罗没再说什么。鸣人将手里握着的书放在桌上,书有些温热,他用手抹了一把脸,“知道了,”他回答,“我先去行政处,领我的通行证,然后我就走。”他想推开桌子,桌子纹丝不动,他只好踢开凳子站起身,“你如果……”他顿了顿,“我上次在雨之国发现了一个地方……你如果没什么事……”
我爱罗维持着双眼关闭的样子摇了摇头。
“三天后雨之国的城里有一个节日,我想你……你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我爱罗还是摇头。
“我爱罗……”
我爱罗还是摇头。
“我的信不知你收到了没有,以后我也免了写信,谁让我的字难看。”鸣人向着玄关走去,“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他边走边说,好像背对着我爱罗他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雨之国的节日叫做流云节,听说那里的云很美,我想和你去看看,我想见你,想和你说说话,然而每次你并不想见我,也不想听我说话,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没意义的,那我就不说。”他坐在玄关的台阶上,四处寻找自己的鞋,他猜手鞠一定守在外面,他都能想得到手鞠的身子倚在墙上,“鹿丸给了我十天的时间,现在是第五天了,我没想到会在路上耽误这么久,我现在得马上去雨之国,不然我就白来一趟,有没有你,我都要看看去。”他穿好鞋子,用手扎紧裤脚,裤脚的缝隙里有许多沙子,鸣人拍打着让那些沙粒落在地上,“说真的,我爱罗,我在木叶过的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人人觉得我的世界很快乐,我真想告诉他们乐观和快乐完全是两码事,这样的话我对任何人也说不出,对佐助也说不出,只能对自己说,自己……可惜他总听不进去。”他重新掖好了裤脚,在玄关呆呆的坐着,窗里的光勾勒出他一个黑色的剪影,“你不想见我,就不见吧,但别忘了看看那本书。”
话说完了,鸣人站起身,门轴轻响,鸣人出门去了。
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我爱罗才伸手拾起那本书,他把书打开来看,以为会散落一地碎纸,碎纸并没有掉出来,他看着这本书,一页一页的看着,百炼忍传,一个关于鸣人的故事,被鸣人自己用胶带仔仔细细的修补回原样,每一个裂痕都被对齐,每一个褶皱都被熨平,每一个缝隙都得到补充,只是缺少着最后一页。
手鞠出了门,那座云已飞走了,她就站在砂瀑的烈日下面,她的鼻尖立刻蒙上了一层细汗,好热啊,可是这热气让她感觉很亲切。她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她觉得街上有些陌生,好像很久没回来似的,想了想,她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候走出门了。她那双能制造风暴的手,因为提着菜篮子而变得粗糙。她站在空荡荡的街上想了一会儿,决定去祭的家坐一坐,她努力分辨着去祭的家的方向。
也许祭并没有工作要做呢。
她躬起身子,努力寻找着查克拉的感觉,然后手鞠一跃而起,顺着墙壁攀上屋顶。这样子走路方便多了。她向下面看去,我爱罗的家门变成模模糊糊的一个斑,她找到一片阴凉,就躲进去坐了下来。漩涡鸣人,她在心里折磨着这几个字,她恨他么,她不知道,也许她是不恨的,或者说,恨不是最主要的部分。她又想为什么她不喜欢鸣人,从鸣人与他们的一次次交集,她细细搜索最初的记忆。中忍考试的鸣人,是感谢的,这件事就是她与勘九郎对漩涡鸣人的最初印象,但是他们也并不知道鸣人究竟用什么话打动了岩石一般冷硬的我爱罗,不过我爱罗最终被打动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也还有另外一件好事,就是救回了我爱罗的鸣人,也是感谢的,也许没有鸣人,我爱罗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年,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也就没有那本令人伤感的血书,没有了情爱游荡伤害归来和所有奇奇怪怪的痕迹。手鞠发现自己对鸣人与我爱罗的所有事都是一知半解,但并不妨碍手鞠厌恶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站起身,开始往祭的家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到鸣人金发的身影从那个化为光斑的门中出来。
鸣人关上门,站了一会儿,太阳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他慢慢矮下去,蹲在门外的台阶上,他一动不动。手鞠看着他,忽然他也向手鞠的方向望了过来,他看见了手鞠,立刻站直了身子。鸣人向着手鞠跑过来,迈上街道一边的墙壁,手鞠连忙向前跑去。
“手鞠,”鸣人喊她,“你要去哪。”
“不去哪,”女人没好气的回答。
“最近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手鞠说,向前飞奔,“死了些人。”
鸣人顿了顿,“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你稍微感兴趣?”他问。
“你闭嘴。”
鸣人闭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的问:“你去哪。”
手鞠没理他,自顾自的向前走,鸣人还在问着“你去哪”,风把他的声音不断延长,你去哪,手鞠,你去哪,鸣人的脚步停了,手鞠还在走,你去哪,句子在风中回荡,手鞠还在走。她走着走着,鼻子酸酸的。她回头看向风中的鸣人,鸣人和他的斗篷变成一个小点。
祭在家待着,想起那天我爱罗对她嘱咐的话。
别人不知道,他说。盒子被他轻轻放在桌上。
盒子里是一个被切成整齐的两半的玩偶的头,或者说,傀儡的头。
门外有人,祭赶快把盒子盖好,藏进吊柜。手鞠出现在门口,祭感到有些诧异,但她并没有问。手鞠走进来坐在椅子上,她没有戴头巾,眼睛被风吹得红红的。
祭给她倒了杯热水。“出了什么事,”女孩问。
手鞠揉着眼睛:“没什么。”
祭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的脸。
“最近我要回去木叶一趟,”手鞠说,仍在揉眼睛,“我的女儿要过生日了,我答应她要回去。”
“啊,小女孩的生日嘛,”祭两手抱拳的幻想起来,“应该穿个粉色的公主裙,吃蛋糕,照相片呢。”祭笑着。
手鞠点点头:“我想,你应该到我家去住一段时间。”
“唔?”
“我是说,我不在砂瀑的时候,你替我照顾一下我爱罗,”手鞠停止了揉眼睛,她的眼睛更红了,“你可以去我家住,你可以住客房。”
祭感到局促,连连摇头:“这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得有人照顾他。”
“这样吧,”祭思索,“我可以每天过去,但晚上我不能待在那里——别的女忍会怎么说?”
“随你,”手鞠还想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鸣人的声音还滞留在她耳中。
——你去哪。
最后她只好匆匆离开了祭的家,回到了烈日之下,这热量正好,在没有太阳的地方,她感到身上很冷。
手鞠从长街走到另一条长街,砂瀑的街道望过去都是差不多的,成片的黄色和乱七八糟的黑色,或者还有些红色和介于黑色与红色之间的棕色,棕黄色,棕红色,棕黑色。总之都是懒得仔细辨别的东西。
街旁的商铺也都半死不活。
手鞠摸着口袋里的钱,去粮食店买了半包面粉。
我爱罗走进家,屋里满是煎炸的香气,手鞠在厨房忙碌,我爱罗过去看,锅里的油冒着热气,手鞠躲在围裙后面烙饼。白生生的饼皮在锅子里很快变成金黄。
“鸣人走了?”她问。
我爱罗向下看着自己的鼻子,眼睛里的光是冷冷的,“是,回去了。”他回答,一动不动。
“那就好。”
“这段时间我要回木叶去,”松了一口气,她继续说,将起了泡的饼翻面,“这些应该够你吃一段时间的。”
我爱罗一脸不理解,但由她去了,手鞠还在翻动锅中的饼。我爱罗回到桌边,那本缺页的百炼忍传还在桌上,手鞠并没动过,我爱罗拿起书看了几张,字都被血模糊得看不清,我爱罗凭记忆读着。
“为什么回木叶,”他问,想起了手鞠在大沙暴之前的话,“是因为麋香还是奈良鹿丸?”
“麋香过生日,”手鞠回答,将新出锅的饼盛在一个白瓷盘子中,用刀划成四块,让我爱罗尝一尝,我爱罗示意她搁在那便好,“我这一去可能要稍微久些,鹰丸什么时候回来?”
我爱罗只是摇头,“再过十天。”
十天是一个封印周期,手鞠叹气,“你去看过他吗?”
“每日都去,他还没醒。”
“那,那里,那里是怎么样的呢?”手鞠问,但又不想知道得太详细,关于砂瀑的所有的事她最好全部都不要知道得太详细。
我爱罗想了想,“不太糟,有食物,有水。”
“……你进去过那里?”手鞠小心的问。
“是。”
手鞠又想了想,“那时,爸爸也常看你吗?”
我爱罗回答:“不知道。”
“哦,”手鞠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猜那时候爸爸他也一定是每天都去,其实有段时间,我和勘九郎都无法理解父亲的做法,”她一边烙饼,把那些金黄色的饼子从锅里盛出来,在一旁的笼屉中叠成整齐的一摞,我爱罗手里擎着一块正在咬,他觉得空空的饼子没什么味道,便打开了手边的盐罐,把手里的饼直直的扎到里面去。
“我们都不理解,爸爸为了找一个能放心照顾你的人,跑遍了村子,他本来想找个女人当你的保姆,但她们的胆子太小;后来他又想从医疗班借用一个人来,人来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当年的我看来应该是一个叔叔,那个人后来被你弄死了,就在那边那个地方,”手鞠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侧的墙壁,现在那墙壁上十分干净,我爱罗嗯了一声,继续吃他的饼,“他的家人呢,就跑来闹,爸爸拿了很多钱和金砂给他们,他们就很久都不来,有时候逢年过节的还可以见一见,但也并不像是找爸爸叙旧的。后来,爸爸用油漆把房子重新刷了一遍,因为家里从上到下都沾满了血,勘九郎做了好久的噩梦。又过了一阵,夜叉丸就来到了家里,自告奋勇的说要照顾你——那时候你还很小,但很可怕——那天我和勘九郎在墙角那里的沙发上,现在那个沙发早就丢掉了,夜叉丸来找爸爸,爸爸和他坐在饭桌上谈,夜叉丸连连点头,我才四五岁,按理说我不应该记得这些事情。”手鞠耸肩,“我觉得人有可能记得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肯定不像他们说的,小孩子没记忆——就这样夜叉丸来到了我们家,我认为他撑不过一周,后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死,很厉害。”
她一说到夜叉丸,我爱罗就停止了咀嚼,手鞠发觉他的异常,就把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每次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总会消失一阵子,你去哪了?你是不是被——”
我爱罗点点头,截住了手鞠的话,他完全不想再吃手里的那块饼,他把饼随手一丢。
“我小时候常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坏,爸爸却依然宠着你,每天都陪着你,把我和勘九郎像垃圾一样甩在一边。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懂得做饭要搬凳子,钉扣子要配细棉线,懂得水、电、温饱、金钱这些难懂的东西,我在家里完全替代了妈妈的存在,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些事别的女孩在家竟是不必做的,原来不是女孩子天生就要做这些事。”
她越说越多,将铲子撂下了。
“我恨爸爸,也恨妈妈,恨爸爸不爱我,恨妈妈丢下我。”她盯着厨房的窗外,那里什么都没有,她的语气是平和的,像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终于有一天,我听到了这整件事的真相,原来我并没想错。”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妈妈的身体是特殊的,只有她才能诞下尾兽的‘容器’,她嫁给爸爸也是为此,然而她生下我,我却无法担任这个角色,因为我是个残次品,她后来又生下了勘九郎,勘九郎同我一样,最后她拼尽全力生下了你,”她忽然转头瞪着我爱罗,“——她成功了?你是她的杰作?她以为她成功了?然而她只是用尽生命死去了!你也不过是比我和勘九郎幸运那么一点点,因为你恰好是最后一个!”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又拾起了铲子,从新点着火烙起了饼。她握着铲子的手有些颤抖,心里带着些害怕与兴奋,或者还有一点点的愉悦。这些话早就盘旋在她心里好久好久,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说给我爱罗听。好一阵子,手鞠故作镇定的站着,不敢看向我爱罗的脸。然而我爱罗在门口,并没说什么,也没有发怒,就静悄悄的走开了。手鞠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疑惑促使她转过头来,看见我爱罗抱着头、用手肘拄在桌上,正在呼呼的喘息。
手鞠连忙丢下铲子跑向我爱罗,她不敢碰他。
手鞠想说“哪里痛”,又想问“怎么了”。她并不想道歉。
我爱罗喘着气,放开了自己的头,他用手抓着自己的心口,手指嵌进布料当中,他看向手鞠。
我爱罗的脸那么苍白,他的脸上满是痛苦。
“手鞠,别再说了……”他断断续续的说,带着嘶嘶的气音,“别再说了……”他把头低下去,贴在桌上。
手鞠看着他满是红发的头,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像一条看不见的血线,“爸爸妈妈死了,我爱罗,我的大弟弟也死了,”手鞠说,“现在的我在砂瀑还剩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