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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十 ...


  •   章十

      篝火渐渐的暗了,但人并没有休息,我爱罗向下看的时候,透过树叶的缝隙,那些情人们互相望着的眼神闪闪发亮。镇子的广场上,有人在放一只红色油纸糊成的祈天灯。
      我爱罗曾经见过这种灯,四角被竹篾撑起,中间放着盛满油棉的铁盒,将那个点燃,灯就充满了热的空气,可以飞到天上去。镇子中心的灯被火把引燃,小山上的情侣们纷纷被火光吸引,红色的灯照亮了天上的云山的一角,大家这才发现云已经来了,只是不那么快,灯被举起来,一些男与女围着灯笑着跳着,我爱罗身边的人也笑着跳着,没人发现他躲在高处。
      灯燃烧过一会儿,抓着灯的人松开了手,胀鼓鼓的灯摇晃几下,要落下来似的,人们追着它,用手做出抬举的姿势,灯下的火终于沾到地面,像一个提灯的人在大地上飞奔,它贴着湿漉漉的雨之国的草地平平的擦过,沿着看不见的线,一点点升入天空。人们就在下面对着它尖叫,灯上写满了字,灯将这些字带入云中,灯在云中亮着,云山饱浸鲜红的颜色。
      血一样的云山在前面飞着,流云节开始了。

      云不会飞的这么低。
      我爱罗摇头。
      但云就在那里,无声的游过夜幕。云的底端那么低矮,仿佛伸手就能摸得到。有几次我爱罗对着那些漂浮着的云朵伸出了手,他从下而上看着自己的手,这真是个崭新的角度。对我爱罗而言,双手比身体的其他部分要更重要,控制沙子的感觉总是非常微妙,指挥沙子的时候手臂也能感觉到那些重量,握紧手指的力道就像握碎玻璃杯,战斗久了肌肉与骨头会很痛。他回忆着那些痛感。
      云越来越低,我爱罗觉得云快要掉到地上了。
      黑暗的夜幕当中,云山变的越来越多,周围渐渐安静,柔软的云遮挡了天光,我爱罗沉没在夜色当中,他的眼睛是睁开的,成片的云撕裂着他的视野。
      东方首先亮起来,红色霞光落向山坡,山坡上的细长的树被风吹拂,叶子成片翻折,露出浅色的背面。也许因为雨水的缘故,雨之国的树都长得很高。一夜过去了,那只金色的风筝还在空中飞着,黎明的光照亮它的长尾。太阳越来越高,光通过云的边沿,流下灰色云影。所有云层都成为了耀眼的金色,在湿软的大地投下阴翳。昨夜的云山的上层,蒸腾起雾一样的云覆盖整个天空,让天空的颜色变得淡淡的,云山不紧不慢的漂浮,像初冬河面的浮雪。
      我爱罗站起身,明亮的光落入他眼中,他望着天上,其他所有人都望着天上,天地之间只剩风声在吵,洁净的云无声的走着。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节日最重要的部分就要来了,却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景象。
      风变得很猛烈,雾一样的云已消散,忽然,在山顶的人呼喊起来,风筝们断了线,向云的深处飞去,只是一眨眼就消失在天上。无数的人开始对着风起的方向呼喊,无意义的单音节被风带走,男人的女人的,所有的呼喊都显得那么自由。
      云海开始只是一条淡淡的细线,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像天空扑来一面洁白的旗帜,潮水一样的鱼鳞云飞快铺满了全部天空。风推着它们,云的前沿向前翻滚,野马一样在天空奔腾,风变得潮湿而且冷,在看不见的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云的山,云的海,这个终年哭泣的国家只有这片白色云海似还留下一点希望的轮廓,太阳的金光穿透它们。
      海一样多的云在迁徙,风中充满窃窃私语。

      我爱你。
      嫁给我。
      就算不能结婚,也永远在一起。
      好吗。
      我爱你。
      终于找到了你。
      想永远同你生活。
      想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
      像这流云。
      带走誓言。
      一生一世。
      我爱你。

      我爱罗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他迎风站得笔直,抱着双臂,风鼓动他身上用来吊住葫芦的长带不住飞舞,他像是也成了一只风筝。无数关于爱的证词包裹着他,又随云流走,他不知这些话将被带去什么地方,也许什么地方都不去,就这样轻轻消散在天上。因为天看起来是那么干净那么远。

      ——天上的云就像河里的船,风吹着天上的云,就像大河在流。

      我爱你。
      从没想过离开你。
      我想见你。
      对不起。
      想同你一起去。
      想和你说说话。
      如果可以。
      永远在一起。
      我爱你。
      想见你。
      想和你在一起。
      我爱你。

      天那么干净那么远,天的高处没有人去过。
      风依然吹着,我爱罗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
      鸣人的蓝眼睛看着他,天与地寂静无声。

      【孤独】
      【孤独的日子】
      【像这流云】
      【一去不返】

      我爱罗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金光,鸣人的发梢在他眼前被风吹起,鸣人的手臂紧紧环住了他。我爱罗的身体依然瘦削。“我爱罗,”鸣人在他耳边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团出现在两人之间的沙子向后推开,鸣人不得已放开了手。这件事只在一瞬间发生,鸣人垂下胳膊,仿佛刚才并没有真正碰到过我爱罗似的。
      “抱歉……”鸣人别开脸,看向别处,那里有些手里拿着风筝的女孩,他准备着自己的措辞,“冒犯了。”他说,离开我爱罗,在树上坐下。他海蓝色的眼睛里云海向南流走,那些女孩奔跑着放起风筝,风筝掠过他的影子,一闪没入云中。
      他低头,我爱罗依旧在原地,云山经过,我爱罗就抬头望向那里,一只风筝撞到他身边,我爱罗伸出手抓住那只风筝,断开了禁锢风筝的鱼线。有一阵子他似乎在端详这只粗糙的玩物。鸣人跳下去,从口袋掏出一轴断开过线,为我爱罗的风筝接上。
      “要试试看吗,”鸣人问,“我已经放走了一个。”
      金色的风筝在空中,太阳照耀它的尾羽。
      我爱罗不说话,鸣人觉得尴尬,他自顾自的将抢来的风筝整理好。四方形的风筝,印了一朵卡通小云彩,用来写上愿望,它的主人写了,是“永远快乐”,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风筝带着一句堪称俗气的祈愿。也许云已经带走太多“永远幸福”与“永远快乐”,都腻烦了呢。鸣人打算换一个愿望,他掏出苦无,用尖端在风筝的背面划出几道白印,看来是可以写的上去的,他看向我爱罗,就在我爱罗的视线中写了几个字。
      我爱罗看了他写下的东西,摇头,一片叶子从他脸上划过去,鸣人一把抓住。
      “你看着,”鸣人说,放走了那片叶子,叶子飘向高处,鸣人也放走风筝,风筝立刻就飞上空中,绷紧的鱼线在鸣人手上留下一道细痕,风筝发出猎猎声响。
      我爱罗只是摇头,鸣人却是下定决心的模样,他手中的线收紧了,风筝布忽然从中裂成两半。
      在所有风筝都在飞高飞远的时候,唯独这只风筝一头栽了下去,其他的风筝仿佛带上了些悲悯的神情。鸣人手中的线松了,他还没反应过来,风筝就已经倾斜下来,落向林中,我爱罗指挥一缕沙子遥遥接住了它。
      是鸣人用苦无划上的痕迹裂开来,风筝的中间出现一个让风撑开的大洞。
      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再去买一个,”他说着要跳下树,我爱罗拦住了他。
      “不必了,”我爱罗说,“如果还是刚才那句话。”
      鸣人看着他。
      我爱罗说:“我已经知道了。”
      鸣人将风筝在手指间折断,咔嚓一声,鸣人紧紧攥着那些碎骨,有点细细碎碎的痛感,他的手开始冒起热气。
      鸣人在我爱罗身边坐下来,我爱罗望向远方,云海如潮涌去,云山巨大的尖顶划破高处的风,云被风撕裂成几段。漩涡鸣人与我爱罗并肩在一起,好像从古至今都应如此。

      天的尽头是海。
      潮水覆盖双眼。
      你爱我。
      回答我。
      永恒问沉默。

      甜蜜的话语还在漂浮,像傍晚腾起的炊烟,连同带着愿望的灯与风筝,四周的风中充满了俗套的爱情故事。

      祭走进家门,她摘下围巾,在门厅抖落沙尘,街灯照不到的地方,屋子里一团黑色的雾充斥着。
      是一个人,站在那里。
      祭立刻抽出背后的短刀,“谁,”她厉声问,刀尖闪着寒光。
      人影依然是站着,窗外有什么灯光照亮它的脸。
      是“它”,不是“他”。
      是蝎。
      祭在心里几乎尖叫出声,然而又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她早已在脑海里模拟过与蝎遭遇的许多情形,甚至她以为蝎的头会从被她锁得紧紧的柜中滚落,就在她陷入沉沉睡眠的一刻钟,但她从未料到蝎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蝎问:“我爱罗在哪。”
      蝎的形象是一个矮小的红发男孩,是他几十种形象其中的一种,祭很熟悉,蝎手里抱着那个盒子。
      蝎问:“我爱罗在哪。”
      祭咬紧牙关:“我不会告诉你的。”
      蝎的头一歪:“我爱罗去了雨之国。”
      祭问:“你为什么一直跟着他。”她指的是那个盒子里的头。
      蝎发出笑声,他板着木头的脸,笑声从胸腔传出,那个声音听起来依然是个孩子,祭起了一层战栗。“我没有‘跟着他’,小姑娘,”他说,“我发现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祭握着刀柄的手沁出汗来,她没把握在这间屋子拦住蝎,蝎如果想让她死,她几乎没机会逃脱。她今晚既没有机会死,也没有机会逃走。蝎轻轻吹出一阵烟雾,烟的味道像百合花,祭在烟雾中摇晃着倒下,刀子落在地上发出微微声响。

      鸣人带我爱罗来到他住的小屋,屋子不知道为什么被遗弃在林中。我爱罗走进屋子,抬头看到屋顶有一个大洞,树之间的光落下来,像一口井。屋中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绿色,只有床离奇的干净。
      “我在这里住了两天,”鸣人说,在凳子上坐下,他卷起裤脚,把脚踩在矮几的边缘,那里长满苔藓,“我本打算今天就走。”
      我爱罗站在屋顶的洞口下面,向上张望,树枝漏下来的月亮的蓝光掉落在他眼中,投射下交错的光影。听见鸣人的话,他对着天上的光说:“今天才是节日。”
      “话是这么说,”鸣人笑道,“但我是独自一人来的……现在不是了。”他看着我爱罗,想起什么似的掏着口袋,拿出一枝红色花苞,“有个小贩送了我这个。”他把花苞拆开,细小的花瓣散落一地,鸣人捡起几片,丢进身后的酒坛。我爱罗皱眉看着矮几的脚边堆的各式各样的酒罐,那些罐子歪在一起像群鸟儿一样。
      夜的天空中滑过云山,屋子陷入短暂昏暗,我爱罗想起白天被鸣人折断的那只风筝,在鸣人手掌中化为几段碎木。昏暗的屋角鸣人坐在那里,他弯腰捡起一只酒瓶似的东西。
      我爱罗从没见过鸣人喝酒的样子,只是听说他回到木叶后常约春野樱喝两杯,如今看来,漩涡鸣人经常醉倒街边的流言是真的,这消息的真实性令他震惊。鸣人含着一口酒,发现了我爱罗看着他的眼神,鸣人咽掉液体,用袖子擦擦嘴角。“怎么了,我爱罗,”他问,放下了手里的瓶子,“我太渴了,应该找个杯子或者碟子更好。”他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一只深口碟,“用碟子吧,用碟子好多了。”二十四岁的鸣人倚在墙上,一只手拎着酒瓶,一只手握着碟子,我爱罗看着他慢慢将酒倒进酒碟,就这样一碟接着一碟,像是办家家酒的大龄儿童。我爱罗的眉头都快要凑在一起了,鸣人还对着他笑笑。
      “呐,”鸣人捏着酒碟,“我知道你一向自持,不喝酒。”他将碟子倒满,满得溢出来,推给我爱罗,“要不要尝尝。”手指还滴着水。
      我爱罗向后退了一步,像躲避什么东西。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喝醉,”鸣人说,收回酒碟一饮而尽,碟子的底是火焰一样的橙色,“我只要慢慢的喝,永远不会醉,好像我的身体除了不会受伤,连喝醉也不会。”身体就像一个装着宝物的匣子,被严密的守护着。
      我爱罗叹气,有点躲着他的意思,“有没有水壶,我要烧水。”他问。
      鸣人笑话他只会烧水,走到哪里都要烧水。过去他们的足迹踏遍这片大陆,常留宿这样的庇护所,我爱罗最热衷的事情之一就是烧水,仿佛烧水比拯救世界都来的更重要。在田之国的时候,鸣人教他捕鱼削土豆,教他用干海苔卷寿司,曾经我爱罗还对他笑过,我爱罗做的寿司很难吃,笑起来的样子却很好看。
      鸣人为我爱罗找到了水壶,但不知道应该怎么烧,也许该放一个凤仙火。屋子的后面有水源,是一眼活的泉水。泉眼在池中央汩汩翻腾,月亮落在泉眼里被击得粉碎,满池碎银。鸣人帮我爱罗打了水。他看着泉水边的岩石,蹲下身子将手泡进泉水,水很冷,鸣人的手指感到一阵刺痛。
      冰冷的血流回心里,他打了个寒颤。他竟像被浇熄了心火一般的冷。

      我爱罗久久等不到鸣人,来取水壶,他走到池边,就停住了脚步。
      鸣人赤着上身,整个人浸在泉中。泉中的水起着涟漪,月亮在泉眼四周留下细碎的倒影,鸣人倚在池边,望向天上的云,涟漪带来月的碎片撞在他肩上化为虚无,夜空的影子将他的脸分割开来,鸣人在水中像一株透明的树。我爱罗在岸边找到了水壶,在石头上搭起一架小小的灶台,鸣人在水中结印,吐出一枚凤仙火。
      小小的火焰飞向小小的灶台。
      凤仙火支持不了太久,将要熄灭的时候,鸣人就再吐一枚。他的嘴唇之间冒着白气,我爱罗走回旧屋,拎出一瓶酒,倒在火苗上,火堆终于燃烧起来。
      “这样好多了。”他说。
      鸣人盯着剩下的半瓶酒,向我爱罗伸出手,眼中带着些祈求的神色。我爱罗将酒瓶甩向鸣人,鸣人顺势抓住我爱罗的手腕,我爱罗瞪大眼睛,只是一瞬间的失去平衡,他整个人跌进水中——我爱罗身上的铠甲几乎立刻吸饱了水,变成淤泥一样的颜色,它们支持不住坚硬的外形,纷纷向下滑剥——我爱罗凝结了查克拉,想要升上水面,鸣人从后面抱住他的肩。
      “别走,”鸣人的额头压在他肩上,那里的砂铠与水混成一片泥泞,“就这一会儿……”
      干燥的沙子从天而降,鸣人被蓦地推开,他想要挡住那些沙子,却只感觉到一阵剧痛。我爱罗已经离开了潭水,鸣人的拳头打在水面上,冷池绽起一片水花。
      “……你到底在躲藏什么?到底为什么!”鸣人冲我爱罗吼着,他的脸被沙子划伤,血珠顺下巴滴落深潭,他淘水去洗脸上的血,血越来越多,鸣人发疯一样的洗着,一小片池水被血染红,“为什么,这到底怎么了!”漩涡鸣人看着手上的血,转身面向我爱罗,我爱罗坐在火堆边也在看他,火的光亮在他眼眸中跳动。
      “我做错什么了!”鸣人挥起拳头砸向水面,溅起无数碎冰一样的水花,“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想用我的手抱抱你——我错了吗!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我要怎么样才能走近你!我要表白多少次你才会相信我!”他转过身去,捶着自己的头,在潭水中逐渐俯下身去,胸腔中炸开的痛苦快要将他撕裂。
      “别再折磨我了!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他抓着自己的胸口,颤抖得说不下去,过去的无数碎片穿过他的心,他抬起头直直望向我爱罗。
      我爱罗躲避那目光,跳动的火映在他脸上,眼角干涩。良久,我爱罗发出一声叹息。
      “我怕你看到真相。”他说,火焰的热撩动他的碎发,我爱罗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额头,“我怕你看到……真相。”他喃喃自语。
      “你在胡说什么……”鸣人的蓝眼睛茫然转动,“我爱罗,‘真相’比‘隐瞒’还可怕?”他想起一些过去的旧事,“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真相’是我不知道的,还有什么‘真相’是我承受不住的。”鸣人咬住自己的拳头。
      “真相不会令人愉快。”我爱罗摇头,他抚摸额头的伤痕,那里有一个鲜红的字迹,“我真希望我没有来到这里。”他轻轻的说,深吸一口气,呢喃似的句子从他唇边泄漏下来,却不愿被人感知。云的黑影子中,我爱罗慢慢站起身,那动作缓慢的像是风在流。月亮与云在大地上投下斑驳暗影,他依旧是徐徐的,抬手开始解除身上的封印。

      辰,卯,丑,酉,申,壬,午。
      开。

      从不离身的砂铠甲发出一声脆响,从中裂开一道缝隙,像是扭开一道闸门,细砂水流一样从闸门中泄漏而出,我爱罗的身上出现无数裂痕,细碎纹路割裂他的脸。砂铠甲如同鱼鳞层层剥落,露出了我爱罗原本的样貌。
      我爱罗的脸泛着苍白,额头的爱字是一种暗淡的血红色。鸣人看着我爱罗慢慢走来,覆盖身体的砂铠被拿去,尸体少了那层遮掩的布匹,那具身躯散发的病与死的味道让他的心变得冷起来,他的皮肤开始泛起战栗,他猜到了那个谜底,想起了那本成为碎片的血书。
      我爱罗走到池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鸣人,不顾鸣人惊愕的神色,那双手开始动手解开外套的扣子,“这就是我一直躲藏的东西,”他将外套脱下,又褪去了衬衣,我爱罗的身体在月光中像一具石雕,“我现在告诉你,”他几乎是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将所有衣物全部丢在地上,向鸣人张开双手,“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鸣人下意识想要避开那个噩梦一样的场景,但迟了一步。

      月光下的躯体满目疮痍。
      我爱罗身体中央的凹陷像条蜿蜒的虫,自锁骨,至小腹。

      封闭的伤口像烧红的铁烙进那双蓝眼睛,鸣人发出一声哀号,无法再看向我爱罗,脸上的伤痕在飞快的复原,我爱罗走进了刺骨的泉水。他扳开鸣人的手,强迫他看向自己的身体,鸣人把头撇向一边,我爱罗抓起他的手腕按向自己胸口的伤疤,我爱罗的右手臂是可怕的深红色。
      “这就是我的答案,”我爱罗说,整个人在寒冷中抖动,“不止这个躯壳,还有这些东西。”他放开鸣人的手,手指扣在伤痕两侧,仿佛要从中间将身体撕开,鸣人想去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伤害自己,却没能伸出手。
      “我在木叶醒来时很疑惑,为什么我还活着,我应该在那一刻就死了,”我爱罗说,看向鸣人的脸。鸣人在不断的摇头,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泪水透过手指缝隙没入池水,“你救过我三次,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无以为报,”他指着身上的伤疤,数不清的红色伤痕布满我爱罗的身体,“如果这些还不够,那你把我的命,全都拿走吧。”
      鸣人用两只手捂住脸抹下来,他用池水泼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洗去那些痕迹映在他眼中的残影,我爱罗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鸣人听了,却感觉电流一样的剧痛滚过他全身,他痛得蜷缩下去。
      我爱罗贴在池边,听着鸣人咬紧的牙关发出咯咯声,他仰起头长叹一声,绿眼睛里溢满泪水,“我错了,”他说,“我不应该离开木叶,我应该留在你身边,直到我全部耗尽的那天,直到我为你死才罢。”
      鸣人伏在水中喘息,他想起我爱罗褪去铠甲之前的话,真相不会令人愉快。现在我爱罗就在他面前,生与死在他口中似乎变得云淡风轻,鸣人无法判断我爱罗是否也同他一般痛苦,而他又能为此做些什么。事实他早已知悉,却被刻意忽略,无心伤害却造成了无法痊愈的伤口,他忘记了刻在别人身上的字迹。
      “我爱罗……”他想说些什么,一开口,眼泪向下掉落,我爱罗依然是漠然的站着。鸣人努力了几次才将目光投向我爱罗。赤红色的伤痕纵横交错,他抬起手想要触碰那些粗糙的红印。
      我爱罗却避开了他,转开头向岸上走去。“我说过,真相并不令人愉快,”他说,声音颤抖,“这件事别再提了。”
      鸣人抓住他的肩膀,想要留住他,我爱罗用力挣脱他的手,鸣人握得更紧,我爱罗背后有一只火红色的爪一样的伤痕,环住他的脖颈,鸣人的手像烫到似的松了松,但立刻又收紧。我爱罗浑身上下都被水湿透,冷得腾起了白雾。“鸣人,放手吧,”他说,声音沉入水底,“我太冷了。”
      这四个字比水还要冷,不知为何,鸣人的手竟放开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白这一切,我爱罗离开了水池,捡起池边的外套披上身子,石头灶上的火早已熄灭,水壶的水尚有余温。我爱罗握住水壶的提手,披着风衣回去了破屋。鸣人站在冷水中望着他,看着那道随着我爱罗的动作不断弯曲的伤疤,鸣人陷入了不住的瑟缩,他的愤怒与疑惑烟消云散,疼痛渐渐变得麻木起来,他想起了樱合十的手,想起了手鞠对他所说的话。

      放手吧,漩涡鸣人君,让他一个人。

      泉水中的手指收拢攥紧,掌中唯有虚空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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