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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 君生我未生(4) ...

  •   那日的情景,仿佛只是彼此的一场游春梦,梦醒无痕,第二日,他们像往常一样,教导、练习,一如往常。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少女活泼大胆的言行举止,似乎忽然安静了两分。
      苏家的宅院并不大,不过却比之一般的平民富贵明丽的许多,不过工作室和店铺其实也是连在宅院里的,如此一算,真正的住宅倒真的挺小。
      苏清河的父亲早在几年前便已过世,是以她确实无缘得见,那位在大家口中,如松似兰的男子到底如何面貌。
      苏家平素的洒扫事宜都是一位叫王婶的老阿姨负责照看的,不过王婶有时休息不在时,都是苏清河自己动手收整。
      这几日恰逢王婶的女儿出嫁,苏清河自然是封上漂亮的福袋,贺喜之余免了王婶至少半月的工作。
      不过这对她的影响倒不大,往日在家,家务也都是她和父亲自己承担的,只除了按期会雇上临时的短工,帮忙大扫除而已。
      她自告奋勇的包下了做饭的任务。
      苏清河的身体不好,是以饭食总是非常养生的汤、饭、菜搭配适宜,每日下午固定时间,王婶还都会煮上一碗介乎于粥和汤点之间的养胃“甜品”,当然,她也沾光的喝了好些天。
      做饭对她倒是没什么难处,她很早就已经会掌勺了,不过这惯例的“甜品”,她敲了敲锅边,略有点疑惑的看着这半液半固的物体……嘶,好像……和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啊。
      她硬着头皮把它端了过去,正雕镂着杨桃木的苏清河,小心的收整了工具,摘掉工作用的“围裙”。
      走到餐桌前的苏清河温和的笑着和她道了声谢,没想到她竟会连这下午的惯例,都会一并准备。
      然而端起碗来轻轻一口,苏清河没忍住唇角勾了勾,似乎想要笑,却又碍于礼貌拼命在忍。
      “好啦,想笑就笑啦,真的有这么奇怪么。”她想了想自己尝过的味道,虽然跟记忆里的味道的确差的很远……不过,也还不错~吧……
      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喝完,然后站起身,端着空碗向厨房走去:“来,我教你正确做法。”
      鼓了鼓嘴,她还是乖乖的跟了过去。
      “师父,你还会做饭?”真是完全想不出啊,无论怎么看,这个举止温润的师父,都像是书本上写的“远庖厨”的君子啊。
      “当然,原来王婶不在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在做啊。”
      都说男人挽袖做饭的模样,是最性感的,当然,这种说法带了很强的调侃色彩并不能以为准,不过……看着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挽了袖子,露出苍白的臂膀穿行于灶台间……她竟觉得喉口一痒,十分想要……吞吞口水。
      他忙于灶台间的模样,就像他做手艺活的模样一般,一样的有条不紊,一样的条缕分明,用温和恰当的手法,缓缓呈现,目光温润且认真,她不由幻想,若是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那么会……
      打住打住,她的心跳一瞬间紊乱错动,这是……怎么了?似乎自从那天起,再看到这个温润如玉的“师父”,总会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面渴望,一面惧怕,一分期待,一分颤栗……
      心神已动,何处归途?只怕这纷绕的情丝,早就难以断绝。
      午后斜阳的融暖里,挽起衣袖的男子,端起瓷碗,轻轻放在了少女面前。
      少女清凌凌的眼眸转了几下,落在面前的瓷碗上,清甜的气息热腾腾的弥漫,她深吸一口气,拾起汤勺,轻轻的一口,清甜、香糯、温润,汤碗的镜面在汤勺的搅动下荡漾,那个温润的倒影也一同荡漾开来。
      师父,苏清河……我想我懂了,原来,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入口的汁水极尽甜美,而心却在片刻的欢腾愉悦后,转为惶然哀凉……
      我喜欢你,可是你,大概,不会接受的,对吗?
      一想到被拒绝的情景,她忽然喉头一哽,眼眶就酸涩了起来,可是啊,不管怎样,我总要努力一次,哪怕这一生,只有这一次疯狂。
      之后的一段时日,少女似乎忽然变得忙碌而细心了起来。
      每天的餐点皆是精致美味,细致到茶饮小点,都各有心意,让人颇有惊喜。
      苏清河忽然发现自己的衣物多了许多细节,或是一处别致的补丁,或许是多了几道漂亮的封边,或是腰带衣襟多了几处配饰。
      似乎忽然一时间,生活的每个方面都多出了一个隐约的影子,他数十年独善其身的生活,忽然被一个人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靠近,并在他毫无察觉之时,侵入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该如何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当然是努力对他好,努力进入他的世界,这是薛巧出于纯天然的理解,也是她一丝不苟照着做的目标方针。
      如果只是出于心血来潮的一时动作,还可以用尊师重道来解释,但……随着王婶的归来,这愈发大胆的动作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放下手中的雕刀,方一抬头,一双眨也不眨的清澈眼眸就对了上来,苏清河一愣,伸手扶住额头:“薛巧,这次又是怎么了。”
      上次这小姑娘,就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放了本诗书在他面前,说这首诗看不懂,要他帮忙讲解……结果那首描写爱情的诗讲到一半,他就看到了对方暗自发笑的神色,分明是早就知道诗意,故意要他解说,当时的他在她清亮的咯咯笑里,脸颊竟是惊讶又无奈的微微一红。
      再上次,小姑娘竟是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他对面,一丝不苟的盯着他的脸看着,停手一问,对方竟是说要雕刻一尊美人像,这是在参考他的面容,然后就毫不遮掩的大刺刺的一直盯着他的脸,简直是用目光黏在上面一般,宛如实质的目光蹭在他脸上一遍遍的流连,本来心无旁骛专注在手中刻刀的人,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了刻刀,在对方灼灼的目光里,沉默回视,那目光里的无可奈何和略微的郁闷,让对方再度开怀般的笑将出来,然后在他无奈的注视下蹦蹦跳的跑远了,当晚他就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收到了他的半身像,雕工细腻的半身像里,他低着头,温润如玉的面庞,神情沉静专注。
      哭笑不得的把雕像收在手中,指腹的触感告诉他,这雕像的雕工是多么用心,片刻把玩,温和的眉眼微微蹙起,看得出,雕刻出这尊雕像的人,是真的用了心甚至……用了情,这就……
      而今天,青春活泼的小姑娘再次目光灼灼,但却偏偏理直气壮无比无辜的盯住了他。
      然后……“师父啊,你看看,我这件作品如何?”
      一尊鸳鸯戏水放在了桌上,琉璃雕制的摆件玲珑晶莹,琉璃特有的变幻的色泽五光十色,却正好变成了鸳鸯身上色彩斑斓的羽翼,被当做湖面的部分大部分为湖碧色,但却正好在两只鸳鸯的身下带着彩色的纹理,仿佛一对儿鸳鸯瑰丽的倒影。
      两只鸳鸯一前一后游在湖面上,后一只身形前倾仿佛在追逐着前一只,活泼灵动的身形雕的栩栩如生,仿佛正在振翅想要快速追上,而前一只却雕的羽翼松软柔和,微微侧头好似等着后一只追上自己,而仔细瞧去,两只鸳鸯的神态竟也活灵活现,后一只看起来娇憨中透着灼灼热情,而前一只却温柔中透着淡淡的冷情。
      寄情于物对他而言是成名根本,是以这件一开始看去只让人觉得色彩斑斓构思奇巧的作品,很快就在他眼里变幻出了另一重意思。
      手指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紧,他并不是不通人情的懵懂少年,这些天,那若有似无的暗示和粉色的张力并非没有察觉,但事情还未挑明,他也不能确定是对方懵懂的青春冲动还是其他原因,是以只做不知。
      而这一刻……
      他的手指轻轻落下,落于后一只鸳鸯身上,轻轻磨拭片刻,琉璃光滑的触感在指尖滑动:“情态优美,栩栩如生,然……”手指微微一顿“奋力追一个并不合适的幻想,不如停下脚步,找寻更合适的美丽,如此华年,莫要空付才对。”
      这已经是直白的拒绝了……他在劝面前的姑娘,如此年华青春,如此美好繁盛,莫要浪费在他身上了,不仅是虚长的十一年岁月,还是心中永存的情殇,更是虚弱的身躯不知何时就会离去,如论怎么考虑,他,都是决绝不适合她的。
      他的眼眸温柔的落在那只娇憨的鸳鸯身上,笑着的劝言仿佛一个长辈劝着任性的孩子。
      于是另一只手,属于年轻女子的,但是和他一样,修剪保养的极好却在指间磨着茧子的手,落在了另一只鸳鸯身上,指腹温柔的抚摸仿佛情人的爱抚。
      “可是……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这一处美丽,再看不到其它了。”
      他微微一顿,放开手,移开了眼眸,复将双手拢在了衣袖中,端坐浅笑:“那是因为一时乱花渐欲,迷了心眼罢了,只需走出这片荒园,万千美景,都在前方的路上呢。”
      她的手指一紧,将那摆件用力握在掌心,目光却不闪不避,灼灼的看着面前温润的容颜“她早已不是误入桃源的垂髫稚子了,只顾着迷乱于景色而不知所求何物,她早已长大,她清楚地知道所求所想,更知道所面对的一切困难,她爱的从不是乱花渐欲的繁华盛景,而是这棵桃树本身,从春日的桃夭到冬日的凋零,每一时每一刻,若能相伴相守,哪怕只有那一岁枯荣,都足以用一生来换。”
      他脸上始终存在的笑容渐渐消退,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痴儿呵,一岁枯荣,就敢用一生来守么,真是……年少轻狂不知愁啊,伸手抵在眉心,他略带疲惫的开口:“薛巧,你已经足够优秀了,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是时候了,你且启程回到伯父身边吧。”
      她豁然坐直,眼眸圆睁:“你……你要赶我走么?”
      如果拒绝,她可以继续努力追求,如果生气,她能百转千回去磨,如果犹豫,她更是可以更加执着的追寻,但……他要她直接离开,这一走,只怕是再不肯相见,纵然知道被拒绝的可能很大,但到了这一刻,眼泪还是沁出眼眶。
      他闭着眼睛不去看她:“你我生活本无交集,这次相聚,不过是因为父亲的意愿和伯父的嘱托,如今你技艺已大成,缘分已尽,理应分别了。”
      说着,他睁开眼,回眸淡漠的看着她,强令自己冷漠的看着对方含泪的眼眸,他漠无感情的开口:“我不可能爱你,更不曾有一丝喜欢,不过只是普普通通的师徒情谊,你我之间,绝无半分可能。”
      一瞬间,她脸上的血色尽退,脸色苍白,更是有一丝微颤,眼中的泪花闪动就要掉落,但她死死睁着眼眸,不让那泪花掉落下来,只是狠狠的盯着对面人的眼眸,分明是那么温和含笑的眼眸,此刻居然如此冷漠,冷冷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执着的瞪着他,“我不信……我不信你一丝一毫也不曾喜欢,明明不是的,你骗我,你在骗我……”
      这样的眼神……何其相像,像极了他当年被丢出府门外的眼神,他的目光忍不住微微一晃,却在下一刻重又变得无波无澜。
      “我为何要骗你,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个任性的小辈,我怎会爱你。”
      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在脆弱的泪珠掉落的一瞬间,她猛地站了起来,哗啦啦,桌椅被撞得一阵翻仰,她扭头就跑出了房门。
      房门前后摇摆着,分明是阳光灿烂的午后,室内的空气却仿佛子夜的寒凉。
      强撑的冷漠在这时变成了无奈的叹息,俯身捡起摔落在地上的鸳鸯摆件,振翅欲飞的鸳鸯依然永恒的追逐着前方的挚爱,却不知,那停步回身的鸳鸯眼中,到底含的是深彻的温柔,还是万载的冷漠。
      天光从温暖明亮一分分变成夜色的清冷昏暗,而她却一直没有归来,他沉默的站在门前,眼神望着门外一分分暗淡的天光,很快,一盏盏明灯渐亮,各家各户燃起了照明的灯盏,出摊的小贩们也点燃夜晚的明亮。
      夜光萤石的路灯一点点明亮起来,照亮归途。
      一盏明灯盼君归,而她,却依然不见踪影。
      洒扫的王婶点亮了灯盏,亮起的灯火驱走了室内的暗色,身后的的黑暗被光亮驱散,暗色的影子扑在前方,王婶似乎被吓了一跳。
      “啊!公子,你怎么站在这里?”
      苏清河垂下眼眸。
      “她……还没回来。”
      “公子在说薛小姐么?小姑娘闹脾气了么,总归任性一点,哎……不过确实是有点晚了,苏公子莫担心,老身这就去寻寻她,总不过就在这附近吧……”
      说着,王婶回身拿了一把灯笼,就打算出门寻人。
      晚风带着寒意吹来,一直伫立在门前的人低头咳了几声,折身,从王婶手中抽出了灯笼,回身便冲入了夜幕笼罩的街道。
      被抛在后方的王婶看着对方奔走的身影,惊了一惊,叹了口气,缓缓摇着头,低声喃喃:“这一次……真不知是孽缘还是良缘……唉,看起来如松似玉的人,怎么就是没个圆满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番外 君生我未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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