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美人录》冥夜猫

28、番外 君生我未生（5）

　　他在暗色寂寥的角落，寻到了已经半醉的她，一直活泼明丽的少女此时却神色寂寂。
　　情之一字，当真陷人极深，让冷心之人融为春水融暖，也让火热明丽的人染上寂寞惆怅。
　　她靠坐在一颗两人抱的凤瑾木之下，中秋的时节，枝头挂满了橙粉明艳的花朵，在灯光寥落的夜色里，依然反射着明丽的光华。
　　一树繁花人寂寥。
　　面前摆着已经歪倒的3只酒壶，而第四只，却握在冰冷如玉的指尖。
　　她抱着膝蜷成一团，指尖捻着酒壶左右摇晃。
　　世界在斑驳摇曳，光影旋转间，只听得自己的心跳，永恒而孤寂。
　　灯笼停驻在低垂的眼帘之前，他俯身抽走了那抓在掌心的酒壶。
　　旋转的思维空间，被灯笼融暖的光影一闪，片刻停顿，她抬起头，半醉的视野中，一张笼罩在光影中的熟悉容颜出现在视线里，似乎隔着一层水波，即清晰又带着不真实的模糊。
　　她歪着头，看着那张脸，目光痴痴地，带着酒醉之人特有的迟钝迷蒙，但却看的认真，一眨不眨，迷蒙又清澈的目光一点点在他脸上滑动。
　　“呵……我在……做梦吧……”喃喃低语从嫣红的唇角溢出“连梦里……都能……看到你啊……”
　　半醉的人忽然伸出手，跌跌撞撞的半跪起身，指尖摇摇摆摆的伸向那张俯身低垂的脸颊，可惜醉的狠了，连距离和方向都无法精准控制，那张脸当真像是浮在水中一般，看着在眼前，却如何都触碰不到。
　　于是那只手又缓缓收了回去，而那双痴痴凝望的眼眸却是瞬间盈满了泪珠：“就算在梦里，你也不肯让我触碰吗？”
　　这声音充满了委屈和绝望，语至末尾，带上了颤抖的哭音，于是她便这么不闪不避的看着他，让泪痕蜿蜒的爬上了面颊。
　　一切就像慢动作，在灯笼昏黄的暖光里，青春明媚的少女就这么半跪着，认真而绝望的看着他，黑如点漆的星眸盛满了水光，不过是眉眼一弯，破碎的心伤就漫成了狰狞的溪流。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一阵闷闷的心疼像一把快刀，瞬间斩在了心间，从那一点，蔓延到了全身。
　　他差点想要丢掉灯笼，伸手捧住那张伤心的脸庞，擦掉那因他而掉落的泪珠。
　　一直理智而明晰的心防，似乎在这一刻，被那脆弱的泪珠刻下了裂痕。
　　然而毕竟是过了冲动的少年时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只是伸手，拉住了她的一只臂膀，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醉了……跟我回家，好不好？”出口的语气是他没察觉的温柔，低声的轻哄，像对着宠爱的孩子，更像是，对着怜惜的小情人。
　　然而她似乎一点也不想配合，反而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猛地一施力，向下，向着她自己的身边拉来。
　　由于俯身的姿态，更由于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强力的人，他竟一时不防，同样跪坐在地，结结实实的被那醉猫抱了满怀。
　　纤柔的手臂仿佛藤蔓，柔软但不容拒绝的紧紧缠绕上去，浑身散发着醉人酒气的少女，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肢，把头埋在了他的胸怀。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呜呜呜，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彻底陷入“梦境”的姑娘，委委屈屈的抱着他，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忍不住，眉头心疼的一皱，心跳几乎停跳了几秒，呵呵……，一直以为这颗心早就不会再次鲜活的搏动，但原来，当遇到这样鲜活美好的灵魂，就会再次跳跃着，试图回复最青春火热的跳动。
　　然而毕竟是晚了……晚了的，又岂止是那十年虚长的岁月，如今的他，又哪里有任何资格，给这样的美好，一个幸福的承诺。
　　他抖了抖唇，出口的却仍是温和耐心的哄：“他不肯要你，是他不好，他是坏人，不理他了好不好，薛巧，你也不要他了，好不好？”
　　然而那箍住他腰身的手臂却更加用力。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他怀里的小姑娘拼命地摇头，像之前的那次一样，把眼泪刷刷的蹭在他的怀里。
　　“不要不理，不要……呜呜呜。”她的身体哭的颤抖，声音幽幽咽咽，带着含糊的哭腔，却一字一句，说的分明“苏清河，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再也看不到其他，呜呜呜呜……不要扔下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这样认真而卑微的语气与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苏清河忍不住震惊痛苦的闭上眼睛。
　　人的一生究竟能爱上几个人？当初以为的刻骨铭心可以随时光渐行渐远，当日的山盟海誓可以随着现实骤然碎裂如镜花水月，心底的伤痕一直还在，但冰封的伤口下面，心神已经不受控制的再次驿动。
　　上天何其荒唐，为何让他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又为何要在他安心以度残生的时候，让他又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无论如何，都是错，这一生的情，原来都是玩笑般的错……
　　“不要爱他好不好，他是个连自己的生命都没能好好爱惜的可怜虫，不要爱他好不好，他连平凡的幸福都不能给你。”他睁开眼，低声念道，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的小姑娘……你终究，是来的太晚了。
　　如果我早十年遇到你。
　　如果我不曾在最年轻冲动的时候遇到她。
　　如果她不曾给过我努力追寻又轰然破碎的梦境。
　　如果我不曾在那个冷夜毁掉一生的健康。
　　如果……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怀里的小姑娘没再说话，紧紧依偎在他怀里的姑娘似乎睡着了一般，连哭声都变得低落。
　　睡……着了么？
　　他轻轻低下头，颤抖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抚一抚怀里那头鸦羽般的黑发，然后怀里片刻安静的人儿，忽然松开紧抱着他的手臂，抬起头，动作迅速的仿佛不是喝醉的人，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猛地用力把他更贴近的拉向自己，然后忽然的，两片柔软的唇带着酒气贴在了他的唇上。
　　他狠狠一惊，呆了两秒，赶忙用力想要扯开她的纠缠，然而醉梦中的人，就像精怪故事里的女妖，牢牢的缠绕在他身上，而那青涩的吮吻，已经不容拒绝的贴在他唇上捻转缠绵。
　　青涩的舌尖毫无经验仅凭着本能，无序却热烈的描绘着他的唇形，在他唇间热切而莽撞的滑动，想要邀请他一同起舞，细密的啃咬落在下唇上，仿佛羽翼轻柔却难以忽略的拨弄。
　　一瞬间的惊诧中，灯笼翻着滚落在地上，滴溜溜的滚开，翻滚的光影里，他狼狈的转过头想避开那致命的诱惑，然而那炙热的气息顺着力道就洒落在了敏感的脖颈。
　　她像小猫一样胡乱舔咬，灼热的热度几乎烫伤微凉的皮肤。
　　他如遭雷击，身心巨颤。
　　良久，才终于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的把她从身上剥落。
　　突袭完毕的少女静静地趴在他怀里，不再挣动，空气中，只有他剧烈的喘息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当晚，他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家门，灯笼在手掌心前后摇曳，柔软而无意识的身躯稳稳的贴在背后，少女海棠花般的脸颊贴着他的后脖颈，带着酒气的吐息不停吹拂在脖间。
　　对他的身体而言，背着一个成年人走路是一种极大的负担，然而他却一步一步，走的极稳，很慢，很稳，甚至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到不了头，就这么疲累，但是及其安宁的，很慢很稳的走下去。
　　身后的少女在无意识的睡梦中低声喃喃：“苏清河，苏清河，苏清河……”
　　每一次，听到那软糯的声音低低呼唤这个名字，就会有一丝微小的电流击打在心上。
　　那呼唤似乎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变得愈发激烈而哀伤，他终究是没忍心，开口回应道——
　　“我在……”
　　那带着哭音的呼唤停顿了片刻，化成一句低低的吐息：“不要离开我。”然后，温热微凉的液体簌簌的扑落在了脖颈上，顺着皮肤滑进了衣襟。
　　走动的步伐重重一顿，他张了张嘴，最终艰难而郑重的说道——
　　“好……”
　　如果你醒来，还记得这个承诺，那我就永远陪在你身边，给你我所有的一切，直到死亡，把我从你身边带走……

　　这也算是师徒恋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