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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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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耳边忽然传来许梦的呻吟,我转头望去,她左手手中的苹果上已经染上了鲜血,鲜嫩多汁的果肉红了一片。
她见我转过头来,握着水果刀的手指攥得更紧,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对不起,苹果…这样了,你还吃吗?”
我冷笑一声:“你觉得这样了还能吃吗?”
她轻轻“哦”了一声:“那剩下的皮我不削了,这只苹果先放着,等会我吃。我再给你削一只。”
她将手中的苹果放到床头柜上,伤口未包扎,鲜血顺着切口流了出来,滴在被子上,白雪之中一点殷红。
我皱了皱眉,低声但严厉地喝道:“喂,你的血滴到被子上了。”
虽然声音很轻,但她似乎仍然被吓了一跳,忙用手去擦拭,一边还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结果被子被抹得更红。她的血亦不止地流。
“护士,”我提高了声音,“这里有人受伤了,带她去包扎一下吧。”
换了一个长相甜美的护士走进来,将许梦带了出去。
我看着被子上的红色怔怔出神。
“许梦喜欢你很久了。”我想起沈念跟我说过的话。
“喜欢一个人就要这么卑微吗?”我喃喃自语。
“好了,你可以出院了。”
我嘴巴咬着出院证明,一手拄着一根拐杖,一手被许梦搀扶着,向医院正大门走去。久了,觉得脸颊有些酸,就对许梦说:“喂,你能不能帮我拿下这张纸。”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着我,绯红的脸上睁着一双大眼。
我叹了一口气,吐出那张将我放出牢笼的白纸。它沾了我的口水,不再那么轻飘飘,不再摇曳旋转,而是径直,拖着许梦的目光掉落到地上。
她终于明白过来,放开紧缠我的双手,蹲下去捡。她太小巧,以至于我不低头就看不见她。
她捡起那张纸,起身时未站稳,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尖细的高跟扎在我裹成粽子的右脚上,顿时,一阵电流从脚上传来,沿着我的神经,直达我的大脑。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双目亦销魂闭上。我轻咬着嘴唇,感受着那种欲死欲仙的感觉,不住呻吟。等到那感觉不再那么强烈了,我才睁开眼,眼皮一阵酸楚疲劳。
我低声说:“喂,你的高跟踩到我的脚了,想让我在这里多住一阵子的话直接说好了,不需要这么复杂。”
她睁着双眼,似乎有什么透明液体在眼眶打转,使得眼睛在阳光下有些闪耀。那明眸却渐渐低了下去。
“走吧。”我淡淡地说道,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我的余光瞥见她紧攥着那张纸,低头跟在我后面。
忽然,我觉得有些愧疚。身后的姑娘太过于执拗,一味地付出,哪怕我不接受,她亦不停止。这样善良的姑娘,是应该被善待的。
我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将左手整条手臂往外抬了抬:“我累了,你来扶我一把吧。”
我看到她很欢快地跑上来,双臂紧紧缠住我,抬起的笑脸闪闪发光,像月光一样抚媚。
我笑了笑:“走吧。”
我们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里,我们都坐在后排,两人间隔不足一公分。
我觉得有些别扭,就往旁边挪了挪,她跟了过来。我又挪了半个屁股位子,她向我这挪了一个屁股位子。我还想再动,大腿已经触到了坚硬的车门。我无路可退了,只好将头转向窗外,假装在看车外的风景。
“刚才是你第一次对我笑。”她说。
“哦,是吗。”我想起当时,觉得汗毛直束。冷酷如我,怎么会轻易露出温柔,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也许是水星逆行,也许是冥王星上发射出的某种粒子干扰了我大脑的正常运作,我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却十分兴奋,像刚学会飞翔的鸟儿,欣喜不可掩盖:“是啊,你笑起来可好看了,我喜…”
“你怎么一直在这里,不用上班了吗?”我不想去听,太刺耳,只好岔开话题。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声欢语都是一根尖刺,深深扎进我心里,提醒我自己的罪恶。芯游还未醒来,我怎么能够在这里和一个几乎是陌生的女人谈笑风生。但有时候正是这种罪恶感,让人欲罢不能。我想我还未深陷进去,应该早早将许梦打发回去上班。
“我,我辞职了。”她说。
听到这个回答,我转过头来,有些惊讶。护理专业毕业的许梦,大学四年几乎就是为了那一身白褂子度过的。每天重复着寝室教室两点一线的生活,在尸体上琢磨挣扎徘徊,呕吐了不知几回;在自习室里背书,从早到晚,昏天黑地,几乎饿出胃病。而经历过这样一场噩梦的许梦,居然从护士的岗位上退了下来。
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
她牵强一笑,略显平静地说道:“因为你住院了需要照顾…而且,你都已经打算留在这里了。”
我听完,疙瘩落了一地,原来从别人口中说出如此甜蜜到粘稠的话确实有些难以下咽。
“哦。”我假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已经打算留在这里了,所以你想在我身边是吗。我抬头,却迎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神,那么渴望,那么热烈。
我不敢与她对视。对于她,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贪婪者,肆无忌惮地接受着她的付出,心有阳光,对她还算客气,心情沉重,则以臭脸摆之,而她,居然能够坚持到现在。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受了她太多的恩惠,却又不懂得报恩。我并非不懂知恩图报,只是似乎将她的付出看做理所当然。以前欠了她太多,现在明白过来了,也许已经晚了吧,还还得及吗?
我真是一个罪人,以前对不起爷爷,对不起芯游,现在又对不起许梦。
对了,似乎还对不起沈念。他容忍我的臭脾气不知道多久了,有机会一定要请他喝牛奶,抱住他好好向他道谢。
我苦笑一声,转头看去,车窗倒影出一张憔悴的男人的脸。
“许梦,你朋友的餐厅还需要人吗?”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