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成芒》荒心

4、第三章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金色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回过神时，发现两个白小褂站在我的床边。

　　一个是陌生的脸，另一个是许梦。

　　我瞥了一眼他们，重新看向那耀眼的金色，淡淡地问道：“许护士，我的伤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许梦说：“我不是这里的护士，张薇才是。”

　　张薇？我转过头去，才看清楚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女生。

　　我说：“张微？抱歉我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微。”

　　我看到那个叫张薇的护士脸上的肌肉轻轻颤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说：“张护士，能帮我…”

　　其实我想说，能帮我转病房吗，我想在芯游身边。话未出口，心却徒然一阵紧张，我害怕污秽如我不配与芯游共处一室，就只好硬生生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苦笑摇头。

　　张薇看了看我，忽然转头对许梦小声说：“看他这样子，伤得不轻啊，甚至可能变脑残，你确定…”

　　声音太轻，后面的话听得不清，我猜未听清的话是“你确定他还有就救吗”，或者是“你确定他出院后不会变成傻子吗”。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沈念说过的话，“许梦可是喜欢了你很久的”，思路不由我控制，向一旁歪去。

　　我想，后面的话肯定是夸我的疑问句。

　　我看到许梦点了点头。

　　午餐吃完，我在病床上擦了擦嘴，意犹未尽，医院的午餐竟会如此合我胃口。

　　转过头，窗外仍是一炉金。

　　我忽然想出去走走，平日里不敢面对太阳，而今天却十分渴望。人总是要向上的吧。

　　我从病床上下来，穿上鞋子，站立起来。头不晕不痛，下盘稳健，缓缓迈开一步，简直行如风。

　　我笑了笑，双手插进裤袋，向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被张薇拦了下来。

　　她一脸便秘的模样，拧巴着波斯猫脸，看着我，推了推眼镜问我要去干嘛。

　　我的视线直接越过她，看到病房外的一片美好世界，抬腿就要走，却被她一把推了回去。

　　也许是我伤未痊愈，等我后退了几步停稳之后，我才反应过来。

　　我有些生气，瞪着眼看向她。

　　她却是一脸的不屑：“看什么看，病人不许私自外出！要是你出事了怎么办，谁担待。你要是想去外面，得找人陪你一起，万一你出了事还有人帮你料理。”

　　我的鼻子喷出一口不屑的气息，正准备强走出去，却看到她晃了晃手中的一枚不大却慎人的针。

　　她扬起头，以被挤成一条缝的鼻孔对着我，说：“这是麻醉针，你要是敢乱来，我一针扎你大腿上，让你在地上好好地趴一天。”

　　我才迈一步，就不得不停脚步，狠狠地盯着她。

　　而她似乎丝毫不畏惧，反而洋洋得意。

　　她叫来了许梦，叮嘱她看紧我，要是有事随时通知她。

　　许梦连连点头，低着头，走到我身边，搀起我。

　　被人这样搀扶着，我十分不适应，不仅是因为被一个女生搀扶着，还因为被她这样扶着，分明觉得我是一个生活不能料理的瘫痪人士。

　　她的两条手臂像蛇一样紧紧缠绕着我，几乎要将我的手臂绞下来。

　　无可奈何，我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走到窗边。

　　阳光经历了九重天的洗练，留下几束最神圣的灿光，从天而降，洒向人间，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我沐浴在那片金色之中，闭眼，感受到全身毛孔慢慢张开，黑气从体内蒸腾出来，缓缓消失在圣光之中，整个人像重生一般。

　　却忽然感觉到剧烈的摇晃，我睁开眼，看到许梦着急的模样，一边掐着我的人中，一边紧张地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了，快醒醒！”

　　她看到我醒来，似乎松了一口气，咧开嘴笑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到她额头晶莹的汗水，更觉得莫名其妙。

　　我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向病房走去，余光似乎瞥到她失落的神情，但我丝毫不在乎。

　　打开门，看到沈念已经在了，床上放了一套灰色西服。

　　我走进去，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摸在那西服上，手指感受着那做工精细的西装上传来的独特温度。

　　那是芯游送我的第一套西服。

　　当时我和她在一起已经一年多，那天我刚睁开眼，就看到芯游那张完美的脸，正盛开着对着我。

　　她捧起我的脸，额头碰我额头，时不时用她嘴唇贴我嘴唇。她撒娇地说：“懒猪，起床了，你今天还要去开会呢！”

　　我感觉到一股香气向我袭来，却忽然想起要去昀者的人碰头，刚要起身，又有些担心。

　　我问芯游：“你不是不希望我走这条路吗？”

　　“你喜欢就好了。”芯游笑了笑，一双迷人的眼睛笑成很好看的两道弯。

　　我听完，很是开心，抱住芯游的头猛啃了几口，便下床去洗漱了，洗漱完毕，看到芯游正拿着一套灰色西服等待着我。

　　她笑了笑，缓步走来，轻轻把上衣披在我的身上后，双手从我腰间环过抱住我说：“你的衣柜里都是运动装，还怎么去面试，穿上它吧。”

　　我一手握住芯游的手，一手轻轻抚摸着那西服，有些心疼，我问道：“芯游，这很贵吧？”

　　我感觉到芯游的脸在我背上蹭了蹭。

　　“还好啦。你喜欢吗？”

　　我紧紧抓住芯游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我真的很喜欢。”我轻轻抚摸着，想起往事，又觉得鼻子有些酸楚。

　　“不用这么感谢我吧？”沈念在我背后说道。

　　我整了整思绪，坐回到床上，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很早吗？”他低头看了看手表，“都快四点了。”

　　“什么？”我一愣。

　　我记得吃过饭才十二点，我不过出去晒了会太阳，就已经四个小时过去了？

　　我忽然想起许梦紧张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咬了咬嘴唇。

　　“好了，走吧。”

　　我抬头，看到沈念已经起身，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嗯。”我点了点头，有些走神。

　　刚脱下病服，就感觉到那衣服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拼命往我身上跑。

　　我正生气，一个转头，就看到一个戴着白帽子的满脸横肉的男人抓着我的衣服不松手。

　　“放手。”我冷冷地说道，丝毫不在意他究竟是谁。

　　今天是个大日子，如果谁要拦我，我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不放。”那个男人恶狠狠地说道，“我允许你出院了吗？”

　　我说：“你允不允许关我什么事，放手。”

　　那个男人依旧紧抓着衣服，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他皱着眉，凛冽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向我射来。

　　“不放！你给我躺回去！”

　　“放手。”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却渐渐感觉有股热气往我脑门冲来。

　　“不放！你今天凌晨才进医院，现在伤根本没有好，我不能允许你出去，这是我作为医生的责任！”那个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那股热气忽然沸腾了起来，几乎要冲破我的额头。我脑子一热，手一用力，从他手中夺回了衣服，大声吼道：“我他妈管你医不医生的，你如果今天敢挡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刚说完，却觉得双腿一软，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了，屋内亮着两盏日光灯，照着这满是药味的病房。

　　我艰难起身，寻找我的灰色小伴侣，却怎么也找不到它。

　　“我的西装呢？”我问道，虽然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有气无力，但依然努力挺着身子。

　　沈念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我，满脸歉意，过了会，他叹了口气，对我说：“无良，别找了，你睡了一天，今天已经22号了。”

　　“什么？”我下意识地说道，虽然心里已经听清楚了他的话，但是依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已经22号了。”沈念重复了一遍，垂下头，转过身去。

　　尽管我的心一直不想去承认，但是确确实实，我听得清清楚楚，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连七周年纪念日，我都没陪你过。

　　芯游，你会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