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之反社会》逆霓

4、期待吗？

　　她：“你气色不好。”
　　我：“天有点冷，这边外面风很大。”
　　她：“这边靠海，冬天是挺冷的，你可以等过春再来。”
　　我：“你期待我来吗？”

　　她不说话。

　　我：“你现在还写不写东西？”
　　她：“写。”
　　我：“每天？”
　　她：“每天。”

　　她配合又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我有些烦躁。

　　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她：“有笔和纸。”

　　我当然知道。

　　她：“时间不多。”
　　我：“我把你所有文章都看了一遍，你的读者……难以想象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分餐和暴食的差别很大。”
　　我：“我花了很多时间，也许是密集了点。这不是重点。”

　　她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我：“介意我用些过分的词么？”
　　她：“随意。”
　　我：“你很恶劣。”

　　她目光总是那么平静，如长者注视幼童，上帝注视蝼蚁般。我从未这样打从心底反感一个人。

　　她：“你看起来很不爽。”
　　我：“是有点不爽。之前只是和你聊天，我完全不明白资料上写的形容你‘反社会’的词。”
　　她：“我也不明白，怎样算反社会？”
　　我：“你最开始说你不执任何立场，现在我明白了，你是站在制高点看人，自觉高人一等。”
　　她：“……如果我说我没这样想过，你信么？”
　　我：“你就在这样做！”
　　她：“好，就当是这样。”

　　深呼吸。

　　她：“有好几个老师说过我的小说上帝视角，不是网络释义的那个。”
　　我：“我不是说小说。”
　　她：“写小说的态度就是我看人的态度。”

　　我不信，不信世上有人能没有喜怒哀乐，真正不带目光去看世人。

　　我：“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她：“你？撇去家庭那块，是个真性情、敢做敢闯的人。放古代，应该是个快意恩仇的侠士。”
　　我：“我觉得自己截然相反，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她：“每个人都会深思熟虑，对比别人，你已经非常优秀了。”
　　我：“就刚才这句话，你说你不是在高一等的地方俯视我？”
　　她：“经验而谈也算？你非要这样想也没办法，我先前没发现你自卑。”
　　我：“我不自卑，是你傲慢。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尽在掌握。”
　　她：“就事论事这点，我觉得这理由不充分，你对我有偏见。”
　　我：“对。”
　　她：“既然这样，你还想找我问什么？”
　　我：“我不信有人能不带目光看待事物。”
　　她：“就是怀疑我的第一句话？”
　　我：“那个时候我没完全明白。”
　　她：“那我们换个方式？用小说来谈吧。”
　　我：“谈什么？”
　　她：“来形容一下，我整体小说的人物形象，越简洁越好。”

　　我一时没想到。

　　她：“有血有肉。算吗？”
　　我：“算。”
　　她：“我最初说的不带立场，就是为了不冲突将所有人物描写得有血有肉，简单而言就是客观。上帝视角是客观里带了点情绪，类似……自以为是的傲慢。这话你认同吗？”
　　我：“……”

　　我开始有点不明白了。
　　我不敢说了解她，可她认真解说的口气就像对待一个虚幻的人物。
　　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听到或看到一些故事时我也会难过和开心的，但又没那么难过和开心。这种感觉，嗯……我说过我不太明白死，就像真拿着把刀架在手腕上，想着，用力下去几下也许就死了，会害怕，但也没那么害怕，类似那样的感觉……你能不能明白？”
　　我：“只是做个假设当然不会害怕。”

　　她举起手，将袖口卷起，露出手腕处几处狰狞的伤痕。
　　我突然觉得胸口窒息。

　　她：“不只是假设。”

　　她低头看着，“挺疼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她：“但是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都会愈合。可是这个位置，好像特别给人遐想。割手腕就算自杀？只是一个伤口而已。”
　　我：“……你有没有顾虑过和你说话的人的感受？”

　　她难得沉默下去。

　　我：“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人，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写出那些欺骗读者的故事的。”
　　她：“故事是真心实意的。”
　　我：“但你是假的！对你来说，一切只有逻辑和合理。扪心自问，你有人性吗？懂人性吗？”

　　时间到了，门外的安保人员敲了敲门，转动门把手。

　　她：“你下次会不会再来？”
　　我：“你期待我来？”

　　又回到最初的问题，她不动如山的表情让我怀疑自己的话都喂了狗。

　　她：“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我也许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