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韦十三

5、五.记忆如尘埃

　　李特莫名地笑了笑,原来多年来的痴心等待,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啊.呵呵,自己还真是傻呢.于是转过身,不管脚步有多踉跄,也要回去,如果再不会去,他知道,自己是会死在这里的,心,会死在这里的.

　　"美人啊,美人啊!"

　　"原来天下还有这种美人啊!"

　　李特刚要离开,却被人狠狠一拽,恍惚中,天摇地转.

　　"别碰我!"李特猛地甩开那人的手,却又引来了更多的登徒子的骚扰.

　　看着一脸无助的李特,英云突然觉得心好疼,没有来由的疼.于是他本能地伸出手,将李特拉到自己身后,冲着那堆人吼道:"这个人我今天包了."

　　一边的大臣们见这种架势,酒立即醒了一半,纷纷上前来为英云保驾护航.

　　那些人见英云地位身价不凡,也只能放手了,干干地看着英云将李特拉走,却毫无办法.

　　"多谢公子相救了."李特不动声色地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要往回走,却又被英云一把拉住.

　　"刚才为什么哭了?"英云突然问道,并不是出于好奇,只是,刚才见到这人哭时,心就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难以呼吸.

　　"这个,好像和公子无关吧."李特轻轻笑着,那笑容,却不带任何表情.

　　英云心里一怔,想着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此人是第一个呢,心里有些不爽,但看见那人的脸,却又气不起来,那白净的脸上,尽是泪痕.

　　李特似乎意识到英云正注视着自己的脸,便很不自然地别过脸,伸出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对不起,我要先失陪了."李特尴尬地转身,却又被英云一扯,撞入他的怀里,刹那间,李特愣住了.

　　英云也没想到怀里的人会如此的轻柔,只是稍稍一带,就跌倒在了自己的怀里,挥挥手示意小厮拉上门帘,便一心盯着怀里挣扎着想起来的李特.心里又是一阵欢喜,仿佛这个人,让自己喜欢得不得了呢.

　　"我不是说了么?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了."牢牢按住在自己怀里并不安分的李特,英云眯着眼睛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顿时,李特脸颊上一片潮红.

　　"我......我不卖身的,对不起,请你找别人吧."李特咬着唇,他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自己的英云,竟然会让自己......想到自己在他眼里是如此不堪的角色,李特眼里又扬起了一层水汽,想在自己哭出来之前逃离这里,却无奈英云的手臂紧紧箍着自己的身子,无法移动半分.心里只想着,估计希澈此时正跟韩庚缠绵着呢,怎会来解救自己.

　　扭过头,看着身边的英云,一样的模样,从未有半点改变,却俨然不是自己的英云了啊.

　　"你在看什么?"英云饶有兴趣地看着怀里正盯着自己看的李特,笑容就这么漾开去了.只是,为什么这人脸色并不好看呢?淡淡的,挂着忧伤的神色,刚才看见自己的时候也是,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你,是不是见过我?"

　　看来你忘得真干脆啊.

　　李特撇撇嘴,划出一个冷笑:"我怎么可能见过公子呢?一看公子就是身世不凡之人,我一个小小琴师,怎么可能见过您呢?公子多虑了."说着,又将头扭到一边,心想着,有哪个好心人能告诉希澈自己现在的处境啊,好让他来救自己啊.

　　眼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心疼到都无法呼吸了.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没有一点记忆呢?好想问问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么?还是成心和自己开玩笑呢?

　　真是有趣呢,英云笑着看着在自己怀里叹气的李特,他依旧是不看自己一眼,垂着头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是什么让你哭了呢?是因为我么?可是我却不记得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啊.

　　"陪我喝一杯吧."将酒杯递给李特,英云微微笑着.

　　"喝完这杯就放我走么?"李特接过酒杯,试图挣脱英云的手臂,但英云似乎根本不想放他走.

　　"你说呢?"

　　英云不置可否的回答,让李特误认为是答应了,于是,尽管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喝太多酒,还是一仰脖子灌了下去.热辣的液体让李特的嗓子像是着了火一般的热辣,顿时,一张小脸变得惨白的,过了一会却又扬起一层红晕.

　　"我要走了!"李特推开英云的手,刚走到门边,却又被英云一把从身后抱住,身子顿时一颤.

　　"我可没说过要放你走啊."

　　将自己的脸贴在李特的脖颈处,英云只觉得稀奇,自己就是想要留住他,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他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呢,好像是用花瓣做成的人一样,整个人都是淡淡的,笑容,梨涡,眼神,却又充满了魅力.上一秒还在抱怨着这中烟花之地的堕落,下一秒却又被这不染风尘的人给俘虏了,真是奇怪啊.

　　"让我抱一会再走吧,就一会."英云重重地吸着李特身上的香气,恍然见脑海里有什么划过,就像游鱼瞬间划过水面,激起了一道道水纹.

　　李特没有挣扎,只是苦笑着,心想李特你没救了,他都不记得你了,你却还是坠入了他的陷阱里,我是疯了么?

　　"不好了,少爷不好了!"

　　一名小厮跌跌撞撞地闯进了睡莲堂,被韩庚的手下一把拦住.

　　"好吵!"希澈从韩庚怀里探出头来,眼光朦胧地望着门,不知出了什么事.

　　韩庚揉揉希澈的脑袋,硬是把他按回到自己怀里:"没事,我出去看看,你再睡会."说着披上外衣,走到门外.就看见一个小厮站在门庭出,看见韩庚出来,衣衫不整的,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

　　"大大大大人,那个....."

　　"有什么事你说,这个地方我也是能做点主的."韩庚系上衣带,望着那个小厮.嘴角有点戏谑的意味.

　　"那个,李特公子他......"

　　"李特怎么了?"门被一把从里面推开,希澈有些步伐不稳地冲了出来,韩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把他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有人包了李特公子."

　　"什么?怎么回事?特他不是弹完琴就走的么?"希澈紧紧捏着韩庚的手,心里一阵忐忑.

　　"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帘子被风吹开了,然后就......"

　　希澈也没说话,推开韩庚就往外跑去.

　　"希澈!"韩庚叫了一声,从侍从手里拽过希澈的外衣就追了上去.

　　当希澈就这么衣衫凌乱地闯进大堂时,刚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又再次爆发.

　　"美人啊."

　　"和刚才那个有得一拼了."

　　"美人来,陪爷喝一杯."说着就要去拉希澈的手.

　　"滚!"

　　只不过,连指尖都还没碰到就被人踢倒一边.

　　"把这个人给我哄出去!"韩庚向手下下令,立即,那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些大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知道韩庚的脾气,只好呆在一边静观其变.

　　韩庚搂过有些受惊了的希澈,为他披上衣服:"幸好我在,不然你打算怎么办?"拍拍希澈的小脸,看他一脸委屈,不禁又笑出声来,"好啦,又没有怪你,不是要找特特么?"

　　希澈一拍脑门,抓过一个下人就问:"李特呢?"

　　"刚才被金公子带到雅间里去了."那下人愣了半天,估计是没有想到会遇到他们紫薇阁传说中的老板吧.

　　"你......抱够了没有?"眼看着肩上的人就要发出鼾声了,李特不满地耸耸肩,除了不记得自己,他的毛病还真是一点也没改啊,是压力太大了么?以前他就很容易在自己身边睡着呢,说在自己身边最安定了.

　　真的是这样么?若是这样,你又怎么会把你安定的因素给忘了呢?

　　"哦,对不起,我差点......"英云松开李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特眸子一黯,推门要走,却在手伸出去的刹那被硬生生地挡了回来,力道之大让他再一次撞进英云的怀里.

　　"啊!"

　　"你没事吧啊?"英云扶住李特,看着来人,却是一愣.

　　"特!"希澈跑过去,从英云手里抢过李特,英云只觉得手里一空.

　　"特,你怎么样啊!"希澈上下摸索着,想看李特有没有伤到,李特却是一脸无奈.

　　"我要是有事也是被你吓出来的,好了没事啦."李特淡淡的笑着,这笑容,让英云失了神.

　　"你的......"希澈看着李特的面色,突然大吃一惊,"不会是找到了吧!"

　　韩庚一听,收起落在英云身上的目光,望着李特.

　　"我们出去说吧."李特最后看了英云一眼,拉着希澈向外走去.

　　英云并未阻拦,只是觉得,李特看自己的眼神,很凄美,像藏着许多的心事.

　　"我还以为是谁在这里闹事呢,原来是你啊英云!"韩庚笑着攀上英云的肩."怎么,不是说这种烟花之地让你倒胃口么?怎么,这么快就习惯了?"

　　"你就别说我了."英云拍掉韩庚的手,"你呢?为什么和那个人一起出现?还衣衫不整的,干什么好事去了?"

　　"我?我能干什么?只不过了了桩心事罢了."韩庚看了一眼希澈离开的地方,抿嘴一笑,"说吧,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李特在一起的?据我所知,李特他只是这里的琴师吧,而且不卖身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的?"英云一惊,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韩庚.

　　而韩庚只是浅浅一笑,坐了下来,倒了杯酒给英云:"陪我喝一杯吧!你有很多疑问不是么?"

　　英云眉头一蹙,还是坐下来接过韩庚的酒杯,一扬脖子灌了下去.

　　"好了,说吧,我洗耳恭听."英云深吸了口气,望着韩庚.

　　"你刚才看见的那两个人,就是前两天在中闹得天翻地覆也要找到的人,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是李特,和我过来的那个,是金希澈."

　　"在中的......"

　　"是哥哥."韩庚笑了笑,又灌了杯酒,"若不是我惹希澈生气,他也不会离家出走了,都怪我,是不是?几个时辰前他还想着怎么报复我呢.呵呵......"

　　"不过,他失败了,是么?"英云听出了兴致,追问道.

　　"没有呢,他成功了,他成功地让我意识到没有他我一天也活不下去的事实.英云,你会看不起我么?"韩庚苦笑着,却多了分释然.

　　英云摇了摇头,怎么会看不起呢?羡慕还来不急呢,不是么?

　　"我,其实也很希望能有这么个人呢,至少,能有个人让我牵挂也好啊."英云叹了口气,无视韩庚带笑的嘴角,打开窗,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我只是恨我,什么也没有得到而已.哪怕,是一个担心的眼神也好.但似乎,这从小就和我无缘.

　　后院里,希澈一脸惊讶地望着李特,语气近乎咆哮:"你说什么?他把你忘了?这怎么可能?你当初难道没有告诉他他已经是你的护花人了么?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李特公子!"

　　"希澈,你轻点啊,他......"

　　"别再为他说好话了,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他的名字,不然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的,何况他是宫里的王爷!"

　　"我......"李特有些不安地搓着衣角.这样的希澈,真的让他害怕啊.

　　可是,他不是故意不说的,只是,想保留一点仅属于两人的秘密而已,以后回想起来,也可以有一点骄傲的资本,即使他已经把自己忘了.

　　"对不起,希澈."李特拉过希澈的手,想让他消消气.

　　"你告诉我,你还爱他么?"

　　"我......爱又能怎样呢?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他已经把我从他的生命里抹去了啊."

　　"不,特特."希澈握住李特的手,严肃地说道,"如果你还爱他,你很清楚他这样离你而去的结果会怎样,你承受不起的."

　　李特抬起头,看到希澈的眼睛又闪硕着不一般的光芒,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发凉.

　　"我会让他负责你的一生的,特,不用担心,咱们失去了什么,就让他补给我们什么!"

　　希澈眼神一黯,嘴角划出一个妖艳无比的笑容.

　　金英云,你死定了!

　　李特低垂下头,暗淡地转过身,连最美好的记忆都没了,两个人之间,到底还剩下什么呢?

　　离开了紫薇阁后回到府里,已经近乎天明了,想着韩庚说的那些话,英云虽然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挫败感,但还是很羡慕韩庚,能找到自己所需要的,至少不用再一个人孤单地对待每天的太阳和月亮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想想自己,也许哪天突然死去,也没有人回来吊唁吧,那些大臣们,在你还有权势的时候拼命巴结,在你落魄的时候恨不能把你踩到地缝里,哼,这种事自己看得还不够清楚么?

　　打发小妖去宫里向允浩请个假,自己则躲进了被窝,糊里糊涂地做起了梦来.

　　梦里是一个小孩,真的好小啊,小到连路都走不稳,小到只会叫母后母后的,可是有一天,却来了一帮人,把他强行从他母后身边带走了,任凭这个小孩怎么哭怎么叫,都没有人理他.

　　新的房间很大,但这个小孩一点都不喜欢,因为房间里没有母后,一个男人过来说"我是你的父王",但小孩此前并未见过他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这一步,却以外换来一个耳光.

　　他不喜欢这个父王,只是说着"你再也见不到你母后"了的父王,但他没有办法逃离这里,所有人都看着他,所有人都叫他太子,他一点都不想当太子,他只想回到他母后身边,可是有一个侍女偷偷告诉他你的母后已经死了.

　　好冷啊,那个,是曾今的自己么?

　　英云在被窝里缩紧了身子,像在妈妈肚子里的婴儿一般.

　　他突然好害怕,怕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再关心自己了,仿佛自己是不是存在已经不重要了,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你别怕啊,还有我啊,英云,我不会离开你的,你还有我啊."

　　是谁?英云的眉头突然伸展开去,那人目光如水,声音如风,暖暖的,好温柔.

　　伸出手去,握住他白皙的手指,握在掌心,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怕他离去:"别让我一个人......好不好?求你,求你"

　　想看清那人的样子,却先闻到一阵异常熟悉的香气,这个味道......英云一惊,脑海里浮现的,分明是李特的身影,那双凄美的眼睛,就这么生生望进了自己的心里.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呢?

　　英云沉沉睡去,而属于他和李特的记忆,却早已随风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