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韦十三

4、不算初遇的邂逅

　　四.不算初遇的邂逅

　　早春的天气有点凉,希澈坐在紫薇阁的后院里,望着池中那株静静绽放的白莲轻摇羽扇.风很轻,轻到只是吹皱了池中的水而已.

　　"昨天晚上,竟然有人出一万两要买你呢,我没答应,当然了,我怎么肯能答应,这下好了,全京城都知道我们紫薇阁有个绝世的美人了,我就不怕他不知道!"

　　希澈狠狠将羽扇一甩,敲在石桌上"呯呯"作响,而那朵莲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说,现在这里的空气里都是精气,你随便吸几口就有力气了,何必躲在那里呢?要是让人看到绝世的水莲在这里,那我的麻烦就大了."希澈走到池边,拎起鞋子,光脚下了水.

　　红色的裙摆浸在水里,漾开一层美丽的红色,鲜艳如血.清凉的池水漫过希澈的脚背,他就这么坐在池边的台阶上,脚一下下又节奏的拍打着水面.美得如同仙人.

　　"我很好奇,这么美的老板在这里,怎么还会有人要找一个琴师的麻烦呢?"

　　希澈抬头,池中的白莲已经不在,却是李特静静站在他身后,微笑着,白色的一群在水中散开,宛如开了一朵美丽的百合.希澈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又认输般地笑了笑.

　　"你是在挖苦我么?有了个权倾朝野的弟弟,又有个美艳倾城的哥哥."

　　"你还能开玩笑啊."李特转了个身,裙摆在水中晃动起来,美得让人炫目,希澈只可惜这样美好的李特没有被那个负心汉看见,不然,还会丢下他一个么?巴不得抱回家养起来呢."你还是担心你的韩庚王爷会不会找到这里来吧."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开什么玩笑."希澈不屑地撇过头,对于韩庚的智商,他可是一点也不怀疑,给他十个脑子他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青楼哎,他怎么舍得自己生活在这种地方?

　　而虽然他是这么认为,但这人界的红尘,早因为这三个仙子的无意闯入而乱了.

　　就是这里了.韩庚望着那幢气宇轩昂的紫薇阁,光是这通体的红,就能断定它的从属问题了.

　　"王爷,就是这里了."侍从扶着韩庚下了马,牵着马到了后面的马厩.

　　金希澈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么?再说,就算在中帮他保密,也还有允浩,就算连允浩也背叛自己,在允浩身边的那个俊英,可是自己的把哥们,从小就在一起玩了,曾今是自己的书童呢,岂有不告诉自己的道理?

　　天暗了下来,韩庚望着那些穿着华服的有钱弟子说笑着往这里赶,心里就不是滋味,真有种冲动想把这栋楼给拆了.他的宝贝就每天对着这些所谓的客人欢笑这么?还是,早已被人抱在怀中?

　　脑海里竟然有这种想法,韩庚悔恨得只想咬舌头,他当他的希澈是谁了,就算希澈敢干这种事,李特也不会肯的,好在他身边还有李特,能牵制他一些.

　　"我这次可不打算放你走了."韩庚眼神一暗,气势汹汹地往里走.

　　紫薇阁的装饰不是盖的,想也知道,既然是金在中命人开的,档次绝不会低.夜色还没又全部褪去,但阁子里人已经很多了,美丽的姑娘热情地招呼着她们的客人不敢怠慢.环顾了大厅,并没有见到希澈,韩庚的唇角又不禁上扬起来.

　　"韩庚?"

　　"庚王爷,你怎么也来了?"

　　回头一看,竟是英云和宫里上书院的李大人等人,便很大方地坐了过去.顺便让小厮上了点酒菜.

　　"我们的瑞王爷怎么也会又兴致来这种地方?"韩庚笑着,成心是开英云的玩笑的.

　　英云无奈地笑了笑,若不是他郑允浩无端地扣了顶高帽子在自己头上,他现在也不用这么烦了,大臣们非要说是他救了他们的命,都抢着要请他吃饭,说是还个人情,这下好了,还人情还到这种地方来了.

　　"只是闲聊时听瑞王爷说没来过这里,便带他来玩玩."李大人笑答着,无意间为英云解了围.

　　"看来大人们都常来这种地方呢,我倒是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迷人之处大家都这么喜欢流连这里呢."倒了杯酒,韩庚打发了想要坐过来的女子,悠闲地坐在了椅子上,望着这灯红酒绿的天地.

　　李大人脸上顿时有了光彩,看韩庚杯中的酒喝尽了,又马上满上了一杯:"看来庚王爷是第一次来啊,这里岂止是迷人啊,此乃人间仙境啊,本来我也不相信,觉得讲究风月的读书人岂能流连于这种烟花之地,但是,王爷你不知道啊,这里的人美得不经风尘啊.吟诗作对样样精通啊,那曲子弹得,真的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了."

　　"哦?那弹曲之人是谁?"英云突然问道,仿佛有了兴致.

　　韩庚放下酒杯,轻笑着,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家的希澈是不可能弹琴的,说是弹琴会伤了他的手指,这么说来,只有李特了,不过李特的琴声,他也只听过一次而已,就是在接他们离开莲山寺时,他执意要弹奏一曲与一直照顾自己的寺里的住持告别.那曲子,期期艾艾又没有过多的矫饰,宛若天然.

　　"那人,没有人知道是谁,他只是每天在入夜时分在那帘子后弹奏一曲,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人见过他的清晰的容貌,只是偶有听又听闻,说是长得跟天仙一样啊,美艳动人,不可方物."说着,这大人的眼中露出了欲望的神采,让英云只觉得恶心.

　　天仙?天仙岂能和他们比呢?

　　"哦?那大人们可知道这阁子是谁人所开?"韩庚继续发着问.却问到了难处.

　　"这,怕是无人所知吧."一个大臣说道,"这阁子的老板似乎一直未曾出现呢,只留一个老鸨打理着生意."

　　"而且,连那老鸨都很少见到那老板呢,问起来只说与那弹琴人一个美得不惹风尘,一个美得妖艳张狂,可却是没有亲眼见过呢."

　　韩庚不屑地一笑,没有在接下话去,见大臣们自己讨论了起来,便转过头望着英云:"听说你找到了两个乱党?那人现在可在你府上?"似是无意的询问,却是有意的确认和调侃.

　　英云不答,只是轻轻瞥了韩庚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庚王爷定然知道那两人为何人吧,竟然也不提前通知我们,让我们一顿好找."

　　听了英云的回答,韩庚明显感觉到大臣们询问的眼光,只觉得自己又被设计了,只好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关:"这个,不是不想告诉大家,只是怕走漏了风声,你们也知道,乱党的势力一直很猖獗,王上不肯告诉大家,定然也是这么考虑的."

　　"那是,那是,王上的确是有所顾虑啊."大臣们纷纷的应和着,这让英云觉得好笑,这么一来,他倒是关心起这两个人来,即是美得倾国倾城,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寻,到底是什么人.看着韩庚偷偷地舒了口气,英云心里不禁一番好奇.

　　待到那些大臣们酒过三巡,各自寻花问柳时,英云还是忍不住将韩庚拉到一边想问个清楚.

　　"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吧."

　　"嗯?"韩庚正闲着无聊,盯着台上的帘子,只等琴师出现,却冷不防英云这么一问,"你怎么这么问?"

　　"允浩说有乱党的事,只有我与他知道是假的,在此之前从未提起过,而你又从何得知?"

　　韩庚拿起酒杯,轻轻抿了口酒:"其实,我不是怕你知道,若是这样,允浩也不会请你帮忙了.对于这两个人,我只能说,他们对于我国,是很重要的人,至于重要到何种程度,这就不便猜测了,大可到国,小则至家."

　　"什么意思?"英云不解.

　　"其实,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既然已经帮允浩解决了问题,那么就别再过问了,如果真的有事发生,允浩又岂能不告诉你?"

　　英云细细品味了其中滋味,觉得也是,既然都无关自己,那也别去自找麻烦了,身在官场,难求一身轻.望着那白色的珠帘,竟然期待起即将出现在后面的琴师来了.

　　韩庚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轻轻一笑:"比起琴师,我倒是对那老板更为感兴趣呢,你想看他的真面目么?"

　　英云不明白韩庚所指,待他回过神来时,韩庚已经打发下人去请了.

　　"今天还是那一首么?"希澈摇着羽扇,坐在卧榻上看李特抚琴,白皙的手指抚过那琴弦,是如此的合适而美丽,怕是那些客人,没听到琴声前,先看到这样的李特,就已经醉了呢.

　　"不是,今天是'鸳鸯错'"李特拾起一方白帕,拭起琴来.

　　"怎么不弹'与君知'了?"希澈懒懒地问道,干脆整个人躺到了卧榻上.

　　"不知道,只是不想弹了."李特叹了口气,'与君知'啊,当初他就是听了这首曲子,才会找上自己的呢.而如今呢?是不是即是自己弹再多遍,他都不会出现了呢?

　　希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正想睡一觉,却听外面一片嘈杂.

　　"不好了,公子大人!"老鸨一脸惊慌地闯了进来,引得希澈一阵不满.

　　"怎么,又是哪位官人闹事了?"希澈一脸泰然,一边的李特依旧仔细地擦拭着琴弦,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这位来头大了,是宫里的大人啊,他点名说要......"老鸨说不下去了,只是用眼神点了点一边的李特,"点名要李特公子."

　　希澈一听心中一惊,自己和李特从未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那人又怎么知道李特的名字?

　　"他怎么知道......"

　　没等希澈问完,身边又出现了一位小厮,看见希澈也不惊慌,只是淡淡的说道:"我家公子说了,如果不是李特公子,还劳烦希澈公子亲自走一趟了."

　　"你家公子是何人,我是不是认识?"希澈长长缓了口气,问道,若是在中微服出巡,自己也就不用紧张了,但只觉告诉他,来人并不是在中.

　　"公子吩咐过,只要希澈公子和李特公子去了就知."

　　希澈看了一眼李特,见他与自己一样茫然失措,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挺起胸膛:"好吧,我随你走就是了."

　　"等一下,希澈,我随你一起去."李特急忙拉住希澈的手,心中的不安却突然减少了,不知希澈意识到没有,在这个国家,知道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除了在中和允浩,似乎还有一个人呢.

　　想到这,李特心里开始期待起两人的后续发展来了.

　　希澈无需带路,径自走到了他的睡莲堂,这里是他的雅居,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但眼下这个家伙竟然就自大地闯了进来,真是气死他了:"这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跑到我的睡莲堂来?真是稀奇,若他实相倒罢了,若他存粹是来找麻烦的,改天就让在中把他给斩了."

　　也不管是不是有人跟着,希澈就敲打着扶手抱怨着,李特跟在他身后轻轻笑了起来.

　　睡莲堂华丽至极,当初在中把图纸给希澈看时,他就惊讶了好一会,不过现在想来,怕是习惯了吧.

　　来到了正厅,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希澈不禁又发起牢骚来了,直指着一边的小厮吼道:"人呢?你们大爷人呢?"

　　"小的这就去通报."小厮讪讪地笑了笑,连忙跑到后面去了,刹那间,希澈有种错觉,这究竟时谁的地盘啊!

　　然而没等希澈多想,就见紫色的帷幔被人轻轻挑起,待那人从帷幔中走出时,希澈慌忙间收起一直挂在颈上的血玉.李特瞧见来人,抿了抿唇,强忍着没笑出声来,看来,他可以提早谢幕了呢.想到这,他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果然来了,若不是因为李特哥,你也不会来吧."韩庚笑着走出来,再见到希澈,他只觉得恍若隔世.

　　"你......怎么......"希澈惊讶得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了,只是盯着韩庚一阵慌乱.

　　"我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韩庚剑眉一挑,径自来到希澈面前,握起他有些苍白的手,心里不免有些怜惜,"我再不来,还不知道你又要闹出什么乱子呢,我怎么能让我一心一意想要守护一辈子的人被其他的男人垂涎呢?你这个小妖精,都担心死我了."

　　希澈眉头一皱,抱怨着:"还不都怪你!你也不问问自己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我那还不是让你给逼的?"韩庚眉宇间写满了无奈,"花期就要到了,你看你上个花期,都病成什么样子了,我怎么能不管,可是你又这么倔强,我能怎么办?让你给我你不肯,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伸手摸摸自己颈间的血玉,又看见希澈脖子上空空的,不免又皱起了眉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找了你好久?血玉呢?怎么不挂着,为什么一见我就把它拿下来了?"

　　希澈嚼嚼嘴,摊开手心:"就是不能让你太得意,谁让你惹我的?"奇怪,明明应该是很生气才对啊,可是为什么见到他为自己而憔悴的脸时,就怎么都气不起来了呢?

　　"这可不能开玩笑,你啊,哎,就是不能让我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每天围着你转,你就满意了是不是?"韩庚从希澈手心捡起血玉,为他挂到脖子上.

　　希澈凝视着韩庚的脸,真的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这似乎都是自己的错,不过,他有错在先啊,也怪不得自己.

　　将血玉挂到希澈的脖子上,捧着希澈的小脸,突然将他拥入怀里.

　　"你......"希澈惊呼了一声,却又瞬间平静了下来,他感觉到韩庚的鼻息,在他耳边,痒痒的,很舒服.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韩庚把下巴搁在希澈的肩上,一脸的无助.

　　"我相信啊,我一直都相信."希澈环住韩庚的腰,"只是,我不知道过早的把你和我捆在一起算不算好,你是这个国家的王爷,你有你的责任,而我又那么任性,总是给你惹麻烦......"

　　"谁说的?"韩庚一阵欣喜,"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真的?"希澈望着韩庚的眼睛,确认着.

　　"当然,只要你不要再一声不响地跑掉就好了."俯下身,轻啮住希澈小巧圆润的耳垂,心中尽是满足.

　　"嗯......"希澈还没应完,就被韩庚堵住了唇,那没说完的话,就被生生咽进了肚子,带着满满的甜蜜.

　　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琴,李特现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希澈现在怕是终于消停了吧.想到这里,嘴角不禁轻轻扬了起来.反正,也没有人看得见帘子后的它的表情.

　　"王爷呢?庚王爷怎么不见了?"

　　"随便他吧."英云无所谓地答道,说什么去会会那个老板,估计是回不来了吧,哼.

　　拿起杯子,有一边的侍者倒了杯酒,然后盯着台上随风飘动的帘子,后面的人,定是很美丽的吧,只有美丽如云的人,才能奏出如此风轻云淡的曲子来吧.再看看一边的大臣和玩客们,说什么好曲子,说什么只应天上有,现在呢?除了一副□□的样子盯着台上那个不知相貌的人,就是和身边的美女们玩耍.

　　这曲子放再这里,真的是浪费了啊!

　　曲终人散,李特一直相信的,只是今天例外,待他起身要走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

　　"请慢."英云起身,将手伸到窗外,轻轻一折,一朵娇艳待放的百合出现在手中,"我用这朵花,买你一首曲子可好?"

　　李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声音好熟悉,但他知道不会是他,若是他,听了他的曲子,定能认出他来.罢了,也是缘.

　　"花可不必,有心即可."帘内的人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帘外的人却不知.

　　英云将花插入酒杯中,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重新坐下,聆听这可媲美仙乐的曲子.

　　"与君知,梦唱尽欢,影斑驳,期君还.花飞尽,泥中乱,含苞欲放,谁人摘?青眉粉黛,翘盼暗伤,枉回眸,凝眼望."

　　这声音,似乎是刻画在英云脑中的一般,只是浅浅吟唱,便可叫他如此的失神.这声音,让他没了气焰,没了骄傲,唯有哀伤.宛如自己才是歌中那个负心人一般.

　　李特苦笑,起身抬头,望着纱帘,突然释怀,不过是过眼烟云,何必计较,听者无意,弹者即使有心也是枉费啊.

　　不知是哪个粗心的小厮,打开了那一扇窗,一阵风吹来,吹拂起那一方纱帘,帘下之人,梨涡浅笑着,帘外之人,顿时愣了半晌.

　　"你......"李特瞧见底下的英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同样的,英云凝望着李特绝美的脸,看见那一滴珍珠泪划过脸庞,滴落在琴弦上,激起一朵水花.

　　只是,他不知道,他为何要对这自己流泪.

　　"英云......"李特疲惫地一笑,他果然是认不出自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