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楠记》西颐

7、再见

　　炎热的七月，帼躁的蝉声在树上叫得让人厌烦。毕业前夕，毕业生显得更外焦躁，宿舍里一片狼藉，再没有人去收拾，水瓶摆在桌子下都铺上了一层层灰尘，没有人再去打开水。仿佛只有冷水才能稍微平息他们的心火。帐蓬上的洞眼和墙壁上的爱恨誓言见证着四年的大学时光将逝去。

　　大家都宅在宿舍里，躺在床上，默契地昏睡一场。仿佛要把四年耽搁的瞌睡全部补回来。不再去教室，不再去图书馆，不再去听课。只有快到中午时，肚子里的咕咕叫声提醒了早饭未进。于是，一撮撮的毕业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蓬乱的头发，趿着拖鞋，敲打着餐具，走进食堂。整个日子像是浮在空中，每一脚步都象要踩在棉花一样，不着实地，不接地气。

　　离别之际，大家纷纷在校园每个角落拍照留影。每一棵树，每一朵花，甚至连建筑每一个侧影都不放过，仿佛要生硬地把逝去的每一寸时光塞进记忆里。留影中，毕业生的打扮显然和师弟妹不同了，尚未脱青涩的脸，却要穿上故作圆滑的正式西服套裙，显得相当滑稽，

　　电影院或录像厅里三三两两，并不是欣赏某一部电影，只是迎合某种心境。或失落，或不舍，或焦虑，深默不语，酝酿着，惆怅的心绪，不像旁边的新生，大声热烈讨论着片子质量的优劣。

　　晚上，学校旁边的饭馆里挤满了毕业生，离别酒喝了一拨又一拨，别了一次又一次。剩下最后的狂欢仿佛都要拼尽全力。重重叠叠的盘子，歪歪斜斜的酒杯，桌面一片狼籍。桌上，有大声嚷嚷着劝酒的，有默默把一杯杯喝光的。那些最撕心裂肺的话，是刚刚喝醉时从心里流出来的。

　　喝醉酒后，有不言不语的，有大声痛哭的，有傻傻的笑着的。从来没有喝醉过，醉酒的滋味这么难受，睡不着，站不稳，吐不完，大脑是停停歇歇的闹钟。

　　情侣们，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粘在一起，仿佛下一刻，便是咫尺天涯。留在这个城市，还是回故乡，永恒的话题。一次又一次谈论。面对分离，坚持或背叛，认同或否定，一切都显得那么急于找到答案。

　　还是那样月皎星稀的夜晚，徐楠和陈谦，默默走在操场上，十指相扣，交缠得那么紧。时间过得太快，如胶似漆的日子弹指间挥散，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恋人也远隔天涯，天涯真的很远，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儿都有心有灵犀的距离。

　　徐楠的爸妈希望她回老家，她家有个亲戚在小县城里当了个官。把她弄到事业单位，是绰绰有余的。同时，爸妈也希望她离家近点，不希望她在外飘泊，尤其是女孩。有个稳定的工作，找个靠谱的男友，结婚，生子，一生就这样平顺就行了。暗底下，他们是想破除算命先生的占卜。

　　她小时候不太好养，作为独身子女，父母自然都焦灼不安。一到暑假，她的恶梦就开始了。或跌伤，或被恶狗咬伤，或莫名其妙的发烧。父母觉得诡异，找了位算命先生。乡下的算命先生几乎都是祖辈相传，在口碑上还是可信赖的。算命先生根据她的生辰八字，屈下指，慢悠悠地说，她天资聪慧，但情路不顺，会牵绊她，跨过去，就会有所成，不要刻意的改变她，不要留她在身边，她不属于你们。

　　陈谦则会留在这个城市，他家里较贫困，没有依靠，只能靠自己一个在城市奋斗。他对自己迷茫，同样他看不清他们的未来。分别时，他不敢再轻易许下诺言。

　　而她则自信满满，认为这只是场短暂的分别。她一边安慰着沮丧的她，一边憧憬着在一起的时光。他们过着一种鸿雁传书、电话传情的恋爱生活。异地恋的生活都是省吃俭用，在电话上花的钱永远要比伙食费多得多。

　　他们每一天都比别人更盼望假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买一张车票去颠簸一段十几个小时的旅程，见所爱的人一面。不出一天，又要匆匆返回，然后再陷入新一轮的等待。

　　异地恋像是生活在里外一层透明的玻璃里，两个人相互看得到，听得见，可是就是触及不到。两个人是要靠多大的毅力支撑，才能坚强到忍受想触碰却无法触碰的感受，才能熬过去那一段牵肠挂肚的时光。不一样的生活，仅凭电话中的只言片语，才能想像对方的世界，分享是如此苍白无力。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她的父亲的来信，信中没有责备，只有冷静，帮他分析了他深知却又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和未来，他们的爱情如同一肥皂泡，看起来色彩斑斓，禁不起一点点触碰。早点结束，或许对彼此都一种保护。

　　他背负着父母对他的期望，不允许他去她的城市。同时，窘迫的生活，也无力让自己所爱的人走进他的世界。紧密交缠的情感，终抵不过时间和空间的消磨。

　　终有一天，她接到了他的电话，这一次，在他日益冷淡的态度中，艰难说出来他的决定。还没等她说一句话，他就迅速挂断了电话。挂断电话后，他泪流满面。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贴着冰凉的宿舍墙壁，仿佛被魔鬼摄去了魂魄，整个身上空空荡荡，四处茫茫皆不见，脚下踏的是一块浮冰，浮冰正在融化，一点一点坠入痛苦的深渊。她多想，多想第二天他打电话，告诉她这只是个玩笑。他轻易放开了手，淡了的感情，相距千里的她无力挽留。

　　后来，她从同学那里听说，有个叫袁蓓蓓的女同学跟他在一个单位。其实袁蓓蓓一直都暗恋着他，可苦于他大学里心有所属，没有表白。他俩走得很近，袁蓓蓓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就犹如当初她给他的温暖。

　　异地恋，不允许有任性，不允许有猜疑。磨淡了，矛盾了，分手了，再见了！两个人各自抽走了最后一根交集的线，卷挟风尘，各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