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楠记》西颐

5、遇见

　　离开李强已经快一个月了，徐楠独自居住离一环路不远的一套公寓里，这公寓居住环境挺好，适合养伤，离上班的地方很近。这还应该感谢陈谦，有他的帮忙，她很快地找到居身之所。

　　那夜，她毅然离开李强的家。她只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服，背着包游荡在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晚，或明或暗的灯光照亮了城市的天空；道路上，车辆如长龙，在奔跑；路口，红绿灯，永不熄灭地交替闪现。

　　她爬上高高的电视塔，俯视城市一角，城市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喧嚣迷离。只有很远处在建的建筑，高高的耸立在寒风里，显得如此安静。零星的灯光朦胧在建筑上，隐约带着孤伤。远处高架桥上有车掠过留下的余音，愀然空灵。

　　如果这样跳下来，人们除了惊叫声外，还有谁会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人活在世上，并不是对这世界有多眷恋，而是这世上有你太多牵挂。

　　忽然想着刘心武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不是单为你一个人而存在的，没有道理要求这个世界处处为你显现出周到与温馨。想到这，她轻声叹了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是陈谦打来的。早上删了他的消息，所以没有回复。他以为她没有收到，所以打过来。言语间，他感觉她情绪有点低落，就问她在哪。她淡淡地告诉了他的地址，他说他马上过来。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打电话过来，说到了电视台塔下。街对面服装店的灯光通明，传来一阵嘈杂的歌声。街道上车辆和人群如织地穿梭着，忽远忽近的欢笑声。

　　他背着光，静静地站着那里，她看不清他的面容。恍惚间，她有些失语了，他们毕竟十年没见面了。

　　半年前，大学同学突然积极地组织同学会。说实话，她对同学会根本没啥兴趣，所谓同学会，情谊能占多大的份量。聚会上都是抱怨，怨天怨地怨社会不公平，怨房价太高，怨工资太低，怨生意不好做。发了财的人说现在的那些做生意的都不是好东西，当官的显摆自己有多大的权利，平头百姓则假装着清高说反腐倡廉。

　　组织者很不容易的找到了徐楠，因为毕业后，人各一方，她与陈谦分开后，渐渐地与同学们失去了联系。三个月前，在组织者帮助下，她与陈谦取得了联系，其实他们同在一个城市，但一直未遇见过。

　　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微笑着看着她。他还是那么瘦削，十年了，时光如梭，青葱少年如今都成为大叔了。光洁干净的脸庞，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笔直的鼻梁，略显敦厚的嘴唇，笑起露出很深的酒窝。看他一步步走向她，时光的掌纹也一点点回到那纵逝的青春......

　　很多时候，那些已经在生命里过去了很久的东西，如残留的烟云张扬地飘远，你无力看着它走远；可它彻底飘浮远离后，在去留无意之时，它们却会因为某一个人，某一场景让你觉得它近得如此近，近得触手可及。

　　他温柔来到她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包，满含笑意，目光温煦的看着她。她心底一阵温暖，他在她身上如同下了魔，她不由自主跟着他走。

　　2

　　他得知她还没吃晚饭，一言不发，带着她来到一间餐厅。这是间安静的餐厅。轻柔的音乐，漂亮的灯具，温暖的抱枕，每一个角落都仿佛经过精心布置过，慵懒的灯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中。厅内只有二对男女正用餐，他们轻言细语的交谈着，惬意享受着周末的夜晚。

　　她只点二个菜，他怕她吃不好，又多点几个。餐桌上满满的，她也全无胃口，慢条斯理的挑着菜，却也久久送不入嘴里。他就静静坐在那里，心疼看着她。

　　他得知她离婚了，显得异常惊讶。惊讶过后，却是深深的悔恨。他低下头，紧紧抓到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苦笑的说，“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他抬起头，痛苦的表情，让整个脸显得有点痉挛，他紧紧盯着她的眼晴，说：“如果当初我不轻易放开你的手，你就不会经历这些苦痛。”

　　顿时，早已忘却的往事如潮水一般涌向她的心底，她哽咽下，说：“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没有人能看清楚自己的未来。”

　　他抓住她的手，她想挣脱，却无能为力。

　　“我只想告诉你，放弃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情。当初我那么傻，轻易就放开你的手，只因不愿意让你跟我受苦，当时觉得自己品行是多么的高尚伟大，让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他激动得用力抓紧她，“如果我现在是单身的话，会不顾一切的追你，即使你男朋友，我也不放弃。”

　　她费力地抽出自己的手，轻轻的笑着说，“这事已过去十年，我早已忘记了，你也应该放下了。如果你不释怀的话，会对你的家庭生活有影响的。”

　　他似乎没听清她说的话，透过餐厅的玻璃，不再言语，怔怔望着外面，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窗对面有一条繁华的马路，正值路口红灯，一辆摩托车正在等红绿灯。车上是一对年轻小情侣，估摸二十岁左右。他俩背朝向餐厅，

　　女孩上身着宝蓝色紧身牛仔衣，下身黑色休闲裤，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上，两腿跨坐着车上，两只手臂紧紧环绕着男孩的背部，男孩的后背想必也是又宽又厚吧，长发女孩的脸庞微微向餐厅这边侧过来，细柔的眉目配上坚定的表情，仿佛准备跟着他走到天涯海角。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值一顾，只有这一刻，只有这一个男子的宽广胸怀是她唯一的依恋，唯一的归宿。

　　霎时，整个时间都凝固了在此刻，整个璀璨的夜景都为之黯淡无色。她忆起了自己的青春，肆无忌惮的哭笑，痛彻心扉的情感。

　　她在心底默默对陈谦说，其实我什么也没忘，只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时光的沙漏里，这日益褪色的风景，曾经在我心里，也是一幅浓烈重彩的油画！

　　人生很多事情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