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美人》李眉

15、胖大海的家书

　　15、
　　凉王攻下大夏、武始二郡，打败叛将李俨的消息传了回来。街上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许多老百姓松了口气。这次凉王出征速战速决，快的出乎大家的意料。
　　已经夏收了，老榆头又是天天去乡下收购五谷。海子每隔几天就跑一趟女德堂去找姜夫人，但是姜夫人一直杳无音信，她桌子上插着的柰果花也早已干枯了。
　　姜夫人从女德堂消失了。海子忍不住追问过老榆头，他的回答永远是一句话“别问我！”奇怪的是，同时那个贱人也消失了。
　　这天晌午，海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的胡床上玩羊髀石。季嫂匆匆走到胡床前，鬼祟地望了眼正在晾晒葡萄干的慧娘，悄悄对海子道：“小姐，请您马上去一趟酒坊。”
　　海子问：“什么事？”
　　季嫂低声道：“急事。您快去，别让夫人发现了。”
　　海子点头，下胡床，若无其事地溜向后院。
　　穿过后院就是酒坊大院。海子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羸弱瘦小的男青年迎上来，喊了一声：“小姐！”就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海子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跟上来的季嫂慌忙介绍道：“小姐，他就是小五子，跟东家一起去了西域的小五子。”
　　海子多次听母亲提起过小五子。他是个孤儿，兄弟姐妹五人，早年父母双亡，老奶奶带着他们四处要饭，幸好遇到胖大海，经常接济他们，帮着老奶奶把孩子们拉扯大。去年入秋，胖大海又去西域贩酒时，小五子强烈要求跟去学经商。没想到胖大海没有回来，他却回来了。海子急问：“我爹呢？”
　　季嫂推小五子一下，催道：“别哭了，有什么话快跟小姐说！”
　　小五子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讲述起来。原来胖大海跟姑藏城其他的走商们自愿结盟组成了一个足有一百多人的大商队，一路向西，出敦煌，过高昌郡，进入鄯善国境内，然后在一个名叫“楼兰”的古城停下。那座古城曾经是鄯善国的都城（五年前鄯善国迁都扜泥城），交通四通八达，是扼制东西往来的要冲，非常繁华。商人们在楼兰城把自己的货物卸下来，卖给西域各国的商人，再由西域商人把货物转运到各国去。而胖大海等商人们再各自采购西域商品，一起返回。他们出了鄯善国境的第二天，在罗布淖尔河畔遭遇一支鲜卑部劫持，除个别机灵的养驼人抛货逃跑外，商人们死伤二十余人，其余大多被虏走为奴。当时胖大海和小五子也被虏去做苦工，生不如死。两个月后他们的命运发生了转折，该部大王嗜酒如命，得知胖大海是自产自销的酒商，便叫他专门为大王试酒、调酒。胖大海乘机提出需要小五子帮忙，得以把小五子带到自己身边。胖大海想方设法酿制各种美味新酒，什么马□□酒、羊□□酒、骆驼□□酒……获得大王欢心。又是数月后，高昌郡的葡萄熟了，胖大海提议酿制具有别致口感的葡萄酒，大王兴致勃勃，派兵带他们去高昌郡的农庄抢收葡萄。彼时，胖大海掩护小五子逃跑，并将一封写在白色羊羔皮上的家书托付给他。
　　小五子取下捆绑在腰带里面的一块白色羊羔皮，捧给海子，：“小姐，东家怕夫人经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特意交待过，家书先给小姐，小姐看后再酌情如何跟夫人交待。”
　　海子接过白色羊羔皮，见字是用木炭烫写在上面的，上书：

　　“吾妻慧娘、吾儿海子：
　　见字如面，勿念！吾此一劫，命不当绝，已获王信任，待机东逃。对月许诺，胖大海定归！“

　　海子的眼泪一下盈眶而出。她明白，爹是担心她们母女挂念才以此家书安慰她们的。
　　海子安排一个酒工送小五子回家看老奶奶，交待他休息两天再来跟自己细聊。
　　回到前院，慧娘正在找海子，看见她又是一顿数落。自从胖大海逾期未归后，慧娘变得越来越敏感、紧张，一会儿看不见海子就会四处寻找。海子见到胖大海的家书后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去西域把爹救回来。可是，一看见慧娘她就犯愁了，如果连她也失踪了，慧娘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的。
　　晚上，等到慧娘睡下，海子才敢溜走。她轻车熟路，从后院直奔酒坊。老榆头还没有睡，窗口透着灯光。
　　海子轻轻敲了敲门，唤道：“师父。”
　　屋内传出老榆头严厉的声音：“别烦我！”
　　海子又道：“师父，小五子回来了，他带回来我爹的家书。”
　　片刻后，老榆头的声音又传出来：“进来吧。”
　　海子推门进屋，看见老榆头端坐在八仙桌前，头脸上严实地包裹着围巾。估计海子在门外等候的片刻，他才围上围巾的。海子上前，把白色羊羔皮家书放到老榆头面前的桌子上。
　　老榆头低头看家书，良久没吱声。
　　海子忍不住道：“没错，是我爹的字！”
　　老榆头望向海子，问道：“你有主意了？”
　　海子老实承认：“我要去西域找那支鲜卑部落，把我爹救回来！”
　　老榆头又问：“你娘那边怎么交待？”
　　海子一下泄气了，“我又不能偷偷跑掉。那样我娘非急死不可。”
　　老榆头点头，道：“你爹娘没白养你。”
　　海子央求道：“师父，您帮我想想办法嘛！”
　　老榆头道：“自己想。”
　　海子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方案，她想组建一支驼队，把家里剩下的酒都贩运到西域去。运气好的话，那支鲜卑部落会自己送上门来的。但是，她需要一个慧娘允许她西去的理由。
　　老榆头再次把白色羊羔皮家书拿起来看了又看。海子明白，师父给了自己一个启示，立刻计上心来，道：“师父，我爹托付小五子交待我，视情况‘酌情’告诉我娘。如果我爹要我们去西域送酒，我娘能不让我们去吗？”她鬼祟地笑起来。因为慧娘不识字。
　　老榆头知道海子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也不点破。
　　又一日后，老五子回到酒坊。海子详细地了解了他在那支鲜卑部落里的所有见闻，对其交待一番后带去见慧娘。
　　小五子依照海子的嘱咐告诉慧娘，胖大海在楼兰城开了一家酒馆，生意火得不得了。胖大海交待，让老榆头和海子一起把家里剩下的酒都送过去。家里的酒坊暂停一切事宜，让老榆头去楼兰城新开的酒馆酿酒。
　　海子乘机拿出伪造的胖大海的羊羔皮家书，给慧娘念道：

　　“吾妻慧娘、吾儿海子：
　　见字如面，勿念！吾在楼兰，接一酒肆，宾客盈门，获利可观。速请榆师傅来吾处酿酒，务必带海子同行。切盼！”

　　慧娘很是疑惑，问小五子：“不是说西域途中凶险，有劫匪吗？”
　　小五子依旧按照海子事先的吩咐回答：“夫人，现在情况好了，高昌郡已经出兵把乱匪赶走了。所以我才能跟着一支驼队平安回来。”
　　慧娘还是疑惑：“胖大海叫老榆头去西域的酒馆酿酒可以理解，为何一定要带小姐同去？”
　　小五子道：“东家说这是秘密，他要小姐同去自有道理。等年末东家回来自会跟夫人细说。”
　　海子偷偷对小五子竖大拇指。
　　慧娘猛然想到什么，便沉默了。

　　【第一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