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美人》李眉

14、刺客

　　14、
　　元英用茶水漱口、洗眼睛。洗漱完毕，胡腾儿将一块细白布递给他擦脸。
　　胡腾儿仰望着元英，不禁喜道：“殿下，您的气色好多了！”他把老榆头送来的丸药和半尊胖大海酒送到元英面前。
　　元英接过来，用酒服下药丸。然后走到窗前舒胸、伸展手臂、提起一口气，感觉堵在胸口里的石头已经消失了，呼吸像平时一样轻松自在了。那天，老榆头用内功为他逼毒化於疗伤时，他就感受到老榆头内功的深厚莫测。以他的见识，能跟老榆头抗衡的大概只有他和阿力儿的师父支迦长老。想到远在母国的师父，他不由叹了口气。师父支迦长老每五年来一次姑藏城，传授他和阿力儿武功以及文韬武略，陪伴他们度过半年时光后再返回鄯善国。今年又是师父来姑藏城与他们相会的时间，但是至今却未见师父的身影。
　　胡腾儿很敏感，一下就捕捉到元英细微变化的情绪。他问：“殿下，您在想什么呢？”
　　元英道：“春天就要结束了，可是师父却还没有来。”
　　“或许母国有事耽搁行程了。”胡腾儿安慰道：“放心吧殿下，长老凡事深思熟虑，是个很稳妥的人，他如果不能来会给我们消息的。”
　　元英摇头，他有不详感觉。他知道师父支迦长老是个很讲究规矩的人，凡事分毫不差。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情，他不会耽误跟元英和阿力儿的五年之约的。于是，他跟胡腾儿商议，派阿力儿回鄯善国去探问情况，正好也要给柔康公主和长史府李公子送份贺礼。
　　阿力儿自幼由荒漠中的白狼王哺养，惯于野外生存，且体力超凡、行动快捷，只需配备三匹良马，携带水和少许干粮，一路猎捕野物，用时三月余便可到达鄯善国国都扜泥城（今新疆若羌县境内）。
　　胡腾儿赞同。俩人对阿力儿百般交待后，阿力儿一人三骑就飞驰而去。
　　数日后，凉王亲率二万将士征伐叛将李俨而去。

　　元英一时无事，深居简出，在使馆内静心读书、养伤。有时，海小姐会冷不丁地袭上他的心头。月夜下，坐在树枝上吹奏胡笳乐的美人；小巷里向他妩媚招手的海小姐；女德堂演出舞台上贴着假泪痣的俏皮的海小姐；与他头顶着头共吸药草王后的海子；跪在老榆头面前为他哀求的海小姐……真是千姿百态、万种风情。
　　这天午休后起来，元英一时兴起，拿起笔，饱蘸彩色水墨在“蔡候纸”上画起来。他画的是一轮满月，月下是一棵摇曳的大树，一位蓝衣美人手握闪烁幽蓝冷光的胡笳横坐在树枝上，她双目微闭、轻启朱唇，正在忘我地吹奏着。他的笔触细腻，人物传神几乎出画。一气画毕，元英端详着不由有点小得意，这是他自幼习画以来发挥的最好的一幅画作。
　　室外响起胡腾儿蹑手蹑脚的声音。元英知道胡腾儿正附耳聆听室内的动静。便匆忙展开一张大纸盖住了墨迹未干的画作。
　　胡腾儿听见了元英发出的声音，问道：“殿下起身否？”
　　元英道：“进来吧。”
　　胡腾儿走进来，奏报：“殿下，外面有客人求见。”
　　元英伸展双臂，懒洋洋地道：“什么人？”
　　胡腾儿道：“是个小姐，说是姓‘海’。”
　　元英倏地从榻上跳了起来，神色有些慌乱，“谁来了？”
　　胡腾儿道：“殿下，是姓‘海’的小姐。”
　　元英慌忙吩咐：“净面！更衣！”
　　胡腾儿第一次见王子殿下这么慌乱，不敢怠慢，匆忙端来一盆清水。
　　元英迅速洗漱、净面，帛巾束首，换上一袭优雅飘逸的大袖衫。胡腾儿见书案上有些凌乱，习惯地上前整理。元英见状，急叫：“别动！”
　　胡腾儿一惊，手缩了回来，目光却仔细窥视书案上，发现一张大纸覆盖着什么东西。
　　元英明显有点紧张，他掩饰道：“快请客人进来。不不，我自己去请！”
　　胡腾儿觉得王子殿下今天有点奇怪，来不及细想，匆匆跟在元英身后跑出使馆。
　　元英一眼看见海小姐拎着满满得一大篮子葡萄站在使馆门前，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老榆头坐在马车上正在打盹。他忙上前恭敬地招呼道：“海小姐来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海子却不客气地把装满葡萄的篮子塞到元英怀里，道：“我的胳膊快断了！”
　　胡腾儿急忙上前，从元英怀里接过篮子。
　　海子道：“我们家的葡萄熟了，我娘非要我送来给你尝鲜。”
　　元英感激地道：“大娘太客气了……”
　　海子突然感觉一股冷风由头顶而来，心知不好，来不及警告元英，径直扑上去，一下就把元英扑倒了。
　　元英一下懵了，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海小姐近在咫尺的脸，胸中一万头奔马呼啸嘶鸣起来。以至于他竟然没有听见暗器打在身后使馆门框上的声音。
　　胡腾儿惊叫起来：“有刺客！”
　　同时，两个埋伏在使馆对面屋顶上的刺客相继滚落地上。侍卫们一拥而上，把他们围住了。
　　两个刺客都目露疑惑、东张西望，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屋顶上滚下来的。
　　海子听见了元英胸中万马奔腾的声音，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这时，元英已经反应过来，也慌忙起身，俩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场面有些尴尬。

　　两名刺客四肢绵软无力，如猪崽一样被侍卫们捆绑起来，押进使馆。
　　海子走到刺客落地处，看见地上遗落数粒破碎的葡萄，便知是师父把刺客打下来的。她望了眼依旧坐在车上打盹的老榆头也不点破。
　　元英心明如灯，猜到两名刺客是中了老榆头的招。于是走到马车前，恭敬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长揖到地：“前辈又救了元英一命！”
　　老榆头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望了元英一眼，也不解释。
　　元英道：“请前辈进去喝杯茶可否？”
　　突然传来海子大喝的声音：“不要碰暗器！”
　　元英扭头望去，看见一个侍卫正伸手拔门框上的一枚飞镖。听到海子的叫声，他慌忙把拔下来的飞镖扔掉了。
　　海子飞奔过去，已经晚了，那侍卫的手掌已经红肿起来。海子急忙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手足无措地叫：“师父！师父！”
　　老榆头迅疾地闪过来，同时从衣袍上撕下布条扎紧那侍卫的手腕。老榆头对海子道：“放血！”
　　海子迅速从靴子里拔出匕首，一一扎破侍卫红肿的手指。发黑的浓血立刻喷了出去，直到整个手掌因失血而苍白。
　　元英心惊肉跳，他明白飞镖已经浸了毒。
　　老榆头对元英道：“之前给你内服外涂的药，也给他服用。”
　　元英连忙吩咐胡腾儿：“胡腾儿，快带他去用药。”
　　那个侍卫知道自己的手保住了，顾不上道谢，慌忙跟着胡腾儿跑进使馆。
　　一个侍卫递给老榆头一个火夹子。老榆头夹起地上的飞镖端详，此镖乌黑泛红，造型精美奇特，乍一看像圆型车轮，轮上布满小巧、尖利的镖头。便道：“从锻造技术看，这是敕勒人的飞车镖。”
　　元英吃惊地道：“我跟敕勒人向无瓜葛，为何要行刺于我？”
　　老榆头道：“我可没说刺客是敕勒人。”
　　这时，一个侍卫上前对元英汇报道：“殿下，您去看看吧，那两个刺客都没有舌头！”
　　元英心中又是一惊，慌忙对老榆头再施长揖礼，“前辈，可否麻烦您去看看？”
　　老榆头不答话，抬脚走进使馆。
　　两个刺客跪在院子中央，都目光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从相貌和衣着来看，他们都是中原人。两个侍卫伸手捏开了他们的嘴巴，果然都没有舌头。但是舌根处的陈旧疤痕却是很清晰的。显然，他们多年前就被割了舌头，而他们看上去最多二十岁而已。海子不寒而栗。
　　老榆头上前，看了看两个刺客的手、脖子，目光又落在了他们的靴子上。他对一个侍卫吩咐道：“把他们的靴子脱下来。”
　　侍卫立刻上前，脱下两个刺客的靴子，从里面扯出厚厚的羊毛毡鞋垫。老榆头又看了看他们的脚和小腿，然后对元英道：“这俩人虽然是中原人，但是自幼在西域长大，受过严格的训练，应该是某人圈养的死士。”
　　两个刺客的瞳孔一下放大了，然后都低下头，不敢与人目光对视。
　　元英惊道：“西域来的刺客！谁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