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美人》李眉

12、凌乱

　　12、
　　天黑，等到慧娘睡着，海子才得以脱身。她心里惦记着鄯善国王子的伤情，匆忙跑到酒坊后院老榆头的小屋，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了。
　　朔月如镰，星空浩渺。海子信步走进后面的柰园。很大的一片柰园，在她记事起就已经有了。她很小的时候胖大海曾经告诉过她，是从西域带回来的树苗栽种的。每年春天，柰树会开出粉白色的小花，花谢后会结出拳头那么大的果子，青白色的，又好看又绵甜的果子。海子是吃着这些柰果长大的。
　　海子的心乱糟糟的，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下理不清头绪。尤其想到受伤的鄯善国王子，她更是不安。她跃上一棵蓬勃的大柰树，从袖中掏出胡笳。胡笳在星空下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听师父说这支胡笳是用狼中之王白狼的腿骨制作的，是她五岁初学胡笳时师父送给她的礼物。她把狼骨胡笳送到唇边，一曲《思念》便绵绵不绝地倾泻而出……只有专注吹奏胡笳乐时，她才能暂时忘却烦恼。直到一曲结束，海子才感觉到异样。她侧目俯视，愕然看见姜夫人站在不远处出神地聆听着她的胡笳乐。
　　海子心中一惊，女德堂的总教头姜夫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姜夫人回过神来，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海子跳下柰树，追了上去，“先生！先生！”
　　姜夫人不理睬海子的呼唤，快速走向柰园的尽头。突然，一个身影从一棵柰树上跃下来，挡住了姜夫人的去路。
　　追上来的海子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贱人。没错，就是那个害她和鄯善国王子吃了苦头的贱人。
　　贱人放肆地大笑，笑声里透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冷气，“我就知道，只要盯着这个傻丫头就一定能找到你！”
　　姜夫人显然并不惧怕贱人，她高傲地望了贱人一眼，侧身向一边走去。
　　贱人恼了，喝道：“你往哪里走？”上前两步，伸手就去抓姜夫人的肩头，“这次我饶不了你！”
　　海子吓了一跳，她见识过贱人的厉害，害怕她伤了姜夫人，惊慌中甩出了手中的狼骨胡笳。
　　狼骨胡笳飞出去，砸在了贱人抓向姜夫人的手上。贱人痛叫的同时，姜夫人侧身伸手接住了海子的狼骨胡笳。
　　“白狼骨胡笳极其珍贵，世上找不出几支了。”姜夫人把狼骨胡笳递还给海子，训斥道：“它是用来吹奏天籁之音的，不是兵器！”
　　贱人冷笑道：“胡笳当然不是兵器，它是用来勾引男人的神器。”
　　海子慌忙把姜夫人挡到自己身后，对贱人施礼，“师娘，您回来了？我师父在屋里睡觉呢，我去喊师父……”
　　贱人打断海子的话：“别拿丑八怪吓唬我，他这会儿正忙着为鄯善国的小王子找药呢。”
　　海子陪着笑脸：“师娘，大人不计小孩过，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改日再教导我吧。现在已经半夜了，我困了，要回家睡觉了。师娘，您慢走……”
　　姜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海子，训斥道：“别一口一个‘师娘’的，问问你师父，他认这个‘师娘’吗？”
　　贱人怒道：“我不是她师娘难道你这个匈奴狐狸精是她师娘？”
　　海子心中一震，难道姜夫人竟是赵国大王石虎的王妃须卜若姜？竟是师父的赏金猎物？
　　姜夫人讥讽道：“弄一碗药水暗算人家后生了个娃，就变成师娘了？”
　　贱人怒不可遏：“住口！你装什么高贵？你还不是一样，你用胡笳乐迷惑了他的心！你也配嘲笑我？”
　　姜夫人不想跟她纠缠，轻哼一声，转身又欲离开。贱人突然从身后拔出一把别致的砍柴刀，是那种羌人惯用的长柄砍柴刀。她挥舞着砍柴刀砍向姜夫人，姜夫人身子一闪，缠绕在腰上的马鞭到了她的手里，俩人就你来我往地激斗在一起。功力竟然不相上下。
　　海子眼花缭乱，看傻眼了。她五岁开始跟老榆头学艺，除了胡笳乐，学的都是轻功、内功、点穴和辨识各种毒物。也不知道老榆头是出于何种考虑，没有教授海子任何进攻型武功。一旦遇到危险情况，她只有逃避的能力而无进攻能力。
　　忽然，海子听到一声熟悉的轻微的咳嗽声，急忙回头望去，却没看见老榆头的身影。她知道师父一定藏在附近，便急叫道：“师父！师父！”
　　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女人动作都慢了下来。
　　姜夫人叫道：“鱼飞，你还不出来管管这个贱人！”
　　贱人却对海子道：“傻丫头，你听听，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当着师娘的面喊你师父呢。”
　　姜夫人讥笑道：“自封师娘，果然是个贱人！”
　　贱人恼了，“去死吧！”一偏脑袋，发髻里甩出一支尖利的钗子，直射姜夫人的脖颈。
　　突然传来老榆头急切的声音：“不要碰它！”
　　已经晚了，姜夫人的马鞭抽向钗子，钗子上镶缀的众多小珠子一触爆裂，白色粉末四下飞溅。海子吃过亏，心想不好，慌忙屏息捂住口鼻。忽然一股强风突袭而来，扑向贱人，白色粉末也被强风卷向贱人。贱人猝不及防，被强风震倒，忙不迭地一连翻滚着迅疾逃离落地处。
　　随即，白色粉末纷纷落地，被触及的草木瞬间被灼焦了。
　　海子大骇。暗忖，这个自称师娘的贱人恶毒至极！刚才她以为飞溅的白色粉末跟上次她和鄯善国王子遇到的一样，是气味毒粉。没想到这次却是触及即焚的毒粉。难怪师父叮嘱她，“下次再见到那个贱人，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逃命！”难怪师父要教授她快速跑离的轻功和辨识各种毒物，大概就是为了预防这个贱人吧。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老榆头从一棵柰树后闪出来，直奔贱人。但是贱人已经飞身跃起，快速跑出柰园。他刹住了双脚，放弃了追赶贱人。
　　姜夫人跟海子一样，望着被焚焦的一片草木心惊肉跳。
　　海子上前问道：“先生，您没事吧？”
　　姜夫人摇了摇头。
　　老榆头走了过来，海子后怕地道：“师父，刚才吓死我了！”
　　老榆头命令道：“你回去吧。”
　　海子还想询问鄯善国王子的情况，却看见师父和姜夫人怪怪地面对面站立着，彼此不说话，也没走开的意思。她只好乖乖地转身离开了。走出老远，她回头偷看，看见他们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默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