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镜火

11、迷

　　纤纤素手拾起一枚白子，缓缓移向棋盘，皓腕上玉镯清脆的碰撞，“啪达”一声轻响，白子落下。
　　可儿浅浅一笑：“将军，你要不要认输？不管你怎么落子，都已输了。”
　　蒙恬沉毅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手执黑子沉吟着，竟真如可儿所说，无论怎么落子都逃不过被白子包围的命运。这时，帐外进来一个士兵。
　　“将军，由日南北上的先发部队遭到两不明身份者狙击，已经覆灭！”
　　帐内一片沉默，可儿仿佛能感觉到，蒙恬那方才舒缓一点的脸部线条又变得如同刀刻斧削一般。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到蒙恬放在一旁的头盔，漆黑的铁盔上，同样黝黑的盔缨整齐的披在一侧。可儿抚摸着这柔顺的盔缨，毅然决然的将头盔递到蒙恬跟前。
　　“将军，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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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交州境内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夏夜森林的宁静，马上的骑手怀中抱着一人，身体尽量压低，散乱的长发被呼啸而过的风拉扯成直线。
　　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清岚依旧昏迷不醒，双眼紧闭，全身发烫，汗水将墨连的衣服都沾湿了。为了防止再遭遇秦军，墨连选择穿过茂密的树林。
　　马在林间踱步，墨连总觉得这树林有些异样。阴森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寂灭双刀一直在不安的微微抖动，而周围却是怕人的寂静。
　　清岚一直没有醒，高热不退，间或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是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痛苦的恶梦。
　　这一切都让墨连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躁。那寂静的树林，仿佛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路途，他甚至开始怀疑其实自己才是陷入恶梦醒不过来的那个人。
　　墨连下马，打算暂时休息一下，把清岚放下时，清岚却陡然在昏迷中惊慌了起来，他伸手无意识的拽住了墨连的衣袖。墨连哭笑不得，却听清岚喃喃说道：“父亲，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
　　墨连怔了怔，轻轻拉开清岚的手，却刹时大吃一惊，那手腕内侧赫然有一个鲜红的咒印！
　　噬魂咒？
　　中咒者会在半年内受尽痛苦，而后身体寸裂而死。至死前三天会在颈后显出黑色莲花状花纹。
　　墨连扶起清岚，查看他的颈后，却只见一朵红色莲华印记，且被一道伤痕划为两截。
　　红色的莲花？
　　这是什么意思？
　　墨连还在思索，夜风将一个叹息般的声音送进了他的耳朵： “太子。”
　　这声音让墨连全身一震，回过头，林木间立着一个隐隐约约的女子身影，带着月光的凄清，眼神中深远的幽怨让人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刹那间记忆涌上来，情感澎湃如沸腾的江河，到嘴边却化为梦呓般的呼唤：
　　“文秀？”
　　女子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您还记得臣妾。”
　　墨连翻身下马，把清岚放在一旁，奔向女子，跑了数步却又停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早就...”
　　“臣妾一直在等太子。臣妾想跟太子说一件事。”文秀的手中出现了一个襁褓，襁褓中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文秀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臣妾有了儿子了，是您临走那天晚上有的。臣妾终于为太子怀了儿子！”
　　面对文秀双手递过来的襁褓，墨连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婴儿的哭声在夜晚的森林里格外响亮，然而襁褓中并没有婴儿，只是一团乌黑的血水！即使是墨连，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墨连一退之间，已有冷冽的寒光划破那襁褓，并随即袭向文秀的颈脖。来不及细想，墨连用寂灭挡下了那一击。
　　是清岚！？
　　这人是清岚？
　　墨连也迷惑起来。
　　眉心有类同火焰的红纹，瞳孔像是野兽般纵长，眼睛是骇人的红色，仿佛燃烧着仇恨火焰一样的明亮，周身是浓重的杀气。手中的长剑造型古朴而锋利，绝对不是随手哪里捡来的便宜货……而且，他现在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了，甚至也不是妖气……
　　墨连从不记得清岚有带过剑，更从不知道那家伙竟然会使剑。
　　擅长道术满脸不在乎的清岚和眼前这个剑术凌厉满身杀气的清岚……
　　“为什么？”为什么要攻击文秀呢？墨连无可致信的看着这个陌生的清岚。
　　“那家伙身上有着令我痛恨的气息……”清岚一剑逼退墨连，“那是仇人的气息。”
　　下一个瞬间，清岚的剑已逼近文秀。“锵啷”一声，一道锁链缠住了清岚的剑身，墨连再次挡在文秀身前。
　　“闪开！”清岚的剑一点点的前移，墨连的眼睛里反射出剑尖寒冷决绝的光芒。
　　“办不到！”寂灭蓝光陡现，将清岚震开，清岚在空中仿佛没有重量一样轻松转身再落地，就好像有气流托在他的脚底。乌云四合，月亮隐遁，森林变得黑暗有如深潭。在这深潭中，空气好似汹涌的暗流。
　　电光火石的瞬间，两人已交手数个回合。古剑带着隐隐低吟，屡次指向文秀的要害部位，都被墨连勉力档下。寂灭上蓝芒如焰，映得清岚的脸在俊逸中更增添了几分狰狞。见墨连始终不让开，清岚将剑一收，自剑身开始，周围的空气盘旋呼啸起来，渐渐卷起一个漩涡，拉扯得林中草叶乱飘，树木狂舞，气流强大的压力迫得墨连以剑支地，几乎要站不稳。清岚浮在半空，衣袂飘扬，骤然间带着旋风，如同流星一般直降下来。墨连抬剑招架，但是因为巨大的风力，动作已经明显缓慢。就在清岚的古剑即将刺下的时候，文秀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墨连，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将他笼罩。

　　墨连只觉背后一凉，却是文秀贴上来轻声道：“殿下，臣妾在地下很是寂寞，不如您来陪我吧。”气力像水一样流失，墨连只是觉得悲哀。他知道是“文秀”在吸取他的生气，却没有挣扎的愿望，连他自己也想知道，是不是这样，自己就可以死去了呢？刺目的白光却在此时转向“文秀”。墨连听到她发出细小的悲鸣，而后在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到她消失前破碎的眼神，像是很多年前他想象他们死去之前的眼神。他甚至可以想出那些鲜红的血，怎样在曾经的太子府静静的蜿蜒流淌浸润着阶前的草根。

　　也许是看不下去他的颓然，清岚揪着他的衣领对他吼：“那个不是你的‘文秀’，只是那家伙派过来的邪妖而已！！”好像觉得吼太浪费力气，清岚松手，“她不是鬼，是只妖，你没看出来么。”

　　“妖又怎么样呢？不是人类的就不应该存在吗？那么我呢？我这样……也算是人吗？”墨连一动不动的维持着躺倒在地上的姿势。

　　清岚冷哼一声：“我管它是人是妖是鬼是神。存在应该或者不应该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他的眼睛看着那把凛厉古拙的剑，“对我不利的，我就全部除掉，如此而已。”杀意弥漫。清岚的脸流露出明显的恨意，“挡我者——死。”

　　这一刻的清岚，像是出鞘的剑锋，寒气逼人。陌生非常。

　　“连我也是吧！”
　　“你最好别挡我的路。”清岚回答的时候，只有短暂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迟疑。

　　无月的虚空，一团黑色的烟雾蛇一般慢慢聚集，在那烟雾中，陡然射出两点血红的光芒。在地面的密林中，一道耀眼的白色光团闪现，映照在空中的蒙恬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