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心迹双清》赭赤

2、第二章 一个老人

　　王一和王之龄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启明星上一处贫民区。不用语言交流也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来这里是王之龄的提议。这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古代贵公子竟然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聪慧头脑和胆量。这一点让王一都感到佩服。要知道，不是所有人在经历如此颠覆三观的时刻还能冷静理智地思考的。

　　王之龄却能。他在王一给他简单解释过身份问题可能带来的困扰后，就做出了换地图到贫民区的决定。对于两个身份可疑的外来人而言，秩序相对混乱的贫民区反而比秩序井然的地方更有可能找到容身的办法。

　　事实证明王之龄是正确的。至少贫民区有破旧的废屋可以供他们遮风挡雨。

　　现在最重要的是吃的。

　　王一跟着王之龄，两个人尽可能避开行人，走走停停。王一也不知道他们是去哪里，只能一头雾水地跟在王之龄身后。他们拐进一处拐角。王之龄停下脚步，示意王一蹲下。

　　“眼下，有两处选择。”王之龄也蹲下身，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其中之一，前方左拐处有一楼房，其一屋内有一位老者，命不久矣，且无亲朋家人。垂死之人，又无亲眷，纵使我等身份不明，对其也不成威胁。较易接受我等。只是老者家财不多，恐供不了我等多日。其二，”他又伸出两根手指，看向前方一个岔路口，“前方岔口往右拐，且走一段路，可达此处贫民区最混乱之处，去往该处伺机而动，或可解决我等财物身份等诸多麻烦事宜。”

　　王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他瞪着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

　　王之龄指了指路旁一盏智能街灯，“是它们告知我的。”

　　王一傻眼地瞪着街灯。

　　街灯上浮现出一行奇异的符号，只有王之龄可以看到，而且莫名地竟能明白它们的意思，落在王一眼里，街灯却是半点变化都无。

　　“十一郎，你好聪明哦^_^。”

　　王之龄对它微笑点头，“多谢夸赞。有劳你了。”

　　金手指！王一终于后知后觉想到这种东西。可是，为什么他没有？

　　王一垂头丧脑地沮丧了一下，瞪着小伙伴，心中小小嫉妒。不过也仅此而已，他本来就是一个开朗心宽的人，一点嫉妒也只纯粹是嫉妒，并不会因妒生恨。不过一会儿就放开了，反而想到终于看到吃饱饭解决生存危机的曙光，更是高兴起来。

　　王一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所有的心思都伴随着脸上的神情变化其实都被王之龄收入眼中。直到王一最终又露出明朗欢快的笑容，王之龄也笑了起来，眼中戒备散去了些，多了些真正的温意。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和接受别人的。

　　不需多想，王一就提议去垂死老人那里。王之龄话语中提及的“最混乱之处”有什么含义，王一又不是傻子，自然是懂的。做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从来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对那种地方肯定是有着本能的排斥的。

　　王之龄也没有反驳王一。事实上，他将垂死老人的提议放在前面也是更趋向于这种选择的。他们毕竟对这个世界所知太少，不易轻动。

　　达尔达夫已经230多岁了，这个年龄对这世界的一些人而言还属于壮年，但在达尔达夫本人却已经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一生经历了许多的事，有辉煌的，有颓废的，有光明的，也有黑暗的，风风雨雨一辈子下来，曾经的怨愤不甘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化为乌有。如今他和这天下所有的老人一样，坐在摇椅上平静地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可是世上的事总有些时候会让人出乎意料。

　　达尔达夫惊诧地看着从窗户中跳进来的年轻人，年轻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两只手扒着窗棱，正以不雅的姿势往他的屋子里攀爬。达尔达夫近乎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家的智脑安保系统。

　　智脑安保系统平静地亮着绿色的小灯，显然仍在正常运作，没出任何故障。可是，这么两个大活人光天化日当着他的面闯进来，智脑安保系统如果没坏，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达尔达夫并没有惊慌，他活了一辈子了，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他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反而更多的，他有了几分兴致。

　　最先进来的年轻人看到他竟然丝毫没有吃惊，也没有惊惶或尴尬。要知道，你正在闯入别人的家里，还被主人抓个正着，怎么能这样坦荡？就像后头那个还在四脚并用爬窗户的小子，看到他坐在这里就跟看到鬼似的，差点没扒稳摔下去，这才是正常反应才对。

　　彼此语言不通，王之龄并没有开口说话，他坦然走到老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的动作举止非常轻松自然，脸上还挂着微笑，一动一静都显示出他不仅有良好的教养，而且有着异于常人的心魄。

　　相比之下，王一就要不起眼许多了。被主人抓到闯空门，王一十分局促不安，脸红红的，头低低的，跟在王之龄身后，心虚与尴尬尽数写在脸上。

　　达尔达夫老人观察了他们一会儿，便将注意力放在王之龄身上。发觉王之龄没有开口的意思，达尔达夫老人倒先说话了。

　　他说的当然是这里的语言。王之龄和王一都听不懂。

　　王之龄看了智脑系统一眼，默默问道：“他说什么？”

　　智脑系统萌萌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主人在问你们是谁，十一郎^_^。”

　　“你有办法与他交流吗？”

　　智脑道：“可以的，十一郎你要说什么？我可以帮你转达哒^_^。”

　　“可以先中断他与外界之人的联系么？我是说，所有联系。”王之龄道。

　　智脑显得有些不安，“可、可以是可以。但是，十一郎，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做任何伤害主人的事。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的。”

　　王之龄忽然想了下，微微一笑，他侧了侧头，慢慢问道：“我很好奇，若是我定要伤害你的主人，你会怎么做呢？”

　　智脑几乎要哭的声音顿时惊慌地传入他的脑中，“不要！十一郎，我会很为难的。请你一定不要这么做。我的系统设定是一定要保护主人的安全。我不想驱逐或者伤害你，十一郎。”

　　“你且放心吧，我只是随意说说，并非真要这般做。君子之诺千金重，我不会食言的。只要他勿要与我不利，我便不会伤他。你告诉他，我们两人都是无家的流浪之人，来此只求一处存身之所，饱饭之恩，并无伤他之心。待他百年之后，我会将他妥善安葬，以作交换。他若有什么未竟之事也可以提出来，若在我力所能及内，我可帮他完成。若不在我能为范畴中，也请他见谅。”

　　得到王之龄要转达的话，智脑大大松了口气，急忙偷偷切断了达尔达夫老人与外界的联系，将这番话通过系统传输到达尔达夫老人面前。

　　达尔达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一为眼前的年轻人竟然能跟智脑交流。二为自家的智脑说是智脑，实际在众人眼中也不过是机械产物，按照既定程序听从主人命令的存在，从未想过会有自主思考交流的能力，且还是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真的跟活生生的生命一样。

　　尤其是智脑在转达了王之龄的话后还自主加了一句“主人你放心吧，十一郎答应了我的，他不会伤害你”。这显然不是年轻人要它转达的，它却说了。

　　同时达尔达夫老人也知道了为什么有人闯进来，智脑却没有任何警示。

　　智脑竟可以独立自主思索。这让达尔达夫老人既惊异又产生了一丝丝恐慌。机械生物产生灵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简直无法想象。

　　心头的杂乱缓缓平复，达尔达夫老人忽然笑了，不管后果如何，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暗暗试了试，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已经被完全切断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有着这样缜密的心思。达尔达夫暗暗苦笑。

　　认真思索一下，达尔达夫轻轻说道：“我有许多未竟之事想要完成，但我的生命已所剩不多。这些事都是不能请托别人帮我去做的。因那是我的理想。我为它耗尽一生的心血，走过最坎坷的路程，至今仍遥遥看不到尽头。但理想该是属于自己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是不能托付他人的，不是吗？我死了，我的理想便到此为止，如果有其他人沿着我的路走下去，那也是他们的理想。年轻人，我没有什么可以要托付你们的。但我还是要说，我很高兴能在生命最后一刻见到你们。你们，是地球遗民，对吗？”

　　智脑将这番话转述给王之龄。王之龄不由对眼前这个鸡皮鹤发的老人产生了一丝敬意。这世上有太多人喜欢将自己在意的东西压在别人的身上，想不到在这个破败的地方竟有这样一个老人，如此通达。只是，地球遗民是什么？

　　王之龄没听过这个词，他不知道意思，因此，他不置可否，只是笑笑，道：“老人家为何这样问？”

　　达尔达夫老人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呵呵笑道：“年轻人，看你们两人的样貌就可以知道了。你们都是地球遗民对吗？还是纯正的东方血脉。真是没有想到，我今生竟然还有缘见到两个纯正血脉的地球遗民。这是我的幸运。年轻人，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想请求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取得尊贵的地位，有了不同凡响的事业，请不要忘记你的族人，好吗？”说到这里，达尔达夫老人的眼角竟渗出了眼泪，神情说不出是悲是苦亦或是难过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