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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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裂缝，黑暗便完全包裹了她，黑得纯粹彻底，连自己的存在都似要感觉不到。
脚下有坚实的着力感，彦川定了定心神，迈开步子向前走。
时间在这里没了意义，她看不见自己走了多远，不知道走了多久，能做的只有一直走，向着一个方向不回头。渐渐地她觉得越来越烦躁，黑暗比死亡更恐惧地折磨着她的神经，她猛地加速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感觉过了很久，可四周依旧是茫茫无边的黑暗，她控制不住地绝望起来，同时又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坚持住，父亲在那边等着自己，不能让弟弟二十年后再来承受这些，一定要坚持住。
似乎是跑过了漫长的岁月，彦川发现自己身体不会感到饥饿，不会累，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有的生理反应，驾驭着身体机械地前行，就像是在开一辆无限汽油的车。
但她却觉得心底泛上来的疲惫让她恨不得死过去，再不醒来，再不用受这种无尽的折磨。
她想哭，没有眼泪；想大喊，没有声音；想停下来，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停下来就会死。
此时连死都能让她觉得欣喜愉悦，要不就算了吧，就这样死掉吧。
怕是以后再不会碰到比这更残酷的折磨了。
忽然手心里传来一阵温热感，突破她似被封闭了的五感传过来，让她几乎激动得昏死过去。
那是小红鸟在临行前送她的一根羽毛，她一直拿在手里。
之后，她凭着手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感，努力奔跑着，用回忆的方式分散注意力。
在她把回忆细细翻过第三次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下意识地，她猛地加快速度，只想着再快些，再快些，赶紧冲出这让人绝望的地方。
速度渐渐不受控制，彦川觉得自己像是飘了起来，慢慢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却发现速度超越了承受极限，眼前一片白茫，顿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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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历五百一十五年十月初四。
“圣上此次征兵不知为何啊！不过张兄，军队待遇众人皆知，你这般好的身手若去了定能一展抱负。”
“林兄说笑了，张某一介武夫不敢妄谈报复，倒是真中意那待遇，正准备明日便去报名呐！”
“那小弟便祝张兄前程似锦，军功卓著了！”
“哈哈，谢谢老弟！”
“这位大哥，在哪可以报名参军？”
“哪来的小乞丐，一边去！”林姓青年嫌弃地挥挥手，斥责。
倒是张姓青年瞧这小乞丐虽然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极有神，当下笑道：“小兄弟可是也要去参军？明日午时在县衙门口，找县太爷就成了。”
小乞丐再三道谢，转身离开。
“小小乞丐也想参军？”林姓青年很是不屑。
“林兄何必这般刻薄，莫欺少年穷，谁又比谁精贵？你怎知他不行？”张姓青年看不过眼，反驳了一句，两人不欢而散。
街边酒楼临窗一姑娘看到此景，颇为欣赏张姓青年，便请他过来一叙，此后一段好姻缘就此结成倒是意外之喜了。
小乞丐顺着巷子左转右转，来到一间破败的院落前，看到半开的院门，他顿时变了脸色，快速冲了进去。
穿过小院直奔里屋，听着猥琐的笑声夹着污秽言语，他双目喷火，踹开门大吼：“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我娘？小心小爷的拳头不认人！”
屋里三个形容猥琐的男人顿时停了手中动作，一见是他，吓得缩了脖子，靠到墙边不敢出声。
小乞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胖揍，直打得三人嘴歪眼斜，鼻青脸肿。
出了口恶气，他大喊：“告诉你们，还有你们那群王八羔子，小爷跟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要是还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来动我娘，小心脑袋第二天不在脖子上！”
三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心里直道晦气，谁知道这位小祖宗搬到这来？本来是随便找户人家打打秋风，没成想惹到这祖宗身上来了。
小乞丐心疼地把床上裹在被子里的女人抱在怀里，哄道：“娘亲不怕，栋儿在这，栋儿把坏人都打跑了，娘亲不怕。”
女人从被子里露出头，乱发中一双眼睛极漂亮，怯怯地看着小乞丐，认出他后咧开嘴笑，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叫道：“栋儿！娘想你！娘饿了……”说着可怜兮兮地瘪嘴。
小乞丐鼻子一酸，细心地为她将头发捋顺，露出一张美艳成熟的脸来。
“娘，栋儿去给你准备好吃的，你乖乖等着，好不好？”
女人点点头，乖巧地缩在被里，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她。
小乞丐对她笑笑，走到院中的水井前打了桶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手和脸，水面上便映出一张精致清秀的脸来。
却不是什么栋儿，而是彦川，只不过比之前更稚嫩些。
从时空通道中出来的瞬间，因为承受不住那速度，彦川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便是躺在一间破庙里，一个老乞丐正就着凉水啃馒头，见她醒来，看了看手中咬了一口的馒头，一脸肉痛地掰了一块递给她。
彦川虽然少年时期过得不好，物质上却从来不曾欠缺，吃的不说是大鱼大肉却也没有过这样寒碜，当下手足无措。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的肚子却咕地一声响了，闹得她脸一红。
老乞丐善意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还缺了两颗，将手中的馒头塞进彦川手里。
彦川道谢后边吃边询问老乞丐情况。
原来她昏在城外不远的树林里，浑身脏污，面目不清，看见的人也都绕开不愿触霉头。
老乞丐那天出城帮一大户人家上山采药，回来时路过见着她，以为是讨不到食物饿晕的同行，便带着回到了他平时待的破庙。
彦川昏迷了整整一天，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地噎下了半个馒头，看看老乞丐，也不好意思再要食物，便说出去寻些吃的回来。
出了城，一路循着偏僻的地方往山里走，期待着能碰到些野味。可走了半个多小时，别说野味，连棵果树也没见着，偏偏此时又累又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席地歇了会儿，彦川振作起精神，却不敢再向深山里走，在这陌生的山林里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下只能顺着原路返回。
回到破庙时已是深夜，有三三两两的乞丐垫着草席已经睡着，老乞丐见她回来，招呼她过去，让给她半个草席，便倒头睡去。
彦川抱膝坐在草席上，突然很难过。
在彦家时虽然难熬，却只要努力好歹吃住不愁，加上她心中有恨，一直很拼命，也从未落后过谁。现在她却要和一群陌生人挤破庙，吃干硬的馒头，到野外竟连一点吃的都找不到，如此无用！
来之前彦冶没给她金银，她也没当回事，想着总有解决办法。可如今发现，学了一身本领，到这个世界竟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救父亲和老祖宗？
此时，她有些明白那时老人说的话——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浑浑噩噩睁眼到天明，乞丐们便都起身准备出去觅食。老乞丐拉拉她，要带她一起去行乞。彦川摇头，老乞丐见状叹口气，也不勉强她，自己拿着破碗出去了。
彦川决定出去找工作，虽说不上事事精通，却好歹都懂一些，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可现实打击了她，酒楼老板嫌她身板太弱，当她说明自己是女子时，老板更是言明不要女子，便将她哄了出去。
当铺招伙计，当铺老板嫌她年龄太小，没有经验，不招。
经这一提醒，彦川才惊觉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来。
她说怎么感觉这古界的人都这么高，原来是她变矮了。摸了摸胸，一马平川，一点凸起也无，彦川欲哭无泪。
又仔细检查了下身体，彦川估摸着现在她顶多十一岁，具体年纪只能等月事来了再定论了。
连走了好几家招人的店铺都无果，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招采药人的药材铺，不嫌她瘦弱也不嫌她年纪小，最后还是没成，问题却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虽然医学她自学过，可学的都是西医，中药她只能勉强认出几味，想现学，人家老板自是不肯了。
半天下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彦川疲惫饥饿，要郁闷死了。
或许是老天见她太可怜，送了她一个娘。
正走在大街上晃荡，突然冲出一个女人抱着她就喊：“栋儿，乖孩子不乱跑，回家！回家！”
彦川僵在那里，女人抱得死紧，怕用力挣脱下伤了她，只能由她抱着，嘴里解释道：“这位……夫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栋儿。”
女人低头看了看她，顿时哭道：“栋儿不认识娘了吗？娘好想你的啊！”哭声哀哀，凄惨悲凉。
彦川一脸尴尬，不知所措。
“赵府的三姨太又跑出来乱认人了！这是第三次了吧？”路边一个老太太叹着气，脸上尽是不忍和同情。
一边的中年妇女听了，也跟着叹气，“等会赵老爷派人带她回府，也不知道又会被怎么处罚。”
“上次她出来，我见着她脖子上、手臂上的伤呦！啧啧，你说赵老爷怎么忍心，这么如花似玉的闺女，虽然疯了，也不至于下这般重手啊！”老太太替女人打抱不平。
中年妇女左右瞅瞅，劝道：“大娘你可别乱说，赵老爷最恨别人说他的三姨太，好的坏的都不成，小心着点！”
老太太呸了一口，却是不敢再说了。
彦川听了个清楚，心中泛起不忍来，轻轻拍了拍女人的后背，温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是你的栋儿，娘亲不哭，乖，不哭……”
女人听了，顿时安静下来，柔和了眉眼看她，抚着她的头发喃喃：“栋儿，好栋儿，娘给你唱歌……”说着轻轻哼唱起一曲，歌声清丽婉转，极为动听。
彦川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起这女人，一看之下大为震惊，这竟是个极美的人——桃花眼明媚勾人，黛眉琼鼻，嘴唇丰润，鹅蛋脸型又显得温婉如水，虽然疯疯癫癫，也掩不住那股风华。
听着她温柔的嗓音，看着她慈和的眼睛，彦川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以前每次她问起母亲时，父亲都会含糊其辞地略过去，从不肯明说。她一直想象着母亲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如今，见到眼前这女人，有那么一瞬间彦川真觉得她就是自己的母亲。
“带夫人回去！”冷冷的喝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温馨。两个壮实的妇女上前架起女人，动作粗鲁地将她拖走。女人也不挣扎，只盯着彦川，嘴里继续唱着歌，柔和婉转。
彦川下意识想冲过去，又突然顿住，就算她拦下那些人，将女人带走，她又能带她去哪？去挤那破庙？她自嘲一笑，眼睁睁看着一行人越行越远。
心中的失落感让她连饿都忘了，浑浑噩噩回到破庙里，抱着膝盖发呆。
老乞丐回来见她这副模样，把手里的馒头递给她，朝她笑了笑。
彦川生生忍住眼眶里的泪，含糊不清地道谢，将馒头狠狠吃进肚子里。
这天晚上总算是睡着了，她靠着墙，睡在里面，老乞丐睡在外面，像一堵遮风挡雨的墙，将她护在身后。
次日清晨，她跟着老乞丐出去行乞，特意将自己抹得脏兮兮，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没有碗，便拿手捧着，半天下来倒是要了三文钱，够一顿饱饭了。
心中百般滋味，彦川拿着要来的钱买了三个刚出锅的白馒头，冒着热气和香味。她给了老乞丐两个，自己就凉水啃着一个，躲在街边巷口的阴影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突然街上一阵喧哗，彦川顺着看过去，远远见到一群人围着一户人家的门口，抬头看那牌匾，上书赵府二字。
彦川心里顿时一咯噔，想起了昨天那个女人，当下把没吃完的半个馒头往老乞丐手里一塞，拔腿跑过去。
好不容易仗着身材娇小挤进里圈，眼前的场景却让她瞬间怒火中烧。
一个中年女人衣着华美，长相也算有几分姿色，此时正拽着女人的头发，极用力地扇着她的耳光，嘴里边大声道：“昨天晚上可是很多丫鬟小厮都看见了，这贱女人和下人私通，这让我们赵府颜面何存？看今天我不打死这个贱女人为我们赵府清理门户！”被打的正是昨天叫她栋儿的那个女人。
彦川心里冷笑，这般作为只会让赵府的颜面扫地，愚蠢。扫视一圈，只见赵府门内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面相威严，看着这情景脸色异常难看，眼神阴沉，对身边人说了些什么，便甩袖转身进了府中。
管家模样的人上前一步，道：“夫人何必脏了手，这种事就由我们下人代劳吧。”说着挥了挥手，便有一个丫鬟上前，将中年女人扶走，两个小厮拉着被打女人的手便往府中拖，动作毫不留情。
彦川见势不妙，找准时机上前踹翻家丁，大喝：“欺负一个疯了的女人有什么本事！”
管家眉头大皱，冷声道：“小乞丐，我赵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现在滚远点还来得及！”
“我今天就要带她走，你能把我怎么样！”彦川打定主意，不再犹豫。
“怎么样？”管家冷笑道：“这就让你看看！”一挥手，府内十几个家丁涌出，还有几人手拿棍棒，模样凶恶。
彦川凛然不惧，十多年的内外兼修不是白费功夫的，虽然身体变小了，她也自信能对付这几个普通家丁。
当下抢先出手，夺了一个家丁手中的棍子，一套剑法以棍子使出却也有几分威力，身上挨了几下，把这群家丁统统打倒在地。
管家脸色几番变幻，恨恨一甩袖，怒声道：“算你有本事，今天便让你一次，来日我定让你知道得罪赵府的下场！”说罢怒气冲冲地转身回府，一众家丁相互搀扶着也跟了进去。
不理会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彦川扔了手中木棍来到女人身前蹲下，拉着她的手道：“跟我走好不好？”
女人方才一直蹲着缩成一团，闻声抬起头，露出被打肿了的脸，见是她，想笑一笑，却扯动伤处，疼得吸冷气，却一个劲点头，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她放开。
彦川笑起来，心底突然像是有了什么东西压上去，沉重却并不难受，让她有种踏实的感觉。
街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大的拉着小的衣袖，亦步亦趋，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生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