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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玄天壬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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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异象,自然瞒不过血河令法眼。起伏的红浪中,气泡越来越微弱。可那白骨小舟,却绕树而行,载沉载浮,毫无所觉。
青铜巨树之中,更无一点声息。仿佛长歌遇险,在两位合道高手眼中不值一提。
良久。
玄初摇首轻笑:“你再不开口,那个小丫头,可要成了浮尸们的腹中美餐。”
“未想四百年来,你居然比老子还沉不住气。老子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娃儿开口求人?哈!哈!哈!”青梧大笑三声,盘曲的青铜枝干,一霎乱颤。
“玄初以为,你至少会故弄玄虚一番,或许能拖她两日性命。”白衣人温和的眼眸里浮起几分笑意,抬手拍开酒坛的封印。
霎时,冷冽酒香,在赤红血海上缓缓逸散。
宛如一夜天涯初雪,落成满树梨花。
“既然青梧兄并无此意,那么,喝酒吧。”
远处血涛起起落落,氤氲红雾,绕过青铜巨树,依稀有旧年醇香,盈满襟怀。
青铜巨树中光芒明灭,那人终究是笑了一声,问:“你藏了几百年?还能喝?”
“不多不少。”轻舟赤涛之上,白衣道子拂袖把盏:“四百一十三年。”
不知何故,青梧的声音忽地平添几分冷锐:“可惜……老子不喝魔物的酒。”
玄初终于变了脸色,原本平静的眉宇,腾起几分怒意:“可惜与玄初共饮者,也只是魔物而已。”
“出身由天不由人,可老子要走的路,由我不由天!”那青铜巨树枝桠盘旋,彷如须发怒张:“青梧!不是玄初!”
血河令端起酒杯的手,终究放了下来,眼中却怒意倏退,晦涩不明:“青梧,青梧……呵……也罢,既然今日话不投机,玄初也不须赘言。魔尊命我攻下太渊,一为浮玉殿内之物;二为五行元灵;第三,就是为你而来。”
“哦?”青梧懒洋洋道:“那老魔头居然想见老子?”
玄初微微一笑,拂指封住酒坛。
“老子正在这太渊风狱勤修嗝屁大法,正练到紧要关头,此关不破,没法见人。你就说好意老子心领了,这见面,还是免了吧!”
一旦青梧放赖,自幼受教严苛的玄初就无言以对。这么多年来,已成青梧压箱底的绝招,屡试不爽。
“青梧,你就从未想过,你生于魔族,却为何长于天道盟?”玄初只得转移话题。
“不须去想!”青梧道:“过去,现在,未来,青梧便是青梧,是人,是魔,是仙,是鬼,又何须他人置喙?”
玄初无言,忽而抚掌:“此话当浮一大白!”
若非此刻血海骨舟,尸骸满地,几乎要以为是故友相逢,清风过眼,满山花开。
“呵!这话可真不像你说的!”青梧冷笑,“那么,曾经的下一任太微掌教人选?嗯?玄天部主?当年你我联手屠灭十万魔军之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投身魔族?”
玄初神色微微迷茫,竟有几分喟叹:“四百一十三年前,你我曾于域外古战场,联手大破十万魔军,捷报尚未传回,等来的却是一纸斥令。两百年后,魔尊容得下一个太微出身的血河令,天道盟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玄初。”
青梧顿时无话。
哪怕当时深陷危局,受天下监察司软禁,他也不曾断了对友人的关心。
若非先代不知阁主人纵横子突然仙逝,天算迫于压力,公开了纵横子的遗物。他与玄初的跟脚,可能至死都无人知晓。现任天道盟监察使与天下公认的下一任太微掌教同为魔族出身,在道魔大战愈演愈烈的当年,不啻于晴空霹雳,令天下哗然。
那时他已自顾不暇,更不知远在太微的玄初,境遇如何。
他只知道,在封镇太渊两百年后,血河令,已经是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字眼。昔年相约,大胜归来,同饮一坛梨花雪,如今血海重逢,故人携酒,又岂是物是人非,可以形容?
“真想不到,堂堂人族第一大派,论胸襟气度,居然比不过一个魔头……”青梧无言以对。
玄初看了一眼青铜巨树中隐约的人影,笑意浮上眼角:“魔尊愿与你一见。”
青梧果然沉默了,玄初仿佛早有所料,静待回应。
却听青铜巨树中传来一声叹息:“不愿便是不愿。昔年松鹤真君救下你我,又送我拜于恩师门下。他老人家身负天下监察使之职。你我来历,怎会不知?昔年却为救我一命,惨死魔尊掌下。血海深仇,你叫我以何颜面,投敌效力?”
玄初目中似有异芒掠过。
“这世间恩仇功罪,未到因果了结之时,焉知是福是祸?青梧,今日一别,四百年旧约已践,来日重逢,道魔殊途,血河令静候凤遗剑神威。”
白骨小舟,悠悠荡荡,渐行渐远。
回答血河令的,是震动整个石窟的大笑。
只那笑声,听来尽是苍凉。
待长歌悠悠转醒之时,耳畔已经听不到那夺人心魄的大笑。她骇然发现,自己仿佛被魇住一般,神识清明,却无法指挥肢体,甚至连眼皮也不能睁开。
五感断绝,只能内视,经脉中汹涌恣意的金属性灵气,被无处不在的血气缠绕,两方交战,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夺去了她对躯体的控制。
长歌心中一惊,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她一定还在血河之中,就算自己能落水不死,也决计无法抵御血河中诞生的魔物。
她却不知。
此刻,她正躺在一方赤光盈盈的血池里。池中血气充盈,几成胶状,被白骨搭成的祭坛锁在正中。赤红血气一波波冲刷着她的经脉。
魔族两大合道高手,正一前一后,站在池边。
罗刹令颇带玩味地笑道:“小玄初,你留下这个女娃儿,不惜动用血魔池,到底想做什么好事儿?”
“癸水元灵体,也是魔尊大人指名必得之物。”白袍人温眸含笑,悉心运转池中血气,一分分拔除长歌体内羁留的灵力。
“可老夫似乎听过一个传闻。”罗刹娇笑,稚气的脸上竟有几分艳丽。
“玄初洗耳恭听。”
“咯咯……听说当年,松鹤真君将你的出身掩饰的很好,就算魅族的影探,也打探不到你的底细。只是坊间传闻,北方玄天属水,你又得名玄初,想必是顶尖的水元根基。按照五行元灵体万年一出的铁律。眼前这是癸水之体,莫非你是壬水之身?”
血河令的目光终于从血池中移开。
罗刹令笑意盈盈,白皙的脖颈儿边,一只赤鳞小蛇,细舌吞吐。
玄初轻笑:“玄初是何根基,有何来历,罗刹令若是好奇,大可去问魔尊。”
罗刹令心中一凛,却眼波流转,笑道:“小玄初你可不要吓姐姐,万一姐姐一不小心弄死了秦玉澄,你这女娃儿,也就一命呜呼啦。”
“罗刹令行事缜密,一向深得魔尊信任,自然不会容许意外发生。”玄初笑中颇有深意。
罗刹已先退一步,走到白骨祭台边,“幽冥血河是《百脉始生篇》的克星,想要洗掉经脉烙印,却须数月时光。这段时间,姐姐一定会替你照顾好秦家那小子。”
“那么,玄初就先谢过了。”白袍人微微欠身。
红衣女童足下一转,“那你准备如何谢老夫?素商祭司虽不能下月阙台,但人族的中都,一定已经收到消息。你猜猜,这一次,天道盟准备派谁来太渊?”
玄初仿佛早有考量,淡然道:“听香楼派出的使者死在半路,命牌一碎,必会再遣合道长老亲自前来。十有八九是负责外务的闻香长老。此人长于经营俗务,战力不足为惧。至于中都天道盟,若要派人,只能就近抽调——可我并未听说,最近有哪一位合道高手,从域外古战场调回阎浮洲。”
魔尊选在此时攻打太渊,正是因为太渊城久无合道大能镇守,又因异星坠落,天机晦暗,这才一举偷袭成功。可太渊毕竟为天道盟腹地,一旦中都反应及时,高手云集,则胜负难料。所以二人对此都十分关注。
女童冷声道:“不瞒你说,还真可能有一个。老夫的影探在列缺山发现了萧判然,只可惜死的太快,只能传出一副画面。天下监察使等闲不出中都,他孤身一人往太渊来,是想作甚?”
玄初只表现出轻轻的诧异,那神色一闪而逝:“他?”
罗刹令轻掩红唇,笑道:“哎呀我忘了,好像你们认得?”
玄初目光轻转,忽地看向红衣女童:“以萧判然之能,怎么会被你的影探发现?”
罗刹奇道:“老夫的影探,自然与别处不同。”
玄初笑意微深:“你的影探能追踪到我吗?罗刹?”
女童稚脸上怒气一闪,却也只能承认,“照你这么说,他是故意让老夫发现的?”
“不错,”白袍人眉心一折,沉声道:“那是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