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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孤蓬万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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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像野火一样,从心底烧起,可即便如此,秦震川也没有出口相询。
回到秦家的这三个月,他甚至不知道九弟的名字,也从不见赵夫人流露出为九弟举办百日宴的意思。数百年的修炼生涯,早已让他明白,即便是亲生父亲,有些事情,也只能当做不知。
飞卷的细焰,像流星一样划过猩红的夜空。
最后一次回望秦玉澄的时候,秦震川曾经以为,这就是诀别。
那个孩子伏在巨力翻卷过的泥地上,轻按那断裂的脖颈,念着一段疗伤的咒文。
赵夫人细腻如白瓷的肌肤,一寸寸弥合,云鬓霜鬟,凄凉委地,宛如一支折断的清荷。秦归阳就站在幼子身侧,玄金长袍,寂然垂地,安静地看着一个孩子,埋葬自己的母亲。
秦玉澄不敢抬头,泪水划落,沾湿了脚下的泥土。
“爹……娘是不是早就死了?”他气息尚未平稳,却透出几分坚决。
“不错,种了血蛊,生死便由施术者操控。除非用纯净灵气镇压,否则很难拔除。”秦归阳神色淡淡,仿佛生死轮回,早已不在眼中,“所以,在她离开九秋楼的时候,就已经去了。”
夜风如枭泣鬼号,远处的喊杀声伴着血腥气隐隐传来。
秦玉澄一字一顿,神色凄厉:“是血河令,玄初?”
“是。”秦归阳明白幼子心意,只答了一个字。
“我留下。”他霍然抬头,狠狠擦干眼泪。方才父亲与大哥的话,他听在耳中,却没有一分惧色:“大哥,你先走!”
秦震川此刻五味陈杂,难以言表,千言万语只剩下两个字:“八弟!”
那双明净的眼睛,在蒙蒙血雾中,亮如星辰。
秦归阳沉默在巨大的阴影中。天空金光细焰,来去如电,各色法宝毫光,像一朵朵轻盈的烟花,每一次绽放,都代表一个生命逝去。
他沉吟片刻,从玄金袖袍中,取出两只巴掌大的玉盒——朴实无华的白玉盒上,没有任何缀饰,只在盒盖上,以浮雕手法,写着一个秦字。
“震川。”这两个字从秦归阳口中说出,仿佛有千钧之力。
秦震川挺直脊背。
“这只玉盒里,有我秦氏二十六代子孙的灵魂印记。不论秦氏子孙身丧何处,只要有人招魂,就能将他的魂魄接回故土。你,拿去吧。”
秦震川双手接过,只觉得玉盒轻盈如羽,却沉重如山!
秦玉澄看着父亲手上另一枚玉盒,面露疑惑。
秦归阳顿了片刻,将第二只玉盒化作小巧玉牌,挂在少年人胸前,细细端详了片刻,眼里终究露出几分慈爱:“澄儿,你也留着。”
“是,父亲。我在!玉盒就在!”秦玉澄将其化入肌肤,血脉交融,只留下一块淡白印痕。
秦归阳微微叹了口气:“好好活着,不要以身犯险。浮玉殿是上古遗迹,等闲无人能破,你就藏在浮玉殿中,等到天道盟来援。”
秦玉澄用力点点头。
秦震川立刻道:“我已向师尊求救,天道盟很快就会得到信息!父亲大人不必忧虑,太渊之围,不日可解!”
秦归阳眉峰一折:“若要来援,早该到了。只怕从假冒听香楼使者开始,魔门就封锁了太渊城。趁现在罗刹令被人缠住,我送你们离开!”
他话锋一转,立刻卷起两人,悄无声息地向浮玉殿飞去。
可就在这时!
半空血雾之中,玄初温文尔雅的声音,却如附骨之疽般响起:“咦?这浮玉殿果然有些古怪!你准备把两个儿子藏进去么?”
秦归阳神色大变!急速飞向翠碧岩石!
玄金长袍,化作一道黑色利剑!斩破虚空!
可这倾天倒海般的血雾,来势更快!仿佛有神灵在天外伸出巨掌,隔着重重赤潮,抓向高空宫殿!
浮玉殿如有所感,道道清华直射九天,欲与明月相和,却被有备而来的血雾阻隔!漫天铜镜疯狂旋转,万千金光,照向垂落的猩红!宛如擎天之柱!硬生生将血雾托住!
可即便如此,汹涌澎湃的血灵大阵,已堪堪压到浮玉殿顶!
一丈!
只有一丈距离!
秦归阳大喝一声,周身玄光暴涨,将二人推入石门!
下一瞬!
一柄血色长矛,从虚空爆射,凿穿万千飞焰,一举钉穿整片玄光!
秦震川伏在翠绿的岩石上,惨白的脸瞬间潮红,又转瞬灰败。他喘息着低头,看到了胸口血光缭绕的长矛,将整个身躯,钉死在浮玉殿前!
沉重的岩石巨门即将关闭,从殿外看去,仿佛门内是另一片璀璨的夜空!
而秦玉澄在门后骤然痛呼:“爹!”
秦震川紧紧拉住他,一双虎目已涌出泪光!
秦归阳提起最后一丝元力,一掌轰上浮玉殿门。那巨门受返虚修士垂死一击,发出隆隆巨响,猛然闭合!
顷刻间,大片光芒,形如飞羽,却凝而不散,将整个浮玉殿包裹!也缠住了那杆血色长矛!
钉住秦归阳的长矛,剧烈扭动,急欲挣脱。秦归阳无法回头,他紧紧攥住血矛,脸上露出惨淡笑意。
“玄初!你以为灭了整个秦家,就能拿到极渊鼎吗!浮玉殿的禁制,迄今无人能破!想要强攻!只会让它永远封闭!”
话未说完。
赤红长矛,忽然光芒大盛,裂成无数血刃!
可秦归阳自爆元婴,比魔器更快!刹那间,无法形容的刺目光芒,从浮玉殿上燃起!宛如血色天幕中,一轮耀眼的太阳!
环绕整座浮玉殿的飞羽,凝成层层莲瓣,化解猛烈攻击!殿顶血雾,却无如此精妙变化。血灵大阵,硬生生抬高了半座山峰,依然没有避过元气洪流。整座太渊,忽然被涌入惊涛骇浪!
血河令轻“咦”一声,仿佛依然在笑。
滔滔血潮顺势坍缩,以山崩海啸般的气势,向太渊城全境压来!铜镜长龙,在越来越狭窄的空间中腾挪,每发出一道金光,就暗淡几分。
主持大阵的白发老者,再也坚持不住,全身细焰直攻心脏,仿佛整个身躯,都被烛火烧成透明!灰袍人情急下,一手抵他后背。那细焰如有灵智,顷刻将两人吞没!
整座护城大阵,到了崩溃的边缘!
无数修士被血雾吞没,化作无主尸骸。赤红的潮水从太渊地底涌来,拍碎了地面上的亭台楼阁。山石土木被潮水冲去,滚滚洪流中夹杂着人兽遗骨。
这景象如同末日!
可无穷无尽的猩红中,一丝飘渺的歌声,从天外传来——
那是一艘小巧的白船,船首雕刻着一副绝色的骷髅美人。那美人半启朱唇,唱着一首奇异的歌!
血海狂涛之中,浮尸纷纷举起双手,仿佛迎接神祗降临。
而那人,一袭素白旧衣,一柄苍青纸伞,行舟血海,如游春山。
血河令微抬纸伞,遥遥看着整片山河。那悬浮于尸山血海之上的浮玉殿,如一朵白莲,清幽绝伦。
“真是绝妙的阵法。”他喟叹一声,修长的手指,落在白骨船首。
船首忽然腾起一片晦涩的符文,引动天气元气——那是合道修士的手段!
而浮玉殿上,千重莲瓣,在风中摇曳轻颤,莲心吐出一抹清气,化作一片陌生的星图!那灵气汇成的星子,次第亮起!
空间之门大开!
“果然是羽族的星移斗转图……”伞下的眼睛,浮起隐秘的笑意:“存放人族九鼎的秘殿,居然有羽族的阵法?真是有点儿意思。”
片刻,罗刹令甜腻的声音,像蛇一样滑过耳膜:“怎么,小玄初?魔尊大人严令,没有万全准备,不准惊动九鼎。秦玉澄却被藏进了浮玉殿,你准备怎么把人弄出来?”
玄初微垂眼帘,掩去眸中冷意:“一夜之间,攻下太渊,我已办到。还不能令魔尊满意吗?”
罗刹娇笑声忽远忽近:“你知道那位大人想要什么。”
闻言,温润的笑意,再度浮上嘴角。玄初轻轻道:“浮玉殿的机关禁制,非你我所能攻破。既然这样,只能让秦玉澄自己出来。”
风里一时没了声音。
玄初微微抬眼,看向虚空中某处:“还需要玄初明言吗?把秦玉澄自幼相熟的哥哥、姐姐、丫鬟、嬷嬷,都找出来。就算没有活的,死的也行。”
良久。
罗刹令才发出一声冷笑:“你真的是太微的弟子吗?行事居然如此狠辣?”
“玄初让罗刹令失望了。”
“不!姐姐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