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一定能完结）》不轨良人

4、剧本

　　不管小吴在打着喷嚏离开后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轲景一点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人来人往的大街边上的停车场里，两个同样英俊的单身男人在大雪里勾肩搭背地上了车，开着暖气，车子本身却久久没有发动，车辙在被落雪勾勒得深沉持久。
　　没有小吴的打断，轲景坐在副驾驶上，这一次总算连续地浏览完了整个剧本结构，又把让自己几个印象深刻的地方划出了重点，将前后几幕细读了一遍，忽然说:“这是改编。”
　　他的声音响在寂静的车里，顾释没从电脑页面上显示出的条条款款中抽出神，指尖还在屏幕上迅速地点击:“啊？——你等等。”
　　轲景不再说话，开始精读。
　　车里的暖气不很足，这样的温度勾不起人睡觉的欲/望，因此两个人都做事做得很精神。
　　等到顾释把项目的几个边角改了又改，自觉总算找不出来差错了，才感觉到一丝疲倦。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四周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一辆车。
　　轲景的剧本已经看了一大半，顾释见他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悄悄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温暖在车内蔓延，顾释一边将一篇一篇的文件又翻一遍，一边注意轲景的动向。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轲景埋着头的人表情总算松下去了一点，微调了一下姿势，他抬头自然地调节颈椎上的不适，偏过脸就对上顾释笑得眯起来的眼睛。
　　“……”轲景很不理解地看着他的笑容，不假思索地问:“我怎么了吗？”
　　他的面孔精致，着装整齐，就算是因为遇到了好剧本做出了来拜访朋友的临时决定，也不显得失礼。
　　顾释摇头，还是笑得很开心，解释道:“你回国都有一个月了吧？我们今天终于见面了。”
　　这结论不对。
　　轲景客观地讲:“我们今天早上就进行过一次视频会话，我还问过你我找的助理怎么样。”
　　“纠正——是昨天早上。而且我的意思是面对面，就像我们以前在S校那样，”顾释推开电脑，放松地靠在座椅上，舒服地叹口气:“一起做事，一起忘记时间。这样的日子，隔了有三年不再了吧？”
　　他看向轲景难得怔愣的表情，很是感慨:“我毕业了之后，我们真人没怎么见面了。”
　　轲景对这个倒没什么辩词。
　　当年他出事后直接申请去了“影视之国”Z国的作为综合院校的S校正式学习电影这门课程，意外和高他一届的顾释分到了同个寝室，作为室友，他们一起做事和见面的机会真是数不胜数，按顾释以前的那些异国哥们儿的话说，他们简直就是一对连体婴。
　　顾释那个时候倒是很不耐烦这种说法的。不过他博士一毕业就决心要靠自己去闯一闯，所以Z国户口的他直接来到了T国——他父母亲的原籍国家寻找机会。因为人生地不熟，顾释和身为T国人的轲景联系得还要比真正与自己当年那些亲密到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紧密些，三年的分离时间过后，顾释倒更倾向于自己这位沉默寡言如苦行僧、修道士一般的室友了。
　　但是尽管到后来想再见面的心越强烈，反而时间机会越少得可怜。
　　顾释有点幽怨:他好不容易一年到头飞一趟Z国，第一次顾释忙着毕业，第二次忙着汇演，第三次匆匆说了几句话，对方就赶着去街边小剧场“救火”去了。
　　——虽说他忙起来也好不到哪去，但也从不会像轲景这样，像一个永不停息的陀螺，一直在演戏，永远在演戏，即使下了戏，除了看电视电影戏剧话剧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娱乐方式。
　　他只活在戏里，似乎戏外的事情吸引不了他太多的注意力，连自身的喜怒也很少。
　　独立在尘世之外。
　　顾释的脑海里闪过很多，觉得这大概也是他这样同样作为做起事来不要命的人在校的时候不大喜欢轲景的原因。
　　怎么说，他那时可都是学校的派对王子。
　　轲景发觉了他的走神，面无表情地认真看了他一眼。
　　顾释立刻回了神，耸耸肩，冲轲景眨眼:“幸好我还有一张英俊的脸，好歹每天游走在帅哥美女之间的你没有忘了我，对吗？”
　　他还穿着高定正装，这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和衣服的气质不是很搭，轲.古董苦行僧.景向来不大懂得欣赏这种反差萌，直接从叙旧频道调回了现实频道，表情毫无变化地道:“我要去试镜。”
　　顾释:“……”
　　他的思维跳跃了一下，才跟上，问:“这个剧本真的那么好?”
　　轲景犹豫了一下，半晌说:“主题很新颖，剧情乏善可陈。”
　　顾释的冷汗都被他给说出来了。
　　也幸好真正的编剧不在这里，否则就算被刀架上脖子也不会把角色交给他。
　　他接过轲景递过来的手机，阅读起来。
　　轲景就凑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
　　顾释作为S校的“伪毕业生”——身在电影之国电影专业数一数二的学校里却选择了与其毫不相干的金融专业——就算对那一堆多得让人头疼的发展史和专业名词不怎么感冒，可最基本的欣赏能力在专业“骄奢淫逸”的学校里还是处于水平线以上的。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跟轲景这种专业人员相比竟然也不逊色多少，很快就翻到了结尾，评价道:“还好，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对演员。”
　　他这几乎是极其诚恳直白的恭维了，轲景却一点也没在意他的这份用心，直截了当地说:“最重要的是导演人选。”
　　“……”顾释耸了耸肩，摊手:“好吧，我也觉得。”
　　轲景一脸平静地翻到首页。
　　“导演刘苏”的字样仿佛把整个页面的亮度都提高了几百瓦。
　　顾释“啊——”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惊叹:“他不是专门拍爱情文艺片的吗？这次要尝试商业片?”
　　“——你觉得这是商业片?”轲景这一回用皱眉表达了对他奇异判断的百思不解，“这是个悲剧。”
　　顾释的嘴巴张合了几下，不可置信:“这不是网络小说改编的吗？”
　　轲景不知道他哪来的“这必定是一部商业片”的自信，被他笃定的语气说得莫名其妙:“四十年前全世界就正式通过了网络文学的规范分级，现在由网络小说改编的剧本和原著的情节都没有大出入，电影里百分之四十的文艺片都来自这一部分剧本。你看了剧本。”
　　顾释呆呆地和他对视。
　　轲景的眉头越皱越紧，觉得不可思议:“你刚才没看?”
　　“——不，我以为这只是个噱头。”顾释直白地说:“古装文艺片?”
　　他不能理解刘苏的想法。
　　轲景觉得这没有什么:“新想法。”
　　“你不会真的要接吧？”顾释细思恐极，他试图打消轲景疯狂的念头:“这部片子的标签打的古装，观众就会自然把它分类进入商业片的范围——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轲景用眼神坚持自己的立场。
　　劝不动他，顾释抿了抿唇，眼神变得有些狠厉。
　　轲景察觉到他的坏情绪，说了句不算安慰的安慰:“没有演出来的电影，谁都不知道它以后会是什么样。”
　　顾释笑了下，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手表:“快要两点了，先回家吧。虽然他们叫我‘工作狂’，但是我真的不想明天早上被他们发现在公司楼底下睡了一夜。”
　　轲景又经他提醒一遍才发觉已经晚成了这样，难得对别人生出了一点愧疚之心，主动说:“我来开车，你去休息。”
　　顾释瞪大眼:“你会开车？!”
　　“……”
　　两人对视一会儿，顾释先低头解下了安全带。
　　驾驶和副驾驶对调，为了保证头脑清醒，轲景把窗户摇开了一线，后半夜已经没有再下雪，但是仍旧遍地薄雪。
　　刺骨的寒冷逼进来，顾释刚有些昏沉的脑子清醒得不得了。
　　最后，轲司机一路照着指示将顾乘客送到家门口，两个当事人都精神奕奕。
　　“……对不起。”轲景停下车，见他脸色僵硬，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疏忽。
　　顾释摆了摆手:“没事，反正也就是十几分钟——你今晚也不要回去了，先到我家住一晚吧。”
　　“十几分钟，我也可以回去。”轲景说完，就准备给他开车门。
　　顾释拉住他的手腕，翻了个白眼:“然后你再趁着精神再看几部电影或者专业书，一不小心又熬一夜。”他一手擒着轲景手腕，一手拉开自己这边的车门，说着完全不是无的放矢的话，最后把司机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强制性地拉着人下了车，发出不接受拒绝的邀请:“你都不知道我住在哪，总要来看看吧。”
　　轲景一个字也没法反驳。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把车留在车库后，轲景就被顾释领着进入了他三年独自奋斗出来的别墅。
　　轲景扫视着周围的陈设，点头以示自己对友人住宅的赞赏。
　　——事实上，顾释自以为的在享受生活方面要比轲景好，也就是“自以为”而已。
　　或许屋前的小花园确实增添了房子的高雅气息，但是只要一走进去，大量低调奢华却无一点生活气息的家具和刻板的装饰摆设完全表明了主人的生活情/趣，客厅里最抢眼的就是面对着茶几挂在墙壁上的观影办公两用设备，其次就是旁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填满的书柜。
　　轲景面对与自己家风格如此雷同的房间，当然别无二话。
　　顾释把他安排到自己房间隔壁的客房，理直气壮地拿走了他的手机。
　　对上对方直勾勾的眼神，顾释耸肩:
　　“我请来的是客人，而不是工作伙伴。”
　　“晚安。”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声控灯慢慢地暗下，房间里变得漆黑。
　　轲景看着他关上门，知道自己是应该按时睡一觉，可是他的精神仍然处于亢奋的状态。
　　那些经典的戏剧对白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循环，有时候也夹杂着电影和电视片段，静谧的夜里，那些从别的灵魂中诞生的新的灵魂在他眼前手拉着手共舞。
　　——对舞蹈没有多少爱意的他沉入了梦乡。
　　银白的雪铺满小院，泛着和它本身一样的冷光。
　　顾释确认隔壁真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才冷下脸接通一个电话。
　　另一头早已深陷梦境的梁秘书大半夜被电话吵醒，本来汹涌的怒气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一点生息也没有地沉了下去，强打起精神问:“BOSS?”
　　隔着无数道各种各样的电磁波，顾释的怒意也毫无阻碍地传递过来:“大导演，嗯?”
　　梁秘书:“……”
　　他小心翼翼地问:“刘苏出了什么状况吗?”
　　“——你告诉他，我愿意投资那么多钱，不是为了让他奔着标新立异奖去的!我要的是票房，是观影人数，是知名度，要是他做不到，就把前期的资金一起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