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一定能完结）》不轨良人

5、故人

　　轲景是被饿醒的。
　　他的手机被顾释放在房间里和床隔了好几步远的茶几上，感光窗帘被人为地拉下来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屋内的一切舒适安稳，和他那个临时租赁的小公寓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至少这一觉睡得人身心舒畅。
　　——除此之外，他对所谓的生活品质也没有别的追求了。
　　所幸试镜的时间定在明天，他今天本来也没有剧幕要排，计划中就是半天时间的阅读和观影，唯一需要改变的只有短期时间表。
　　不过手机上的信息又帮他把大一点的时间表调整了一下。
　　“试镜时间改到了下周五早上九点，厨房里有早餐。早安！^_^顾。”
　　轲景拿着手机拉开窗帘，眼睛眯了眯，有点无奈:这哪里是早安，分明已经成了午安。
　　另外好几条发送时间不大规律的信息自然是他的小吴发过来的，大意都是问他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之类。
　　屏幕上还确实是有几通未接电话。
　　然而除了小吴，竟然还有一个未知号码在凌晨三点就发来了信息。
　　他隐约猜出了出自谁手。
　　“试镜时间有更改，下周五九点，请准时到场。刘苏。”
　　轲景把顾释和小吴的信息都删除掉了。
　　给小吴回了一个电话报平安后，他的手指停留在刘苏的那条信息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存下号码，直接删除了。
　　基本上都是助理号。
　　其实他的这个号码也算是助理号，只是他本人把手机从助理那里拿过来了而已。
　　真的要重新回去，再去办一张手机卡的事情也刻不容缓。
　　轲景没有拖延，下了楼吃完早午饭，给顾释发了信息，开着他那辆旧车，走了。
　　……
　　周五前一晚，轲景在另一个剧院里担当了一个小角色，出场很少，却意外地在卸妆后见到了熟人。
　　杨导和六年前相比衰老了许多，但是大导演的威势却真正沉淀出来了。
　　天气阴翳，早前的大雪已经停了下来，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两人在剧院旁找了一个小咖啡馆叙旧。
　　——或者说，是杨导作为中老年人单方面地感慨。
　　“你变了很多。”
　　杨导看着沉稳的青年，慨叹:“岁月不饶人啊。”
　　“谢谢。”
　　轲景向服务员道了谢，把糖块一一放进杯子里，这才看向他简短回答:“没有。”
　　杨导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喝了一口咖啡，皱起眉:“这里的糖不够味。”
　　轲景依然在兑糖，闻言，点了头赞同他:“是。”
　　然后就没动静了。
　　轲景没什么要说的，就只好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他一连放了七颗糖块进去，尝了一口，觉得虽然有点腻，但可以忍受，于是慢慢地品起咖啡。
　　杨导看着他的动作，莫名地坐立不安。
　　轲景没什么表示。
　　“当年的事……”杨导终于还是顶着无缘由的压力咬牙说:“我们那个时候太激进了，你入戏太深……责任大部分在我。”
　　他说完最艰难的部分，松下一口气，后面的内容就顺畅了一些:“当时我只看重表演效果，没有把你及时拉回来。我很抱歉。”
　　他诚心做出了忏悔，想要求一个解脱。
　　轲景放下咖啡。
　　杯底和托盘相触的声音并不大，杨子辉却受惊似的浑身一颤。
　　而轲景依然像最初那样表情平静，态度沉稳。
　　他的声音和在话剧里表现出来的那种引人注意感不同，低而沉，是最普通的经历了一些世事的年轻人的声音:“杨导。”
　　他说:“我喜欢演戏，入戏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们谁都没有关系。”
　　杨子辉对此本来极不赞同，但他没有办法出声反驳这个年轻人。
　　——多年不曾处于弱势，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发声。
　　不过人老了也总有点好处。
　　他咳嗽了一声，算是避过这个话题，另外问道:“最近令尊身体还好吧?”
　　轲景总算正眼看了他一次。
　　那淡漠的眼神却要比外面的天气更叫人发寒。
　　“六年前就过世了。”
　　杨子辉背过身，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的声音大且连贯，像明明漏了风却偏偏还妄图再次转动起来的老旧机器，整个咖啡厅都充满了这嘶哑的咳嗽声，纷纷转向他们这一桌。
　　咳得杨子辉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肺是不是被穿了孔。
　　甜腻的咖啡已经冷了下来，同种胶粒聚集在表面黏成膜，看得让人倒足胃口。
　　轲景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
　　杨导自觉年事已高，不敢再和这个年轻人在这儿耗着了，好容易止下咳嗽，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起身要离开。
　　轲景表示要送他，他连忙制止，神色复杂地盯着青年看了几秒，最后道:“欢迎回来。七窍。”
　　杨导独自离开。
　　对面的方糖一块没少，静静地躺在小杯里。
　　轲景只在他走后多坐了几秒，也把自己面前的看不出原貌的液体推离，埋单后走出了咖啡馆。
　　他下午出门时，太阳露了脸的天气还不见得多冷，现在冷风倒直往他没带围巾的脖子里钻，缠住了他似的。
　　他只好把步子放得更快向剧院那边的停车场走去。
　　配合着脚步的是脑子里逻辑清楚的思维。
　　——七窍。
　　他想，这个称呼早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自从六年前的自己亲手扼杀了一个新生的无辜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