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一定能完结）》不轨良人

2、苏越

　　“苏越”真名不是苏越，叫轲景。
　　影评人之所以称呼他为“苏越”，是因为这个确在电影界存在过的人留下的最浓墨重彩也是唯一的一笔，就是一个名叫“苏越”的角色。
　　那是一个后来只要进入电影圈就不能忽略的角色名字，知名度是国际的，经典的，连带着他的扮演者，也会被知晓一二的人连带着叹息一声。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我来这里之前看到他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
　　提起苏越这个名字，刚才陷入了诡异寂静中的影评人们也不甘寂寞地加入了讨论:
　　“看起来轲景这是要复出?”
　　“谁知道呢？当年出了那样的事……”
　　“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
　　“——他就只有那么一个角色，谁知道他本人是什么样子。”
　　……
　　一旁的剧评人听得面面相觑。
　　他们倒是也知道当年的事情，不过轲景回来的这一个月接连几次小汇演看起来情绪都很正常，表现力和感染力的增强更加说明了他不在人前的这六年不退反进，比起影评人那边的莫衷一是，他们的看法要一致些:与其说这六年是迫于压力的隐退，不如说是一次时间长了一点的进修。
　　至于背后?
　　谁在乎呢。
　　只有第一个开口的邵老和老资格的一些影剧评人不约而同地对此表示了绝对的缄默。
　　他们看着已经空荡下来的舞台，只在心里下了一个判断:要起风了。
　　……
　　戚翰作为电影界的新贵，是这个话剧班底里唯一一个有着自己的专属团队的演员，谢幕后，忙碌的后台也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也许不是“显得”，而是“就是”。
　　要不然他也不会鬼迷心窍似的一路跨过杂七杂八的道具，撞了服装的小姑娘，就为了杵到另一个主演面前，当块木头。
　　站在主演化妆间里的轲景已经整理好了西装，从衣帽架上取下了大衣，走到门口，发现他正挡在路中间，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戚翰终究是个年轻人，没有这个熬过六年“进修”时间的前影帝那么有耐性，脸憋得通红，还是让开了。
　　轲景和他擦身。
　　这位新晋影帝低声说:“我想演得更好，你……你能不能，教我?”
　　瘦削的身形顿了顿。
　　戚翰的眼里燃起和台上的使者一模一样的亮光。
　　“我不会。”
　　结果，对方这样淡淡说了一句，没有回头，拿着大衣，脚步声的频率不再改变，留下一句:“你找别人吧。”
　　戚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走到门口，披上大衣，踏进风雪里，背影单薄。
　　——就仿佛那个苏越在时空中重生，来到了现实中一样。
　　他停顿了一会儿，咬咬牙，看了眼自己忙碌的团队，说了句“我出去一下”，没等人回答，自己已经奔到了门外。
　　但门外面与他想象中的情形不同。
　　雪地里留了几个平稳的脚印，最后一个稍深一点，终结在公路边。
　　几道车辙被纷扬的雪花覆盖，和那些脚印一起慢慢地在消失。
　　戚翰的助理小余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将大衣披到他身上，小声抱怨道:
　　“这大冷的天，你没事儿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满屋子的人都找着你呢，存心急人不是……”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小余的絮絮叨叨，盯着那了无痕迹的雪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对他说:“小余，你再给我讲讲轲景吧。”
　　小余怪叫一声，神情夸张:“我的主子诶，你之前不是说你对戏只看对手的演技和角色吗？怎么现在连人也关心起来了?!”
　　他刻意压出的太监腔调倒是真有那么几分奸佞的模样，眼中的紧张却做不得假，是真心实意怕戚翰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糊涂——谈恋爱倒是不怕，怎么能是那样的对象?
　　戚翰对他的紧张十分莫名，不过他不是多话的人，只是简要地道:“演技。”
　　——他原以为只有苏越是唯一一个他必须要达到甚至超越的一个人物，这几天的“勤王”却让他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侥天之幸，小余不知道他有个比刚才出口的话还要危险的念头，只是在听他说了这两个字以后，过早地松下了一口气，真的履行起了助理的职责，将他推进装了暖气的屋里，给他简明又不失惋惜地科普起了轲景——这个算是一个小传奇的人物的前小半生。
　　他们所熟知的，所谓轲景的这一小段人生，不如说是属于苏越的。
　　除了由于在隔壁电影大学进行联谊被《夕影》这个后来成为同类影片中里程碑式的电影导演杨子辉相中的那个少年以外，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都是苏越——轲景在这部电影中所饰演的角色，一个被自己崩溃的病人注射了HIV而患上了艾滋的年轻医生。
　　这个角色非常深入人心。
　　具体表现在，他不仅深入了观众的内心，也深入了演员轲景本人的内心。
　　这个在当时比现在正处于爆红时期被无数人评为“天才”的戚翰更年轻的年纪的二十岁演员甫一现世就凭借着这个角色狂揽了包括金松奖帝马奖在内的本国两大最权威奖项，杨导称赞他有“七窍之心”，不仅如此，《夕影》在国际上也收获了如潮的好评，一大堆最佳外语影片的奖项蜂涌而来。没人说得准如果“苏越”不出现，这部电影是否会打破本国影片的最多获奖记录。
　　因为时间不可能倒退，一个世界也只有一个固定的可能。
　　所以“苏越”在这部影片的另一位男主——扮演苏越的同性恋人陈浩渊的唐柏的订婚宴上如期而至。
　　这名年轻却命不久矣的医生在得知恋人的背叛后疯狂得爆发了，而轲景作为医生“灵魂的安放物”，在宴会上的行为堪称癫狂:一面激烈地破坏着一切，一面痛苦地看着那个搂抱着新娘的“昔日爱人”，却只喊出了“陈浩渊”三个字。
　　所有在场的宾客和记者都被那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与轲景共同被提名眼睁睁看他夺走了好几个影帝头衔的唐柏更是怒不可遏，扬言要“封杀他”。
　　一片混乱。
　　公众眼中的“轲景的前半生”就在这片混乱中戛然而止。
　　不几天，他就完全消失，就像他横空出世的速度一样突然。
　　没有踪迹，杳无音信，倏忽间就是六年。
　　最为忠实理智的影迷都对他的重新出现不再抱太大期待，当年屠版的那些新闻和花边都在时光中暗淡，似乎这个人只是为了一部影片而生的所有人凭空想象出的一个造物。
　　因此即使他的名字再一次地出现在剧幕上，在一月之内从最不起眼的配角蹿生到主演的位置，也只有那些剧评人和偶尔来剧院休暇片刻的老观众切实地知道了他的回归。
　　直到今晚，他和新秀戚翰搭档，一举成名。
　　无数影评人在这一晚不能成眠，剧评或者是单纯的感慨如雪花般飘满了整个影视圈，标了“轲景”名字的论坛在圈内迎来了久违的腥风血雨。
　　所有人都在猜测:
　　——演技变得更好了，长相气质稍有改变，而他本人的知名度已经明显下降到了一个临界值。
　　会有好本子愿意朝这个“过气”的男演员伸出橄榄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