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素》园葵

4、D

　　“我最讨厌不声不响就失联的人你知道吗？”苏泽嘉骂骂咧咧地把耳机摘了，叹了口气，“可我那么喜欢你，连冲你发火都舍不得。”

　　苏泽嘉急疯了。
　　一两天不见人影不回消息倒还好，失联整整两周够让人脑补出一部六十六集大型连续剧了。
　　没人知道何钦为什么请假，辅导员只说他请假了，至于原因半个字也不透露，就连请多久也没头绪。
　　直到那个周三，苏泽嘉翘了上午的课，他心慌了很久，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的。
　　等宿舍人都走空了，他又趴回床上想睡一会儿，结果半梦半醒的还不如不睡。
　　所以当何钦出现在他宿舍门口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苏泽嘉不想承认自己差点哭出来，可是看何钦的表情，肯定是被他吓到了。
　　“你去哪儿了？”苏泽嘉把何钦拉进房间，堵在门口就问，“我急死了，你没看到我发的信息吗？”
　　“去医院了，没看到，对不起。”何钦回答他。
　　“你病了？”苏泽嘉一愣，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何钦，“严重吗？好了吗？”
　　“重感冒，算好了吧。”何钦回答。
　　苏泽嘉放下心来，还是忍不住问：“重感冒不能用手机吗？”
　　苏泽嘉无法理解，但他小心翼翼的，不敢逼问。
　　毕竟何钦还没跟他确定什么关系，万一哪里做得不妥，再被何钦拒绝一次，可就没有掉湖里这么巧的事了。
　　“手机进水坏了。”何钦解释。
　　得，估计重感冒也跟进水有关。
　　“怪我。”苏泽嘉小声叹了口气。
　　“不怪你。”何钦接话，“你要哭了？”
　　“老子才不会为这屁事儿哭。”苏泽嘉嘟囔道。
　　“好。”何钦笑了笑。

　　妈的，何钦笑起来更好看了。
　　这怎么可能发火啊？

　　“可以抱抱吗？”苏泽嘉就是这么没出息。
　　他看着何钦，觉得他好像真的瘦了一圈，话没过脑子就问出口了。
　　他很快冷静下来，退后一步让到旁边，不再堵在门口。
　　何钦没有回答，而是真的靠过来抱了他一下。
　　“这样行吗？”何钦松开手问。
　　那肯定是不行的。
　　苏泽嘉想起那个拥抱就想笑，他记得他们俩就那样在宿舍门后站着，抱了好久好久。
　　虽然这段回忆尴尬又好笑，但就是这个拥抱正式开启了苏泽嘉跟何钦的热恋。

　　有些人老说“距离产生美”，苏泽嘉觉得是扯蛋。
　　何钦开始主动之后，他感觉自己像被幸福击穿了，灵魂出窍的那种。
　　“我、完、了。”对于自己对何钦的上头程度，苏泽嘉只剩这三个字的评价。
　　“你、好、着、呢。”何钦学着他一顿一顿地接道。
　　苏泽嘉笑弯了眼睛，捧着何钦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
　　何钦为什么总是这么可爱，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这么认真。
　　就像是换了个人，以前见了面一句话也不说，开口就是拒绝和赶人。而现在，苏泽嘉哪怕自言自语，他也会认真搭腔。
　　这种没头没尾的对话数也数不清，就好像只要他在身边，就永远会有回应。
　　何钦垂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
　　“书架挡着呢。”苏泽嘉小声嘟囔。
　　何钦笑了笑，小声问他：“你是不是不想看书？”
　　苏泽嘉点了点头。
　　“那你想干嘛？”何钦又问。
　　“想看电影。”苏泽嘉随口说。
　　“好。”何钦应了一声，然后掏出手机开始看电影票。
　　何钦现在太好说话了，对苏泽嘉简直有求必应。
　　苏泽嘉把书放回书架上，盯着他的侧脸，小声说：“看你也行。”
　　何钦划着屏幕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他：“有点儿肉麻。”
　　要不是在图书馆，苏泽嘉肯定要笑出声了。
　　他发现每次自己说骚话的时候，何钦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可他既不阻止也不拒绝他这种恶劣行径。
　　于是苏泽嘉开始在何钦忍耐限度的边缘疯狂试探，把市面上数得上的土味情话对何钦说了个遍。
　　不知道为什么，何钦像是对这些网络烂梗丝毫不感兴趣，这可帮了苏泽嘉大忙，那就是不管他说什么烂大街的话，何钦都猜不到结局。

　　想到这儿苏泽嘉笑出了声，何钦也不是什么都不拒绝的。
　　他从头到尾都不能接受苏泽嘉叫他“宝宝”。
　　苏泽嘉就假作退让地改口叫他“宝”。
　　叠字肉麻，单字就好一些吗？
　　显然没有。
　　但在他每次的“钦钦，亲亲”攻势下，何钦勉强接受了“宝”。

　　“宝，买这排吧。”苏泽嘉指着最后一排笑眯眯地建议。
　　何钦看了看，指尖一点，买了苏泽嘉想要的情侣专座。

　　情侣座就是小型的双人沙发，中间打通两边竖着隔板。影厅不大，一排连着五六个的样子，他们俩在最中间。
　　两人在开场前两分钟才检票进去，影厅的灯都黑了，大荧幕上放着广告，一进影厅苏泽嘉就牵起了何钦的手。
　　他们选的不是什么热门电影，排片估计都到尾声了，影厅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观众，最后一排竟然只有他们俩。
　　苏泽嘉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拉着何钦安安稳稳地往后排走，心脏却雀跃得有点不像话。
　　其实他没想做什么，但就是忍不住开心。
　　落座之后，何钦把饮料放进杯座里，竟然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看起了电影。
　　苏泽嘉借着荧幕的光看着他，何钦察觉到他的视线，便也转过脸来，刚刚勾起嘴角露出半个微笑，苏泽嘉就亲了上去。
　　那是一个温热的、柔软的、缓慢的、仿佛每动一次都要停下来深深体会的、可乐味儿的吻。
　　何钦的呼吸就喷在他的鼻尖啊，如果可以，苏泽嘉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可时间怎么会停止呢。
　　短短两个小时荧幕里的人就能过完一生了，可此刻在他们唇齿间溜走的每分每秒都只是苏泽嘉拥有何钦的一小段人生，他怕时间太快又恨不得眨眼间就能跟何钦到白头。
　　他恋恋不舍地吮吸了一下，睁开眼睛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微笑。
　　何钦也在笑，他边笑边贴到苏泽嘉耳边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泽嘉觉得耳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一把搂住何钦的腰，转头对着何钦的下颌就亲了过去。
　　何钦又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知道电影院有红外摄像头吗？想直播是不是？”
　　苏泽嘉一愣，坐直回去，但手还搭在何钦腰间。
　　他当然知道电影院有摄像头，但他除了这事也没想做别的，他郁闷地环顾了一圈，拽着何钦的衣襟把脑门贴了过去。
　　“我知道。”他垂头丧气地念叨了一句，不知何钦听没听见。
　　何钦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凑过去亲了下他的额头，然后一声不吭地拉过他的手，倚着沙发靠背又转脸看起了电影。
　　苏泽嘉好哄得很，何钦主动的这么一下让他的心又雀跃起来，他也靠坐回去，偷偷把两人交握的手改成了十指相扣。
　　何钦视线仍冲着前方，只是嘴角悄悄翘了一下，又悄悄收起。
　　在光影的明明暗暗里，不时响起的环绕立体声下，苏泽嘉像被什么包裹住了，不轻不重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何钦好像转头看了他一眼，可等他回视过去时，何钦却还是一副认真看电影的模样。
　　苏泽嘉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满意足，剩余的一个多小时里，他虽然看着大荧幕，眼神却像失了焦，面部表情丝毫没跟上剧情的节奏——他全程都是副忍不住笑的鬼样子。

　　巧的是两个人都没有心思看电影。

　　苏泽嘉不知道那时候何钦在想什么，也发现不了何钦直直聚焦在前方某个角落的眼神有多复杂。
　　何钦的手指在苏泽嘉的手背上轻轻蹭着，电影快结束了，他终于转过脸来看着苏泽嘉。
　　苏泽嘉眯眼一笑，他已经想好等下去吃什么了，没等他开口，何钦突然紧紧抱住了他。
　　何钦比他高一点，胸膛竟然也比他宽一些，他被何钦圈住，几乎是被按在怀里。
　　“嘉嘉。”何钦低声叫他。
　　“嗯？”苏泽嘉也伸手环住了他。
　　“嘉嘉……”何钦叹了口气，又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苏泽嘉笑着问。
　　何钦安静了好久，才开口道：“想跟你一直这么待下去。”
　　这话对于苏泽嘉来说无异于表白，这个认知的幸福指数太高，以至于他兴奋到无法察觉何钦外露的那一点点低落。
　　他使劲箍了一下何钦，然后两手在何钦背上轻轻拍了拍。
　　“黑灯瞎火的还干不了坏事，我才不要在这儿待着。”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
　　何钦也跟着傻乐了一阵，影厅的灯亮了，荧幕上开始跑字。
　　他们俩还牵着手老老实实坐在那，好像对演职员表十分感兴趣，直到保洁阿姨推着垃圾桶喊着“没有彩蛋！”，两个人才乖乖站起，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他们的爱情好像不能昭告天下，但又处处留着痕迹。
　　像在电影院里那样，在公共课的课桌下、图书馆的书架中间、夜幕降临的操场、体育馆的后门、宿舍区到教学区铺着小石子路的树林、游乐场的鬼屋、跳楼机、过山车、甚至在排队坐过山车的两个多小时里……
　　在说不上那么大庭广众的公共场合，他们坦然又隐晦地释放着彼此的爱意。
　　对此何钦的评价是“像小时候偷偷摸摸的早恋”。
　　提起早恋，苏泽嘉来了兴致。
　　“初恋吗？”苏泽嘉挑着眉问，“你多大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游乐场里坐过山车的人永远最多，他们已经排了半个小时了，才从外面排进山洞里，队伍弯弯曲曲看不到头，不过好歹不那么热了。
　　这个假山洞里昏昏暗暗，顶棚是一个弯曲的巨大电子屏，模拟着星空的样子，时时变换着给排队的人一点打发时间的由头。
　　何钦盯着上面划过的一颗颗假流星，好像没听见苏泽嘉的问题。
　　四下里大人小孩都吵吵闹闹的，苏泽嘉也不催他，还从兜里掏出颗糖剥好了塞进他嘴里。
　　何钦低头看向他，含着糖说：“初一。”
　　苏泽嘉心说，我初中的时候光搞暗恋了，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勇，没想到何钦比我厉害？亏我还心疼他理解他！
　　想到这他又问：“什么时候分手的？”
　　何钦像是没料到第二个问题会是这个，眨着眼回道：“高二。”
　　这么久？
　　苏泽嘉突然有了一丝莫名的危机感。
　　他垂了垂眼，像是不经意地问：“他帅吗？”
　　嘴上这么问，他心里却想着，初中生都还没发育好，指不定还在变声期，一个个顶着公鸭嗓子谈什么恋爱！
　　何钦愣了一下，好像仔细地尝了尝嘴里的糖，咽了咽还是没说话。
　　不对劲啊……苏泽嘉侧过脸眯眼看着他。
　　谁知何钦像吃错了药一样，凑过来先是狠狠地亲了他一口，然后趁着苏泽嘉惊呆的瞬间，用舌尖把糖推到了他的嘴里。
　　“……”苏泽嘉含着糖难得地失语了片刻。
　　咳，何钦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脸，若无其事地扫了周围一眼。
　　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目瞪口呆地和他对视了一秒，然后木着脸转向了另一边。
　　何钦“噗嗤”笑了一声，拍了拍苏泽嘉，示意他看过去，然后附到他耳边说：“我好像吓到小孩子了。”
　　说完两个人看着彼此，哈哈一通傻乐，把人家孩子笑得更不自在了，直到出了山洞坐上过山车，那孩子都没再回头看他们一眼。
　　“我们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出来后何钦问苏泽嘉。
　　“如果这就能留下阴影了，那我国的教育事业还真是任重道远。”苏泽嘉不以为然地评价道。
　　何钦附和地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把初恋的话题抛到了九霄云外。
　　苏泽嘉不傻，这是何钦第一次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他知道何钦不想说。
　　反正没关系，他看着何钦，一心想着只要何钦现在和以后的故事都跟他有关就行了。
　　“我刚刚对着流星许愿了。”苏泽嘉说完冲何钦挑了下眉。
　　“对着假流星？”何钦忍俊不禁地问。
　　苏泽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抬手勾住何钦的脖颈，把人拉近到眼前，挑衅地问：“对啊，怎么样？”
　　何钦配合地点了点头，突然伸出手在眼睛上轻轻捋了一下。
　　“你干嘛？”苏泽嘉问。
　　“捡个漏，”何钦看着指尖上的一根睫毛笑着说，“看有没有睫毛掉下来。”
　　“哦哦哦真的有真的有！”苏泽嘉不知道他要干嘛，但非常捧场。
　　“好，”何钦捏着那根睫毛，抱着拳闭上眼，“那我希望嘉嘉的愿望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