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素》园葵

2、B

　　“真想回到上学的时候啊。”苏泽嘉终于点开了一个歌单，开始有节奏地晃起脚尖。

　　由于何钦从不逃课，所以躲避苏泽嘉的计划几乎没有任何成效。
　　尤其在苏泽嘉下载了何钦的课程表之后，想找到他就变成了分分钟的事。
　　于是，何钦放弃了躲避。
　　苏泽嘉发现何钦这个人其实很容易妥协，或者说很容易退让。
　　但从某些角度来讲，他又十分执着。
　　比如网上流传已久的K大top10美食清单，何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截了图在手机里，偏要按顺序一个一个尝过去。
　　后来苏泽嘉问过他为什么非要按顺序，他说按顺序才能知道这榜单是不是骗人的。
　　像北食堂有名的“桂花凉糕”，位列美食榜单第七顺位，每天中午都有很多人排队抢着买，何钦也在其中。
　　但下了课赶过去就只能排在长龙的队尾了，有户外课的下课都比较早，更有甚者是逃了课来排队的。
　　由于限量供应，往往还没排到何钦就没有了，这种时候他就会像没事人一样走开，丝毫遗憾或郁闷的表情也没有，然后在第二天再跑过来排一次。
　　无奈大一基础课比较多，而且大都排在上午，所以一连几天过去，何钦也没吃到这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小点心。
　　在看够了好戏之后，苏泽嘉拎着一盒新鲜出炉的凉糕，猫着腰偷偷跑进了崇文楼的阶梯大教室。
　　周四何钦在这里上近代史，跨院系混上，几百号人里苏泽嘉一下就能找到何钦。
　　因为他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
　　要说他好学吧，人家学霸都抢着坐前面，说他不好学吧，他又从来不逃课。就好像上学对他来说就是“上学”，而不是“学”。
　　还有十分钟下课，时间够了。
　　苏泽嘉趁着教授转头的瞬间，悄悄进门坐到了何钦边上。
　　“吃吧。”他把点心盒子往何钦书上一放，眯眼笑了笑。
　　何钦抛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凉糕。”苏泽嘉慢吞吞地摆了个口型，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流，何钦对他一向是能用眼神表达的绝不会动嘴说话。
　　“你有课。”何钦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打开了盒子。
　　“我翘了。”苏泽嘉一副美滋滋的表情，心想何钦还知道我这会儿有课哪。
　　盒子里有两把塑料叉子，何钦扫了一眼，默默捏起，叉起一块凉糕就往嘴里塞。
　　“啧，我也想吃。”苏泽嘉翻了个白眼，从他手里夺过一把。

　　那天，是苏泽嘉第一次知道何钦喜欢吃甜食。
　　苏泽嘉说：“吃了我的点心就得再陪我吃顿午饭。”
　　何钦没搭腔，铃响之后，背着书包跟苏泽嘉去了食堂。
　　虽然每天中午苏泽嘉都是跟何钦一起吃饭的，但“我跟着你”和“你陪着我”对苏泽嘉来说有很大的不同。
　　下午何钦没课，苏泽嘉有两节专业课，对大三的学生来讲还挺重要的。
　　平常这段时间何钦喜欢去球场看校队的人踢球，看台上人少，他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那天苏泽嘉跟他一起去了球场，直到上课的时间到了也没走。
　　何钦看了看表，又看了看他。
　　“不去了。”苏泽嘉两臂一展，大爷一样靠在椅背上，盯着球场上的人看。
　　这有什么可看的？
　　要不是何钦在这，苏泽嘉宁愿回宿舍睡觉，他百无聊赖地搭着两条腿，一晃一晃的跟打拍子似的。
　　其实就是校队在训练，不光是踢球，大部分时间是在练体能，负重跑啊、绕着球场蛙跳什么的。
　　何钦为什么总是来看？
　　“你喜欢足球？”苏泽嘉忍不住问。
　　“……”
　　“你那么高，我以为你喜欢篮球。”他继续没话找话。
　　“……”
　　“喜欢就申请加入校队啊。”
　　“你怎么什么活动都不参加？”
　　“喜欢做观众？”
　　旁边的人问来问去，但何钦始终安安静静的，好像没什么交谈的兴致。
　　苏泽嘉又试探着问了句：“那里边儿……有你认识的？”
　　“你去上课吧。”何钦终于开了口，可眼睛还是看着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人，一副认真模样。
　　苏泽嘉转头看他，问了句为什么。
　　“我不需要你陪。”回答的声音没有起伏。
　　“可我想陪你。”苏泽嘉确定何钦觉得上课这件事十分重要。
　　“去上课。”何钦又看了他一眼。
　　“我想翘课不行么？”苏泽嘉歪了歪脑袋，他很想为难下何钦。
　　“……”
　　果然没话说了。苏泽嘉笑了笑，斜睨着何钦说：“要不你陪我上一节课。”
　　球场上跑圈的人都开始压腿了，何钦也没出声。
　　苏泽嘉没指望何钦能答应，却难免有点失落，他叹了口气。
　　等那些运动员开始站队颠球时，苏泽嘉听到一声“好”。
　　他猛地转头看向何钦，蠢愣愣地问：“你说话了吗？”
　　“我好像听见……”苏泽嘉有些忍不住笑，话未说完，何钦忽地站了起来。
　　他坐在何钦的阴影里，仰头看他。
　　逆着光，还真是又高又瘦啊，苏泽嘉想。
　　“陪你去上课。”这是何钦的妥协。
　　苏泽嘉愣了一秒之后，跳了起来，跟在何钦身后一脸带笑地往教学楼走。
　　何钦回头看他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苏泽嘉收了收灿烂的笑容，走到何钦身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他问：“你是不是对我也有点儿意思了？”
　　何钦：“没有。”
　　苏泽嘉：“说有会死啊？”
　　何钦：“没有。”
　　走到一半苏泽嘉突然站住，表情凝重地问：“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何钦头也不回，跟没听见一样。
　　“是校队的吗？”苏泽嘉又问。
　　何钦一步没停，越走越远。
　　苏泽嘉呆了一会，小跑着追上去。
　　“你单身，我也单身，你可以试试啊。”
　　何钦转身就走。
　　刚煮熟的鸭子，哪能让他飞了？
　　勾个肩搭个背，苏泽嘉扯住何钦：“哎哎……走吧走吧，上课去，我不问了。”
　　“我陪你上完课，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何钦偏头看向他，难得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不行。”苏泽嘉从没想明白过自己当时的执着是哪来的，怎么就那么有勇气缠着何钦不放呢。
　　何钦推开了苏泽嘉，像是没了争辩的兴趣，转身慢慢地往回走。
　　“何钦你躲什么？”苏泽嘉指着他的背影，“你都不怕别人知道你喜欢男的，你还怕谈恋爱吗！”
　　“你心里要有别人就算了，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不接受我就算了，你用得着天天拒人于千里之外吗？你用得着每天一句话不说，一个人都不搭理吗？”
　　“你是不是有心理负担？”苏泽嘉追过去拦在何钦面前，语气缓和了许多，“还是别人说什么了？我告诉你，这根本不是问题！跟他们不一样怎么了，人又不是靠复制粘贴繁衍的，总得有几个特别的吧。”
　　“你这都是什么歪理，”何钦皱着眉站在苏泽嘉面前，无奈地说，“你想太多了。”
　　“那到底为什么？”苏泽嘉是真的不解，遇到眼前这人之前他是真挺有自信的，现在他不仅对何钦有一肚子疑问，对自己都充满了疑问。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吗？”
　　何钦摇了摇头，也叹了口气，说：“去喜欢别人吧。”
　　“你有种就告诉我你心里有人了！不然别想让我放弃！”其实才认识半个学期而已，苏泽嘉觉得自己就像着了魔似的。
　　“我心里有人了。”何钦说。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我心里有别人了。”何钦一秒钟都没犹豫。
　　“老子不信！”
　　“……”
　　那天何钦直接出了校门回了家，而苏泽嘉到底是没去上课。
　　苏泽嘉似乎还记得当时他看着何钦的背影长叹的那口气，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何钦那么容易妥协，却在拒绝自己这件事情上十分的坚决。

　　他这人太油盐不进了。
　　苏泽嘉怀疑他这种状况是在“自我认同”上出了问题，否定自己这件事情有多痛苦并不难想象，苏泽嘉莫名开始心疼何钦。
　　真是见了鬼了。
　　苏泽嘉你活了二十多年就这点出息？
　　他想起初中的时候刚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那种感觉，确实跟见了鬼一样，害怕又慌张。
　　不知道何钦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虽然他当着全班的面说自己“爱好男”的时候，并不像害怕和慌张的样子。
　　但鬼迷心窍的苏泽嘉选择性忽略了，毕竟像他这种早就接受现实的人，心里最深处对未来也是有不安的。
　　所以他心疼何钦，理解何钦，锲而不舍地追求何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