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碧落绯梦

6、特别和真相

　　晚饭结束后，本该是夜樱拉月翼到那棵樱花树唱歌的时候，但今天，管家身后跟着宵蓝，来接夜樱去做身体检查。
　　（照顾得还真是周到哪……）
　　“夜樱小姐。请跟我来……”
　　面对他们，夜樱却不断退后，藏到月翼的身后，抓住他的手，频频发抖。
　　“夜樱……”
　　“我不要去。”
　　声音虽然细小，但很坚定。
　　“夜樱小姐，请不要任性，老板也是为了你好才安排了检查。”
　　宵蓝走到月翼面前，拉出夜樱。夜樱也并没有过多反抗，只是把眼睑垂得很低。她看了月翼一眼，
　　“哥哥……”
　　月翼笑了笑，
　　“不会是因为要打针吧？难道真把自己当小孩么。”
　　他拍了拍夜樱的头，这是他和夜樱交流的特殊方式。代表需要夜樱好好听话。
　　“乖乖的，别让医生太为难。”
　　夜樱咬住了下嘴唇，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顺从地跟着宵蓝走了，管家上前一步挡住了月翼目送的视线。
　　“月翼少爷，请回房休息吧。”
　　“我知道。你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管家看月翼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方向后，便走下楼梯去安排其他事宜。听到管家下楼梯的声音，月翼停了下来。
　　（刚刚那个表情，到底是……）
　　夜樱那样的神色。实在是让月翼放心不下。他回头眯了眯眼，确定是宵蓝他们经过的方向，走了过去。
　　（去看看吧……没事最好。）
　　实在很不习惯，这种为某人担心的心情。

　　看到的场景让月翼惊讶得说不出话。
　　那么多的吊瓶，那么多的针管，夜樱□□地静静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一看就知道被打了麻醉药。她的手臂上，大腿上，颈项上，全被注射着什么东西。
　　（身体检查？这是改造人类么？）
　　察觉有异的月翼突然一脚往身后踢去，一声闷哼，一个人倒在了地上。他弯身，拿过了对方正要从怀里摸出的枪。
　　“咯啦”
　　完成一连串动作依然呼吸平稳的月翼打开保险，指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脑袋，斯文地笑着。
　　“首先，请告诉我你是谁，然后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男人惊异的神情渐渐褪去，他褐色的刘海荡过眼睛，清浅的眉微微皱起，看着月翼。
　　“你是新来的那个……你不该打破规则。”
　　“呵呵，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有什么规则。而且……”
　　月翼侧头笑得优雅，却让空气冷得掉得出冰渣。
　　“……从来都是由我来制订规则。”
　　这让男人无端打了个寒战，他不得不重新省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人，但了解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不用你操心。现在，告诉我，夜樱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我记得真鸟一直做的都是电脑软件之类的高科技生意。不会现在转向制药了吧？”
　　然后，夜樱是实验品……
　　一想到这个可能，月翼心里一紧，眼底浓重的黑色聚集，
　　“Po”
　　经过消音的枪发出细小的声音，打在了男人旁边的地上，扬起些须灰尘。他嘴角弯起，
　　“虽然我不喜欢这样的逼问。不过请别考验我的耐性。那么，回答我的问题吧。”
　　“怎么又这样……以前抓的那些男人，也是都放不了手的样子……明明夜樱小姐……”
　　说到这里，男人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一下，但立即挑眉笑了笑，明明身为男性，却让人觉得异常妩媚，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白色衣服，有点从容不迫的味道。
　　“好吧，虽然有点晚了，我的自我介绍，我叫迷银，是小姐们的专属医师……”
　　（医生……）
　　迷银站了起来，双手放进兜里。
　　“你知道吗？老板有一个女儿，他是真的很疼很疼这个女儿。”
　　“夜樱？”
　　迷银耸耸肩，
　　“怎么可能。夜樱小姐，以及其他在这个空之馆生活的小姐，全部是被老板收养的。是老板为了自己的女儿收养的……老板的女儿一生下来就先天发育不良，是老板用尽办法让她活了下来的。但还是身体弱到不行，五脏六腑全都脆弱得随时会失掉功能，所以老板到各处的孤儿院收养和他女儿血型还有其他什么都符合的女孩。”
　　“你不会是说，这些都是器官的后备吧？但以真鸟集团的财力，在黑市上要买到器官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老板一直坚持要给他女儿最好的。哪怕是换的器官，也要做成好象是她本身的，完全不会出现排斥反应，老板不想他的女儿后半身都需要靠吃药物避免排斥反应而生，况且需要那么换那么多的器官，如果不是特定的对象，根本不可能。这除了天生的条件，还需要长久的调养。变得非常匹配老板女儿的身体。以前呢，空之馆有很多小姐的……不过现在也只剩三个了。”
　　迷银说到这里的语气微微有点嘲讽，但也是转瞬即逝，月翼看了看他的眼睛，决定忽略，毕竟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对面这个男人有什么隐情。
　　“那夜樱她们，知道……”
　　“知道啊。小姐她们都知道的。”
　　月翼的声音没有温度，
　　“你说她们知道自己的生存意义就是为了某个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死掉的人提供器官？我说，你们不觉得这样对她们实在太残忍了么？”
　　要是月翼没有猜错的话，夜樱也不过17、8岁的样子。想来其他女孩的年龄也差不了多少。
　　走廊的灯光惨白，像神投下的目光，
　　它说，我可怜的孩子，尚未体会过生命的甘甜滋味，就先明白了死亡的断裂和荒凉。
　　“呵呵，人活着需要觉悟的……所以只要她们提出的要求，老板全部都答应。”
　　听到这样的话，月翼冷冷地笑笑，眼里散发不知名的锋芒。他想起了夜樱歌声里的歌词
　　我们拥有一切，除了自己，
　　这里什么都不缺，除了希望。
　　夜樱所有的撒娇任性都突然有了其他的含义。
　　“那也不过是需要她们心情愉快，保持身体最好状态，随时准备献祭吧？”
　　“也许吧……会抓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这样的调理。注射营养素还有什么让她们变得更符合要求的药物。其中似乎夜樱小姐的体质最为敏感，一旦做这样的调理就会神情恍惚，精神失控。”
　　“……要不然你可以试试，一次注射这么多见鬼的药会有什么反应。”
　　“听说夜樱小姐在以前的孤儿院有个哥哥，和你还有以前抓的人都长得很像，因为最近的药物注射得很频繁，所以常常出现幻觉之类的，想起了她的哥哥……”
　　“为什么要换人呢？”
　　“哈哈，我怎么知道夜樱小姐在想什么呢？她说要换人就换人。似乎每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大吵大闹说来的人不是她哥哥。”
　　迷银看向月翼，
　　月翼放下了枪，把子弹全拆了，丢回迷银，迷银看着掉在地上的枪没有捡，然后把视线转向月翼的背影，
　　“小心哦……照以前的经验来说，今天晚上夜樱小姐的情绪会很不稳定。”

　　月翼回到了夜樱的卧室里，因为他每天都和夜樱睡在一起，所以现在这里也成了他的卧室。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豪华的沙发上，一脸沉静。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准确来说，是他罕有的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打破自己的计划。
　　他要离开其实很简单。而留下夜樱一个人在这里，她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是运气好的话可以活得久一点。但其实他自己很清楚，这么多天来他渐渐忘记去想自己要离开的事。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他习惯了有人一跑就跌倒需要他看着，他习惯了有人吃饭把东西刨了满桌都是还一脸无辜让他不知道怎么才教训得出口，他习惯了有人偶尔的任性却从不彻底，他习惯了有人的歌声充满灵性可以勾起灵魂的痛。
　　他也习惯了，每天晚上有人需要他的体温才能入睡，每天早上有人会口齿不清地和他互道早安。
　　那么，该怎么办呢？
　　“咯啦”
　　门外的脚镣声提醒月翼夜樱已经回来了，他起身，看见夜樱被管家带领着的一群侍女拥着走了进来。她的眼睛蒙着一层雾，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月翼皱起眉，正准备走过去，但夜樱突然倒了下去，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惊讶的侍女们立刻伸手去扶她，眼尖的月翼发现夜樱闪躲着她们的手，兀自发抖，好象所有人的接触都让她感到非常害怕。他上前一把挡开了众人，
　　“别碰她！！”
　　月翼一下抱紧了夜樱，盯着那些侍女和管家，吐出两个字，一种气势不怒自威。四散开来，让屋里的人瞬间就停止了动作，
　　“出去。”
　　他还是在笑，就像一出生嘴角就是上扬的，但眼睛流露的冰冷气息让别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贵公子般的少爷会有这样的表情。还是管家开了口，
　　“但是月翼少爷……”
　　“我叫你们出去，没听到吗？”
　　愈加灿烂的笑容，却愈加阴沉的语气让管家把话全部吞了回去，他本来想建议月翼到客房休息，毕竟夜樱今天晚上又会把这个房间搞得一团糟糕，留在这里说不定会被误伤。
　　但他还是选择和侍女们一起退出了这个房间。

　　“没事了，夜樱，没事了。”
　　月翼极力安抚着受惊的夜樱，但夜樱似乎没有意识到抱着自己的是月翼的手，她开始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发出惨烈的叫声，
　　“啊！！啊……啊！！啊……”
　　别无他法的月翼只能更用力地抱着夜樱。这让夜樱越来越恐惧，她抓扯着月翼的衣服，时不时还张嘴咬月翼。
　　月翼只是紧紧抱着她，任凭她踢打自己。
　　不能放开，不能放开。月翼咬牙，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终于知道了那些伤痕的来由。所以现在如果她又开始砸其他东西，势必会伤到她自己。
　　“啊！！啊……”
　　（她知道的……知道她自己……）
　　撕心裂肺地叫声像极了受伤的野生动物，足以证明现在夜樱什么都无法分辨。夜樱猛然停止了攻击月翼，却向上方伸长了手，她空洞的双眼顺着手的方向仰望，
　　“啊……”
　　由于太多叫喊而显得嘶哑的声音却依然那么动听，只是多了种要啼血般的支离破碎。
　　“我们无法飞翔，
　　因为上帝把我们的翅膀忘在某个地方，
　　所以我们可以拥有一切，除了自己。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缺，除了希望。
　　那么可以吗？可以吗？让我们在天空埋葬。
　　啦啦啦啦啦啦，那么可以吗？可以吗？让我们在天空埋葬。
　　埋葬，啦啦啦啦，埋葬，啦啦啦啦，让我们在天空埋葬，
　　啦啦啦啦，那么可以吗？可以吗？我们唯一的奢望。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夜樱声音越来越小，接着便沉沉睡去。察觉她终于安静下来的月翼慢慢松开了手，却没有放开夜樱。
　　月翼把头埋进夜樱的颈窝，他可以面对众人的背叛与阴谋仍然稳如泰山，他可以面对上百亿的交易谈笑风生。但他现在居然不能让心停止颤抖。
　　“……你要飞翔，是吧？那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提起，我就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