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纾》杂草记

6、光

　　秦亦纾一直记得，那天的阳光出奇的灿烂。那个穿着干净的白色丝袍的男子，在当时仿佛是一道光，突兀地射进了她原本阴霾的生命。
　　当那个男子说出清晰地说出“正室”这两个字的时候，秦亦纾甚至觉得门外那耀眼的阳光微微刺痛了双眼。
　　尽管她当时真的不懂。曾几何时，做一户小康人家的卑微的妾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怎么也无法料想到有一天自己竟可以走到这一步。更何况这个男子在烟花楼时从未向她提起过只言片语，而她，也从来不过把他当作那些爱消遣的浮世公子，当作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甚至不曾刻意打听过他的名讳。而此刻，他竟说他的正房，非她莫属。
　　秦亦纾知道自己骨子里，终究是个俗不可耐的女子，对那些抬头和名分始终不曾有过抵抗能力。而总想着立牌坊的风尘女子，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话。
　　名分吗？
　　一瞬间突然有什么线索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秦亦纾悠然开口：“怪不得。如此说来，把我赶来平阳并且勒令永不得回南阳的也该是你们向府的人吧。”
　　“是我的大哥，向以鸿。”男子的脸上显出隐隐的苦笑。
　　与秦亦纾成亲的这个决定，他只告诉过自小最亲近的大哥。
　　那晚，大哥在烟花楼看到了那个名叫秦亦纾的女子之后，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可以理解，所以，我会帮你的。只是，你一定要少安毋躁，两周后，我必能妥善安排好一切让父亲心甘情愿地应允。”
　　那时，大哥的神情依旧是那样自信满满，仿佛无可畏惧，无所不能。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百分百给予信任的可敬的兄长同样会因拘泥于世俗眼光而背叛他，甚至在他发现事实真相时妄图将他软禁。若不是他用智谋连夜逃出，说不定，他与秦亦纾便自此擦肩而过，这一相隔，便错过了一生一世。
　　向以鸿。听到这个名字，秦亦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张唇角紧抿，目光深邃的脸，她的心脏竟然因此莫名其妙漏跳了半拍，而她，一向自认是淡定至极的女子。
　　秦亦纾的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回到了那个最为简单的原点，是去是留，究竟哪一样才会不那么艰辛。
　　后来，直到很久以后，秦亦纾才发现，是去是留，这个抉择，一直是她人生中绕来绕去却怎么也绕不过的结。
　　“向公子，请让我再好好考虑一段时间。”
　　阳光照在名为秦亦纾的女子脸上，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坚定与光华，尽管那时，那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子，还总是自认软弱无力，从而畏首畏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