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纾》杂草记

4、惘

　　是自由，还是放逐。
　　秦亦纾看着落日下自己长长的孤影。她已经在平阳陌生的街上随意徘徊了近两个时辰，却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走向何方。
　　她是藤蔓，必须依附着什么才能生长，即便烟花楼于她只是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可毕竟残留着能托起她的轻微的力，至少，依附着它，她还不会倒下。然而，忽然之间，她失去了所有。即便身上的银子足以令她生活很长的一段时日，可她才十六岁，她看不清未来的日子，也无法忽视那种令人颤栗的孤寂和恐慌。
　　前八年她跟着父母，后八年她的身后是烟花楼，直到现在，真正变成了一个人的时候，才蓦地想起，不要说怎么让自己安好地在这个城市里过下去，就连寻找客栈投宿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是第一次亲历亲为。这样的自己，真的没问题吗？
　　她突兀地想起，当年，父亲倒下的时候，孤苦无依的母亲的心情，也一定是这样的吧。
　　随后，她又想到了玲儿。今天匆忙离开烟花楼的时候，甚至还来不及与那个可怜的孩子道别。
　　烟花楼里的繁茂的桑树，那口不知道葬送了多少青楼女子生命的井，甚至是总挂着虚伪笑容的老鸨，那些琐琐碎碎大大小小的事情，竟然在这全然失去的一刻，于脑海中一遍一遍冒出然后循环反复，甚至沉重到无法呼吸。
　　一直胡思乱想了很久，直到明月当空，秦亦纾才开始着手解决住宿问题。
　　天晚了，平阳城里大部分的客栈已经没有空房，秦亦纾寻了很久，才在一条相对萧索的小路上觅到了一间比较老旧但还没有住满的客栈。
　　福来客栈。
　　喜气的名字。可是，它真的能让来来往往的游人们粘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福气吗？秦亦纾的嘴角不禁又牵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可不管如何，秦亦纾还是暂时住了下来。她需要时间去思考，去整理太多的问题，而那些，都是她瘦弱的双肩所难以承受的压力。
　　平阳，在这个初来乍到的城市，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南阳，他叫她再也不要回去，那么她就只能永远离开吗?
　　如果有一天，她重新回到那个她生活了八年的城镇，又会怎么样呢？
　　头好痛，好疲惫，睡着了就好了。忘记一切，沉入梦中，逃避得了一时，那就逃避了一时吧。秦亦纾合着衣，蜷缩在床上，向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安静地睡去了。
　　像这样过一日是一日，就让时间沿着他既定的脚步行去，而她这艘破败的船，到了桥头，自然也会有继续行进的路线吧。
　　所以，半个月后，当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当她愣了很久终于想起他的身份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这个客栈已经污迹斑斑的牌匾。
　　福来客栈。
　　而她的身前，那个前一阵子频繁指明要她的男子，正一脸焦灼地看向她。
　　她扬起微笑，声音依旧温柔似水：“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