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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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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受婉茹姐投井自尽的影响,秦亦纾这两天的思绪一直纷乱。哪怕是在为客人抚琴的时候。
流淌的琴声把她带回了漠北那个曾经温暖的小镇。八年前的岁月扑面而来。
朦胧地记得,当年,她的家是小镇南边的三间平房,虽不富有,可也勉强能算上书香人家。记忆里的父亲总是伏在案前作着文章,母亲便在一边一针一线缝制孩子的衣服,脸上有安静而柔和的笑。她还有个可爱又淘气的弟弟,总是把院子捉到的蟋蟀悄悄放到她的肩膀上。她曾以为,这样平凡而幸福的岁月,会绵延到漫无尽头的远方。
然而,那场瘟疫来得突然而浩大。
她模糊的记忆中,只有街边焚烧尸体的臭味,和那些或哀痛或麻木的脸。而他们,终于在封锁城门的前一天逃离,独独留下当时已经出现发热现象的弟弟。她只是朦胧记得,自己跟着父母一直跑一直跑,或者父母背着她,一路奔走。而唯一清楚地刻在记忆里的,是那晚母亲异常严肃地对她做了保持安静的手势,然后牵起她的手离开,她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弟弟,稚嫩的睡脸宁静而平和。然后,一转头对上母亲在月光下泪流满面地脸。
后来,她的梦里,总是出现弟弟那张安详的睡脸。
光影变换,沙丘,草地,山峦,湖泊。流离失所的三个人,路过一处又一处地方,或者荒芜,或者繁华。
一直到父亲猝死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在那群抢匪妄图夺走所有盘缠的时候,她只能文不能武的父亲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之后,本就不魁梧的身体上被捅出三个血洞。她记得父亲在母亲的怀里不断吐血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她记得母亲近乎崩溃的尖叫和颤抖。
她知道,母亲的天塌了。藤蔓依附的大树轰然倒塌,那么藤蔓,也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她从来没有怪过母亲把她留在烟花楼,也不在意母亲离开的时候,手中的银票到底值多少钱,她只知道母亲掰开那只紧紧拉住了衣摆的小手时,绝望而歉疚的目光。
因为只有这样,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才都能存活。
光阴流水,转眼,几度花开花落。
一曲终了。
她看向躺在床上闭着眼素不相识的男子,突然觉得悲哀。连母亲这样温婉的女子都攀附不到一棵永不到塌的大树,更何况以色侍人的自己。
悲伤在她的眼底一闪而过,随即,回复成了一贯的微笑。正要开口,床上的男子忽然坐起,她这才看清男子的脸。深邃的眼睛和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唇抿成一线。轮廓分明的脸上辨不出喜怒。
他站到秦亦纾面前,抬起了她的下巴:“难怪。”
早已习惯如此的秦亦纾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三天后,我赎你出去,等我。”说完,男子转身就走,抛下一脸错愕的秦亦纾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心脏还在那里飞快地跳个不停,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奇迹会这样毫无预兆地来到。因为那个男人的眼睛,分明是冷的。这一点,她自认不会看错。
不安在空气里渐渐蔓延,仿佛摇曳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