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纾》杂草记

1、锁

　　南淮河畔烟花楼，夜夜笙歌不诉愁。皓齿宛若天上月，红颜只叫百花羞。天上人间皆失色，入得此门复何求。
　　热闹的街市上，传来清亮的童声。稚嫩的孩子或许根本未曾理解这阙词中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吟唱着这阙在南阳这片富庶之地最广为流传的词儿。
　　听见这阙词，对镜梳妆的女子突然微微蹙了眉。镜中的女子便忽地生出一抹若隐若现的愁容。那并不能算是特别艳丽的女子，却有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细长的柳叶眉，细长的丹凤眼，细长的略显瘦削的瓜子脸，单薄的唇紧紧抿成细长的线，清丽却妖娆。
　　女子站起身，隐在窗后看楼下繁华的街。很多人走过这里时，总会抬头看像她这边，她知道，他们忍不住看的，是这栋富丽堂皇的楼上恢宏的匾额。
　　烟花楼，南阳第一青楼。软玉娇香，软语温存。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锁住了她8年岁月，她不知道，会不会锁住她的一生。
　　楼下传来竞价的声音。她恍然想起，今儿个，拍的是玲儿的初夜。那个会围着她转叫她纾姐姐的孩子，那个总是眉开眼笑的漂亮孩子，今日起，不再是个孩子，玲儿终究还是步上了她，或者说所有人的后尘，从此青楼女子，将成为她身上永远抹不去的标签，命运的轨迹，终究决绝而无可逆转。
　　她恍然记起，两年前，在她的十四岁生辰，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用50两的银票，换取了她的童真。第二天，老鸨给了她其中两成。那时，她突然觉得，手中的银子，沉重到无以复加。
　　思绪飘摇。
　　昨天，婉茹姐跳了井。曾经的烟花楼第一名妓。看不过自己人老珠黄，看不过曾经只围绕自己的风月公子对自己再也不削一顾，而自己，关在这个无情的牢笼里，没有自由，没有明天，最终，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去。
　　这种事情，发正在烟花楼，本不值一提，如若不是婉茹这个名字，曾经红极一时，在南阳家喻户晓的话。
　　那么，多年以后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模样呢？若是青春不再，那么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唯有走向终结？
　　不要。这样的结局太过凄凉。
　　如果，有那么一个男子，能在她有限的年华里，闯入她的生命就好了。他不要向父亲一样无能而早逝，不能无权无势任人宰割，他用哪怕一点点的真心爱着她，将她从烟花楼里赎出去，做他家中不值一提的妾。那是她所能握住的，最微小的幸福。她终于能够找到她的依靠，和她的天。
　　很早之前，她就清楚，那种聊以□□的说法，不过是悠远的梦境。可是，这样的梦，总是在某一瞬间，一遍又一遍地灼热升腾，除之不去。
　　“秦亦纾。向府向公子指名点你。”门外老鸨的声音，打断了她缥缈散乱的思绪。
　　抓紧时间化完妆容，在艳丽的丝绒长袍外批上一件上好的轻纱。牵起一丝淡泊无力的微笑，她走出门去。
　　在烟花楼，秦亦纾这个名字，虽算不上头牌，却也并非乏人问津。
　　扶着精致的木质楼梯下了楼，看到最近频繁点名要她的贵客，她如往常一样，扬起妖娆的笑。不再去想，十年，二十年之后，她的下场，是不是婉茹姐的翻版。
　　又是一片开到荼縻的雪月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