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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浪2 ...

  •   那天又见到他,我披着谛听的斗篷站在草坡上,而他坐在马上,眸心划过的感情似是惊讶、疑惑、矛盾、心疼。。。
      很快,他的侍卫们都来了,那些人以前都是爹爹的手下,如今却都跟了他。他们用剑指着我,我却无视了他们,惟独凝望向帝峻,看着他跃下马,缓缓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说:“跟我回去!”
      他的长袍被风撕扯在半空,呼拉拉地响。我说过,我是草原里的鹰,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留住我,即使是帝峻也不可以,所以,我完全可以像上次一样,让鹰儿召集它的臣子助我突围,可是,当我望着他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谛听的话,不要再骗自己了,自己是永远也欺骗不了自己的。
      我以为,只要有草原就够了,只要有鹰儿就够了,没有人的世界我照样能快乐,就像三年前遇到爹爹时那样永远快乐下去,可是我错了,好几次我都忍不住回到商队营帐的地方,摸着他们残存的篝火,傻傻地笑,默默地哭,我终于知道,原来那就是寂寞,我也终于知道什么是心声,因为我听清了自己的心声,没有人的地方,我是寂寞的,因为我毕竟是人,也意识到了自己是人,即使再怎么和鹰儿在一起,我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了。
      静静看着他,我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上,我的手是冰冷的,他一怔,突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那种熟悉的温暖透过指尖淌进我的心海,我一闭眸,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地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那几天,我睁过几次眼,看见的全是帝峻憔悴的面容,我不愿再去看,所以选择继续沉睡下去,由于是伤病复发,我的身体时而冰冷时而滚烫,尽管意识模糊,我仍能清晰地感觉到有股灵力在持续不断地淌进我的身体,很温暖,很熟悉,一如帝峻的手,帝峻的笑。
      再醒过来时,我没再见到帝峻的容颜,却是看见他的侍卫扶着他慢慢走出帐篷,知他确实走了,而且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我才放心地睁开眼睛,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怔怔发呆。
      后来一直是先生在照顾我,他也随了帝峻,他说他只服从珠华的王,而帝峻是珠华的臣子,我突然想起帝峻以前对我说过的话,没有人可以忤逆珠华,任何人都不可以,可爹爹却忤逆了,而且还忤逆地那么彻底,所以,帝峻才会杀了爹爹么?可是,我觉得爹爹没错,他的忤逆并非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母妃,那个不明不白死在珠华皇宫的母妃。
      自那以后,帝峻也来看过我,可每每只是坐一会儿,他来我就装睡,装作看不见他,有时候他会以为我真的睡着了,然后像以前一样用手摸摸我的头,他的手变冷了,我已十岁,微微能够感觉出别人星灵的强弱,我知道,是他的星灵变虚弱了,大部分原因定是为我。
      真正证实我心中想法的人是紫裳,那天她突然来到我的帐篷,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我,感觉到有人的气息,我睁开眼,然后也静静凝视着她。她微笑,用手抚了抚我的额头,她的手已经有母妃的味道了,我知她本就温婉,如今又如愿和帝峻在一起了,从前的怨恨自然消失地干净。
      “烧似乎退了,峻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她是真心地在笑,可我却笑不出来,也不想答她,她似早已料到我的反映,也不管我的无动于衷继续一个人说道,“知道么,自从你失踪后,我再未见他笑过,他本不是一个喜好权势的人,小时候我们在一起时曾相约要云游天下,置身于朝廷之外,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呵。”
      她的笑里有丝忧愁,看着令人难受。
      “城儿,我可以这么叫你么?就当是我求你,别再对峻这么冷淡了,原谅他好么?杀父弑兄,他的心比你更痛,失去你的时候,他简直像变了个人,成天在草原上游走,你可知,这几天他不要命地把星灵输送给你,自己憔悴地差点昏厥过去,城儿,你当真忍心看着你的帝峻哥哥继续如此下去么?”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装出又困了的模样,翻了个身,然后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她见我如此反映,轻叹口气,静悄悄地离开了,我睁着眼睛,抓着棉被的手越来越紧。
      敌军又开始进攻了,这几天帝峻几乎没回过帐篷,我已经能下床了,乘他不在的时候,我会出军营看看我的鹰儿,偶尔能看见紫裳站在草坡上,凝望着战场的方向。
      帝峻遗传了爹爹的英勇善战,自然这一仗又是我们赢,可他也受伤了,流了很多血,担架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看见他沾满鲜血的手向我这里移了移,而我,自始至终都未唤他一句。
      紫裳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知是埋怨还是心疼。
      “先生,是不是我变坏了,心肠竟能狠成这样。”晚上,我像从前一样扯着先生的胡子,笑容却不如曾经那么纯澈了。
      先生哀叹一声,只说了一句话:“公主,帝峻是爱你的。。。”
      又是一月光景,由于帝峻的伤实在太重,先生暂时代替他成了全军的军师,自然也就没那么多时间来陪我了,我也无所谓这些,一个人呆在帐篷里,静静读国策,读兵书,读许多以前讨厌现在却拼命去读的东西,我需要书来打发时间,更需要书来让我不去想帝峻的伤。好在,在紫裳的精心护理下,他的伤大致无碍了,军中人这才松了口气,包括我。
      然而,当他伤势全好的那天,宫中又来旨了,只是这回不是圣旨,而是懿旨,来自皇太后的。那天是我在帝峻受伤后第一次见着他,他跪在最前,脸色仍有些苍白,而我和紫裳并排跪着,她低头,我也低头。
      “太后懿旨,苍王么子帝峻,为珠华舍亲取义,此乃一功,多次大败赤焰敌军,此乃二功,故特准其提早继承苍王之位,镇守边疆,其妹倾城素来以貌闻名,才德兼备,故经全臣商议,决定将其嫁于麒王为后,三日后送往花都,完成大婚,钦此,领旨,谢恩。”
      虽然我才十岁,可是,我明白为后是什么意思,我要嫁人了,而且是嫁给珠华的王,麒王,只是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廷竟会将如此沉重的后位放在我一个十岁孩童的身上。
      “苍王爷,恭喜了,快接旨吧。”念懿旨的人笑眯眯地说道,可是过了半晌,帝峻仍是没有反映,于是,我抬头去看他,却见他单膝跪在地上,撑在地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而且是握地那么紧,甚至连整个身体都随之颤抖起来。
      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大家都望着帝峻不敢说话,念懿旨的人渐渐没了笑容,转而换上一副震怒之色,我知他不愿接旨全是因我,可是,我更知道抗旨会有什么后果。
      “既然是我被封为后,那么,这懿旨也该由我来接是么?”我走到念旨人的面前,冲着他甜甜地笑。
      念旨人一楞,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赔笑道:“娘娘说的是。”
      我没再说话,只是接过懿旨的前一刹那,我看见帝峻突然抬头,痛心地望着我,而我也淡淡看了一眼他,手同时将懿旨接下。
      见事情办完,念旨人满意地走了,军士们也都松了口气,各自干起各自地活来,紫裳没有作声,和先生一起沉默退下,于是,整个操场上只剩我和帝峻两人,我不敢和他独处,所以也迈步想快些离开,哪知他竟一把扯过我手里的懿旨狠狠扔进了篝火,回头对我吼道:“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想离开我么?!”
      我楞住,这是他第一次吼我,我不知如何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身边快步离开,骑上他的白马,一鞭冲出军营。
      晚上的时候,先生将我唤了去,他把毕生所有的宝贝都给了我,说是宝贝,其实全是书籍,可他说这些书籍至少能保我在宫中安稳度日。
      “宫中真这么恐怖么?恐怖到连先生你也怕么?还是先生不要我了,所以不愿陪我一起进宫去?”我央求先生陪我一起进宫,可他还是拒绝了。
      “公主,入宫是不准男人陪的,今后的路只有您自己走了。”
      “怎么走,靠这些书么?”
      “不,靠您自己,老夫只能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那先生知道什么?”
      先生顿了顿,将帐篷口的门帘拉下道:“公主,老夫问你,封你为后的旨是谁下的。”
      我皱眉:“先生不是知道么?懿旨啊,太后的。”
      “可是老夫得告诉你,封后之事向来都该由王亲自下旨,也就是圣旨!”
      我默声,渐渐有些明白先生的意思:“先生是说,麒王被太后控制了么?”
      “不,虽然太后有这意思,可麒王又岂是个简单的角色,公主,麒王是珠华千余年来星灵最强的帝王,若是他能当朝,珠华必将盛况空前,可是,太后在朝中根底极深,野心又大,麒王登基不过四载,要一举歼灭她的势力根本是难上加难,此次太后将您嫁过去定是想将您当一棋子养在麒王身边,将来好为己用。”
      “可是帝峻是麒王的人吧,而我是帝峻的妹妹,她怎敢用我?”
      “公主,您错了,当初苍王爷的谋反一半与太后有关,可太后手脚极为利索,知道帝峻是麒王的人后立即就消灭了所有她与苍王爷的证据,让麒王连一点把柄都握不着,帝峻虽是麒王的人,可你还小,她以为只要将你接入宫中严加调教,将来必定能派上大用场。”
      “难怪,他们会把后位套在我这个孩子身上。”
      “这也正是帝峻不愿接旨的原因啊,他早已料及此事,不愿你入险。”
      我一怔,想起帝峻白天的话语白天的眼神,心里忽然闷闷的。
      先生轻叹口气,又道:“公主,这天下就是一局棋,作为棋子的我们,惟有小心谨慎,审时度势,因为下局之人若是处于下风还有用其他棋子搬回的可能,可我们是棋子,被灭就是被灭,没有翻身余地的啊。”
      我默默点头,想起爹爹,想起柯善和母妃,甚至就连帝峻也不过是是麒王与太后棋局里的一子而已:“先生,我不要当棋子,告诉我,如何才能逃开它?”
      先生叹息着摇头:“公主,那就得看您自己了。”
      那晚我回去的时候,紫裳已在帐篷里等我,她的身旁有个大大的包袱,包袱里似是放着许多衣物。
      “这是你母妃生前为你做的衣服,峻一直都为你保存着,就连我都不让动。”她笑着将包袱推到我面前,我打开它,轻轻摸着那些衣服,匀称的针脚,纯熟的绣艺,每一寸都沾染着母妃的芬芳。
      “谢谢。”我情不自禁地说道。
      “是谢我,还是谢他?”她望着我。
      我咬了咬唇,问她:“他是不是很生气?”
      她笑:“他不会生你气,也不舍得生你气,只是今天喝多了酒,伤口有些复发。”
      我低下头,抱着衣服不再说话。
      紫裳叹笑,伸手抚了抚我的面颊:“你本不是个爱沉默的姑娘,峻说以前的你总爱笑,又爱乱说话,做什么事都不经过大脑,时时都要人看着你,生怕一不留神就让你闯了祸,可自从那天以后,你就变了。。。”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笑容里浮出丝愧疚,离开帐篷的时候,她顿步又问了我一句:“你仍是不愿原谅他么?”
      我呆滞着,依旧没有回话。
      之后的三天,我一直呆在自己的帐篷里没有出去,先生和紫裳时不时会来陪我,只有帝峻,一次也没有来过。
      启程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被蒙了一层灰。
      我没有穿太后亲赐的大红喜袍,而是挑了件母妃为我做的粉色纱裙,那天是我第一次上了妆,我还不懂这个,是紫裳亲自为我画的,她画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角有些晶莹在闪动,我知那是泪光,今天一别,再见不知何时。
      走出帐篷的时候,在场的男性几乎都有些呆楞了,念旨人更是睁大眼睛瞪着我,半晌才说,倾城啊!倾城啊!
      我看见帝峻已经骑在护送的马上,他没有看我,我也不再看他,转身走进车轿中,前方一声号响,念旨人的一句起真正让车队行径了起来。我探出头,最后望了眼军营,又望了眼先生和紫裳,然后咧开嘴角,对着他们甜甜地笑了。
      紫裳一怔,终于转过身哭了出来,先生也老泪纵横,连连对我挥手说,去吧,去吧。。。。
      车轿的窗帘是用纱做的,及地的纱,帝峻就走在车子旁边,所以隐隐约约地,我可以看见他朦胧的身影映在雪白的窗纱上。再过没多少路,我们就要真正分开了,从此以后,要见面几乎是不可能了吧,他一定还在生气,气我轻易接下了圣旨,从他冷漠却又痛心的眼神里,我都可以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当初他杀爹爹的时候,我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痛心与失望?
      前方突然有了骚动,我不知何故,也没那份心思去管,忽听那念旨人亮声地喊:“备弓!”我才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鹰儿,果然是鹰儿,是它为我送行来了,我微笑,突然又看见许多兽影从草原边际走了出来,原来竟不只是鹰儿,还有它的臣子,我以前的朋友全都来为我送行了。
      “鹰儿!鹰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永远也不!”我知道鹰儿是不会跟我走的,就像当初我不会跟谛听走那样,它是真正属于草原的,真正属于它的臣民们的。
      在帝峻的示意下,车队放下戒备,在兽群的护送下静静向山脉走去,终于快到山脉的时候,念旨人停下车队,转身对帝峻说:“苍王爷,送到这就可以了,接下来请放心地把娘娘交给我们吧。”
      我躲在车里,听他沉默半晌然后说:“好。”
      “回!”他已有了爹爹的英姿,一个手势一句命令,立即,护送我的军队全都撤了回去,百马奔驰而去,啸声渐渐消失。我垂眸,只觉得心中闷地快要无法呼吸。
      车队继续前行,我也撩开窗帘看向窗外,这片草原,我曾来过,帝峻在这里为我杀了狮,那条河流,我也来过,帝峻在这里告诉我,珠华很美很美,任何人都不能忤逆他。原来,简简单单的草原,竟会飘散着我与他之间如此多的回忆,仿佛每一阵风里都夹杂着他的声音。
      于是,似是终于忍不住了,我猛一探出身子,看向方才护送军遣返的地方,然后,我看见了他,尽管车队已离开了很久,尽管其他军队早已全部返回,可是就在那方草坡上,我看见了他的白马,看见他迎风站在坡头,发与战袍一起被风吹扬在半空,仍旧如当初一样,飘逸、轩昂的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我哭了,就像是要把我这一年来积郁的感情统统都发泄出来一般,我望着他,流了好多好多眼泪,突然,我想叫他,这回是真的想叫他,可是才一开口,却被涌出的泪水哽咽住了喉咙。于是,我更向外的探出了身子,对着草坡上的他使劲挥手,拼命挥手,我不知他是否能看见,毕竟我们已离地太远太远,甚至远到,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再相见的地步。
      帝峻哥哥,对不起,其实,我从来都没恨过你,因为我,根本就无法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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