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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向来痴 ...

  •   月明陪心月去学校接雪儿。
      进了教室,意外地没有看到雪儿。老师陪笑对心月道:“雪儿今天睡了午觉起来,忽然呕吐,校长亲自带她去医院检查,说是受了凉。已经打过针了,这会儿正在卫生室观察休息。”带她们去到学校卫生室,雪儿躺在床上睡着,一个中年妇女陪在旁边。
      心月快步上前,试了试雪儿的体温,轻吁口气。中年妇女笑道:“江董放心,我已经带她去看过医生了。”心月浅笑,“多谢校长!让你费心了。”校长笑道:“眼看就是六一了,学校要搞演出,雪儿可是我们的台柱子。”心月淡淡地问了几句演出的地点、表演的人数,掏出手机打个电话,对校长说:“明天你派人去我公司拿支票吧。”校长听到心月让财务部开5万元的支票,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不住道谢。
      心月上前抱起雪儿,她睁开眼看了看,软软在伏在妈妈怀里,“妈咪,我肚子疼。”心月轻笑道:“真疼还是假疼?”雪儿想一想,“前面真疼,现在假疼。”三个大人一同笑起。心月抱着雪儿往外走,校长拎着雪儿的鞋子,跟在她们身后。刚转过办公楼,就见伟强浑身肮脏站在教室门前哭,年轻的老师正一脸嫌恶地训斥着。
      月明心中不快,挡在伟强身前,“你为什么训他?”老师楞一下,再看看脸色不愉的心月和跟在心月身后的校长,尴尬笑道,“这个孩子太淘气,来了不到一个月,打了几十架!”心月冷冷地道:“不淘气就不是孩子,也不用送来这里!”老师越发地难堪,硬着头皮道:“他的家长也是,一星期就接一次,还常常迟到,”指着腕表,“你看,都过半小时了还没来!”
      心月对校长道:“这孩子的父亲我认识,我先把他带回我家吧。”校长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月明拉住伟强的手,“走吧。”伟强摇摇头。月明问他:“你不想去和雪儿玩?”伟强看了看心月抱着的雪儿,雪儿扁了扁嘴,拉着哭腔道:“哥哥,我生病了。”伟强用黑糊糊的小手抹了把眼泪,“我不能去,爸爸找不到我会着急的。”雪儿忙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伟强。
      月明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取出手机,“给你爸打个电话,告诉他不就得了!”伟强点点头,跟在心月身边。月明咦地一声,问伟强,“这可是你爸爸的手机号?”伟强看了眼手机,“是。”月明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关机呢?”伟强老练地说:“那一定是在开重要的会。”
      校长笑道:“天都要黑了,你们回吧。门卫知道我家的电话,如果他的家长来找他,让门卫给我打电话。”心月想了想,“也好。”伟强接过校长手中的鞋子,跟在心月身边,陪雪儿说着话。
      保姆给伟强洗了澡,换过衣服,月明看着伟强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月把他拉到餐桌边,“家里没有合适你穿的衣服,这是雪儿的睡衣,她穿着太大,你将就一下。”说着瞪了月明一眼,月明忙掩住嘴,转过头翻看伟强换下的脏衣。她拿起长裤,见膝盖处破了个大洞,随手丢出去,伟强冲上前,将裤子抱在怀里。
      月明从他怀里抢出裤子,“这么脏!”伟强红着眼睛扑过去,心月拉开他,“裤子脏了,总要洗干净吧。”伟强迟疑地盯着那条裤子。雪儿叫道:“哥哥,已经烂了,不能穿了!”伟强终于流下眼泪,哭道:“那是奶奶给我买的!”月明提着裤子的手一抖,心月把伟强搂在怀中,低声劝慰了好一会儿,月明又再三保证不会把裤子扔了,伟强才露出笑颜。
      吃过晚饭,雪儿缠着伟强在她房里玩,伟强拿本画报,煞有介事地给她讲故事。月明站在门边看了会儿,对心月轻声道:“让他住下吧,他爸爸怕是不能来了。”心月轻笑,“已经让保姆铺在雪儿的图画室了。”
      保姆把洗好的衣服熨平叠正。心月拿起裤子端祥片刻,从书房翻出张卡通贴布,取过剪刀针线,不大功夫,裤子的破洞变成了一幅图案,浑成天成,丝毫不见破绽。月明提起来放在腿前比划,正要开口夸赞,忽听雪儿又哭又喊地发脾气,两个保姆跑来对心月道:“雪儿定要和那个男孩睡一起。”
      心月搂过雪儿,递给她一盒纸巾,“为什么哭?”雪儿抽抽答答地说:“我喜欢伟强哥哥,我想他和我一起睡这里。”心月耐心跟她讲道理,“哥哥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他不能和你一起睡这里。”雪儿想一想,“那我和他一起睡隔壁图画室。”月明啼笑皆非,“那还不是一样!”
      伟强很男子气地对雪儿说:“我不会趁你睡着了偷偷走掉。你好好睡吧,明天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雪儿眼泪汪汪地问:“真的吗?”伟强坚定地点头,雪儿这才让保姆把伟强领走。
      快九点的时候,程志雄才一脸疲惫地出现在江家。月明刚泡过热水澡,接到他电话下楼开门,轻声责备:“怎么这么晚?”心月听见声响也从书房出来。
      志雄叹道:“又发生一起恶性刑事案件,领导组织开会。”月明沏杯茶给他,“晚饭吃了吗?”见他摇头,打开冰箱看了看,“只剩米饭,没菜了。”心月轻笑,“看来你只能吃蛋炒饭了。”志雄忙道:“不麻烦了,我接了伟强就走。”
      心月浅浅一笑,“不比你煮泡面更复杂。”说着便进了厨房。月明低声告诉他下午发生的事,“你是怎么当父亲的!因为你的缘故,让孩子在学校受苦。”听到伟强抱着裤子哭,志雄紧抿双唇,月明把补好的裤子给他看,“多亏心月有本事。”
      志雄盯着裤子看了好一会儿,苦笑,“我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要不是我母亲突然……”他扭过头。厨房中传来阵阵香味,月明叹口气,“伟强已经睡下了。你明天怕也不得闲,就让他在这里吧,好歹你也放心些。”心月打开餐厅灯,轻声道:“来吃呀!扬州炒饭,紫菜蛋花汤。”志雄看着诱人的美食,馋涎欲滴,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我就吃了。”月明嗤地笑出来,把筷子塞在他手里,“少啰嗦吧,你!”心月轻轻一笑,走到客厅沙发边坐下。
      志雄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抚着肚子满足地叹气,“太好吃了!”心月轻笑,“多谢夸奖。”志雄收拾餐具,“我去洗碗。”月明白他一眼,“放下吧,明天自有保姆收拾。”
      心月轻轻对月明说:“我先上去了,你们再聊会儿。”志雄看了眼挂钟,“太晚了,我也该走了。”心月看看月明,对他说:“伟强就住下吧。你有时间就来接,没时间就让他和雪儿做个伴儿,星期一我送他们上学。”志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心月微微一笑,自行上楼去了。月明嘲笑志雄:“几时变成锯嘴葫芦了?”志雄笑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们?”月明叹口气,“有什么麻烦的,总比跟着你强。”
      月明送志雄出门,“伟强你就别操心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志雄笑着点头,示意她回去,月明嫣然笑起,轻轻关上房门。志雄坐在车上,看着房中熄了灯后的黑暗,心中说不出的安宁和踏实,他静静地坐了许久,才开车离去。
      坐在窗台上,月明看着志雄和他的车,看他楞楞地坐着发呆,直到他离去。又一个为心月痴迷的男人,月明好笑地摇摇头。深深地吸口烟,想到心月对贺子骏的态度,她蹙了蹙眉头,心中涌起不安。夜深了,月明却了无睡意,八年的流浪生涯,她的生物钟早已紊乱,如同她的健康,已被不规律的生活破坏怠尽。
      手机在此时闪动,是她的经济人路易。他告诉月明,她委托他接洽的事务已办妥,对方已开始工作。月明沉吟了会儿,“路易,增加一个,明天我会把相片和他的资料传真给你。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情况。”路易笑道:“明,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几时才回来?”月明轻笑,“快了,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月明坐在黑暗中,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她都是这样渡过。在黑暗中,看着遥远的天空,一点一点地发白,变亮。
      家明走了,给月明留下手腕上的一行字和一本书,《流星蝴蝶剑》。这是月明第一次读武侠小说,第一次知道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家明应该是极喜爱此书,书上很多地方他都用铅笔勾画过,有些地方还有感慨:“妙”、“精典”、“精彩”、“大丈夫当如是”。月明边看边笑,对照着书中情节,想象着家明的心情。
      一周后,月明收到了家明的第一封信。他告诉月明,开学了,他分在政治系。信中,他向月明细细介绍了校园的各处环境,“明年,我等你!”结尾这一句,使整封信凭添了几分暖昧,可月明喜欢。从那天起,月明更加发奋努力,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躲在无人的角落,一遍遍地读着家明的信。她给家明回信,“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舅妈做起了服装生意,家中的环境已有了极大的改善。这些年,舅舅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日子收到来自省城的包裹,里面有时是包装精美的食品,有时是美丽的衣裙。当然,这些都与月明无缘,食品会进了舅舅那四个儿子的嘴,服装会成为舅妈摊档上的抢手货。月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心中只有一个憧憬,她一定要考上省城的大学,她要兑现对家明的承诺。
      月明知道她的父亲有一家庞大的服装公司,所以她报考了服装设计专业。接到录取通知的那天,她又一次爬大树,仰头看向天空,突然之间泪落如雨。她答应过家明要忘记过去,忘记仇恨,她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月明站在树顶放声大叫,她要喧泻心中所有的悒郁,她要开始新的人生。
      月明要去省城上大学了,她向舅舅、舅妈辞行。舅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月明,嗫嚅了半晌,小声道:“月明,别记恨舅舅,舅舅也是不得已。”月明一楞,她分明记得外婆也说过同样的话。舅舅还想说什么,舅妈尖声笑着,打断他,“月明上大学是高兴的好事,你苦着张脸作什么!”月明对舅舅鞠个躬,提着简单的行李出了门,从此再也没有进过这个家。
      步行到了县城,月明坐上去往省城的火车。家明的信中写得很详细,在何处买票,如何上车,上了车要注意些什么……他知道月明第一次出门,事无巨细,一律详加说明。月明看到信,先是笑,笑他啰嗦得如同饶舌的妇人,笑着笑着流下泪来,他在关心她,他在惦记她。把信紧紧抱在胸前,被人关心被人惦记的感觉是那样陌生,又那样温暖,温暖得让她想流泪。
      终于离开了小镇,离开了县城,离开了她生活二十年的地方。月明曾经不止一次地盼望,可以永远地离开。当她看着身后离得越来越远的小镇和县城,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家明嘱咐了一切细节,却忘了让月明准备食物和水。
      吃过早饭就出了门,步行40多分钟到达县城,又在候车厅熬过了漫长的1小时27分钟,月明等来了她生命中的第一次旅行。家明在出站口等她,远远地看见她,就笑着对她挥手。月明第一次知道,被人惦念有人等待,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家明接过月明手中的行李,“这么点儿?”月明笑一笑,“我喜欢简单。”家明问她,“路上还顺利吗?”月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家明楞一下,放声大笑。月明轻声说:“就知道你会笑,我就早上吃了一碗粥一个鸡蛋。”家明笑道:“那是真饿了。”
      车站旁一间小小的牛肉面馆,家明替她要了一大碗牛肉面。“慢点吃,小心烫。”家明用纸巾轻轻擦去溅在月明脸上的辣椒油。月明对他笑一笑,隔着氤氲的水汽,她的眼睛湿湿的。就在那一刻,月明知道自己爱了,爱上眼前这个高大的,温和的,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男孩。
      在家明的陪同下,月明顺利地报到,领取了宿舍钥匙。家明帮她选了一个向阳的铺位,把行李安置好,“你先休息一下,晚饭时我来找你。”月明带着几分不舍,目送家明离开。
      正是开学报到的日子,校园里嘈杂无限。家明是学生会的成员,要忙的事情还真不少,月明自己去附近的超市购买日用品。商场正上演换季大赠送,买满20元可以抽一次奖。月明凭她的购物券,也获得一次抽奖机会,她的奖品是一把精美的遮阳伞。月明欣喜地走在返校的路上,她曾经无数地盼望能够拥有一把这样的伞。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一场雷雨不期而至。看着身边抱头乱跑的行人,月明觉得自己真得很幸运。忽地有一只手挽住了她撑伞的手臂,心月脆笑着出现在她伞下,“我们一起走!”月明呆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幸运至斯。
      “我们跑快一点,雨好象越来越大了。”心月笑对月明说。月明茫然点头,如同被蛊惑了一般,跟着心月向前跑,跑到教学楼前,雨停了。心月站在高处,拎起湿漉漉的裙角拧水,“我叫江心月,服装设计新生,你呢?”
      月明轻轻笑道:“庄月明,也是服装设计新生。”心月轻盈地转个圈子,深紫色的裙裾飞扬,“这是我自己做的,好看吗?”月明有些混乱地盯着衣袂飘飘的心月,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知道心月比自己小三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心月会成为她的大学同学。
      心月见她不语,有些沮丧地解释,“都因为下雨淋湿了,所以飘不起来。其实可好看了,不信等它干了,我转给你看!”不知为什么,心月的样子让月明觉得很心疼,她微微笑起,轻声道:“好看,真的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裙子。”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来得那么突然,突然得令她措手不及。月明对着夜空轻轻笑起,她永远记得那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和钻到她伞下避雨的心月清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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