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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无痕 ...

  •   月明去看时装晚会。
      秀场外巨大的宣传牌上,江心月三个大字,足以吸引众人的眼球。心月的外公是服装公司的创始人,可是把公司做大做强的却是心月的父亲。心月学习时装设计专业,就是为了便于打理家族事业。天份加机遇,她的成功毫无悬念。先是在国际大赛上频频得奖,继而代理了国际知名品牌在中国大陆的生产、销售,江心月和她的“云裳”公司,已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正对着广告牌发呆,有人轻轻地她手上拍一下,月明转过头,见志雄微笑着站在身边,小伟强正歪着脑袋看她。月明笑起,“真巧。你们也来看走秀吗?”志雄摇摇头,“我哪懂这个。”伟强笑道:“阿姨在想什么?我叫你几声都没听见。”
      “江心月。”志雄轻轻念,笑道:“上次在车站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原来竟是位名人。”上下打量了月明几眼,“你今天真漂亮。”月明笑,她今天穿件珠灰色的小礼服,是心月特意为她设计制作的。
      月明问志雄,“今天休息?”志雄点头。“你们还有别的安排吗?”伟强抢着道:“没有!”月明笑道:“不如一起看表演,然后我请你们吃饭。上次的事还没谢过你。”志雄才要推辞,伟强欢呼道:“好啊,好啊!”志雄拿眼瞪向伟强,他转过头去假装看不见。
      “姨妈!”雪儿欢呼着扑来。她穿雪白的纱裙,长发上系着蝴蝶结。月明笑道:“再装上一双翅膀,你就是安琪尔了!”雪儿笑着扬起小脑袋,“妈咪也这么说!”心月穿件奶油色的小礼服,秉承她一贯的设计风格,优雅、简捷、流畅,低调而不张扬的时尚,长发梳成髻盘在脑后。
      志雄暗自喝彩。上次在车站见她,还以为她是在校的大学生,待看到她开的名车,才觉得她不简单。心月浅笑着上前招呼志雄,又低头对伟强道:“你好吗?”丝毫没有所谓名流的娇矜气息。伟强看前面前天仙般的心月,一时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志雄轻拍下他脑袋,“小子,平时就你话多,这会又不会说话了。”
      心月对雪儿道:“雪儿,你带哥哥一起玩好吗?”雪儿欢呼:“好啊!”志雄吃惊道:“她是你的女儿?”心月微微一笑,“不象吗?”志雄搔搔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看不出来,你竟有这么大的女儿了。”月明笑着打趣道:“你看不出来的还多着呢!”
      心月看了看来得越来越多的宾客,轻声道:“进去吧。”志雄犹豫着想拒绝,心月对他展颜一笑,“不会令你失望的!”志雄只得随着月明和心月进场。心月低低吩咐几句,自有笑容可掬的礼仪小姐,将他们带到看台最好的位置。
      心月对他们点个头,“我到后台去看看。”月明笑道:“去忙你的。”雪儿牵着伟强的手,跟在心月身后跑,志雄想唤回伟强,心月回头嫣然笑道:“不碍事!”志雄讪讪地坐下,那个明媚的笑靥却深深铬进他心里,再也抹不去了。
      整场表演,展示着江心月设计师,对本年度秋冬季时尚的理解和诠释。风格不变,色彩百变,从浓重的油画色到清爽的水粉色,令人目不暇给。解说人在一旁赞叹,“这是一场视觉的盛宴!”最后,在如雷的掌声中,江心月被簇拥到台前。站在一群姹紫嫣红的名模中,她优雅地微笑谢幕,抢尽观众的眼球。雪儿拖着有些拘谨的伟强,奔上T台给心月献花。
      “祝贺你!”志雄由衷地对心月道。心月对月明扮个鬼脸,“咱们快逃!”志雄微微一楞,才发觉心月不知几时已换过了装束,他低头找寻两个小人儿,月明轻笑道:“心月已经让人带他们上车了。”
      一阵骚乱,已有人伸长手臂高举相机拍摄,心月快步向侧门走去,记者想追上去采访,被保安拦住,起了争执。月明对志雄道:“走吧。”也从侧门出场,那辆银灰色的轿车正停在一角。心月已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排,笑着对志雄扬扬下巴,示意由他开车,志雄微一躬身,“愿意效劳!”才驶出停车场,已有记者尾随而至,跟在车旁探头探脑地张望。志雄猛地加大油门,一下冲出去。心月和月明回头看了看,一同大笑。
      月明问心月:“不是还有订货会吗?你不去?”心月淡淡一笑,“有七个订货经理专门负责与客户谈判,我只管设计。”月明啐她道:“假清高!”随即笑起,“你的设计有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轻逸,的确不益沾染了铜臭气。”
      心月浅笑道:“并不是我清高,我只是更擅长设计罢了。”志雄问道:“请问,我应该把车开到哪里去?”月明回头对心月说:“我请大家吃饭,你说去哪里合适?”
      心月想了想,“我不太在外面吃饭,说不来。”月明看了看志雄,和心月异口同声道:“男士负责想!”志雄笑,“好吧,不过得让我来请!”说着开车转弯,来到一处僻静的小街,不大的店面,生意却极其兴隆。
      老板迎出来,招呼他们:“程队!”志雄笑道:“我带朋友来吃饭,可别让我丢脸!”老板看看衣饰华贵的月明,和那辆名车,忙将他们让进雅间,亲自捧着菜单来点菜。志雄把菜单递给心月,她笑着摇头,月明白她一眼,“你不了解她,她最懒得费这个脑子!”
      志雄打开菜单,“那我就代劳了。”月明探过头,就着他的手看向菜单,频频向老板提问,好容易点了六菜一汤,老板抹着汗出去,心月笑道:“雪儿是你真传弟子,10万个为什么可以做为贵派的名号。”月明想一想,自己也忍不住大笑。
      “你的名字很有诗意。”志雄笑对心月道。心月微笑,“我出生在秋天的月夜,据说外公抱起我的时候,读书不多的他忽然想起一句诗:唯见江心秋月白。所以他给我起名叫做江心月。”看向志雄,“挺浪漫吧?”志雄点点头,“是,挺浪漫。”
      不多时,菜都上全了,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鲜美。月明赞道:“真是没想到!”心月轻笑,“难怪位置这样偏僻,生意还能这样好。”志雄笑,“这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
      那边雪儿和伟强不知为何发生了争执,伟强道:“小毛孩子,你懂什么!”雪儿不肯吃亏,回嘴道:“你又懂什么!”伟强扬头轻哼,“你知道什么是尸体吗?”雪儿楞了片刻,小嘴一扁:“你吃过熊姥姥的糖炒粟子吗?”伟强呆了呆,老老实实道:“没有。”雪儿喜笑颜开,“你当然没有吃过,凡是吃过熊姥姥糖炒粟子的,全都死光了!”伟强崇拜地看着雪儿,“你怎么知道的?”雪儿得意洋洋地笑:“你没听过这个故事吗?”伟强拉着她到一旁,听她说故事。
      月明指着心月骇笑,“是你给她讲的?”心月笑。月明对着志雄道:“你见过这么当妈妈的吗?她居然讲这样恐怖的故事,给四岁的女儿听!”志雄尴尬地笑,“怎么恐怖了?”月明和心月对视一眼,一齐大笑。
      雪儿同情地对伟强说:“难怪你不知道,原来你爸爸也不知道!”伟强难为情地看看父亲,低下头。雪儿安慰他道:“不要紧,我会讲很多故事,你可以再讲给程伯伯听。”伟强感激地看着雪儿,低声道:“谢谢!”
      志雄好笑地看着两个小人儿,才发现伟强身上穿着一套新衣,他转头看向心月,心月浅笑,“这是他给我献花应得的奖励。”志雄还待开口,月明轻笑道:“哎,再说得多就矫情了!”
      心月和两个孩子先上了车,月明回头看了眼路牌,忽见街角有个熟悉的人影闪过,定睛看去,已不见了踪影,她心神恍惚地上了车。

      贺自骏满面春风地在厅里迎接她们。雪儿欢呼着扑进他怀中,他弯腰抱起雪儿,在她颊上亲一下,“宝贝儿,想爸爸了吗?”雪儿响亮地吻在他脸上,大声道:“想!”心月淡淡地问:“几时回来的?”家骏陪笑道:“下午。本想去看你的发布会,堵车。我到的时候正看见你的车开走了。”转眼看到月明,“你一定就是月明吧。心月总跟我提起你。”月明对他笑着点点头。心月招呼保姆带雪儿去洗浴,雪儿恋恋不舍地离去。
      心月挽着月明的手,“不早了,休息吧。”对家骏点个头,“你自便。”自行与月明上楼。月明走到转弯处,偷眼看向自骏,他正苦恼地扯着头发。
      月明默然。心月轻叹,“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我现在不想说。”月明微微一笑,道:“无论你做什么,我总是会支持你的。”心月轻笑,“我知道。”轻轻拥抱她,“晚安!”
      泡过热水澡,对着浴室镜子,月明看着自己的影子,轻抚上左胸。白净细腻的肌肤,优美的型状,看上去一切完好。她苦笑,就象她的人生,表面风光无限,内里却孳生着不断膨胀的毒瘤!燃起香烟,坐在窗台上,眺望着漆黑的夜空。
      从小学起,美术老师就发现了月明绘画的天份。年迈的老师抚着她的小脑袋,向她展示她父亲儿时的图画。月明上中学时,外婆病倒了,老太太哆嗦着嘴唇,要月明不要记恨她,她也是不得已。为了外婆的病,月明不得不休学。老太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住地叫着月明母亲的名字,求她原谅自己。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年,外婆走了。
      埋葬了外婆,月明爬上一棵大树,坐在树顶放声痛哭。她不知道外婆做了什么,从小疼爱她的外婆,为什么要求自己原谅。在高高的树顶,可以看见平日看不见人和事。就在那天,月明看见一个男人,带着个小女孩和舅舅说话。他们走的时候,给了舅舅一只信封,舅妈眉花眼笑地接过。男人四处张望,象是在找什么人,终于失望地带着小女孩坐车走了。月明回到家里,舅舅沉默着,舅妈永远在生气。没有人提起那个男人和小女孩,每个人都仿佛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舅舅有四个孩子,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一直供月明读书,刻薄的舅妈却没有反对过。
      眼前闪过一张本以为早已遗忘的脸孔,街角那道身影勾起了深埋心底,尘封多年的往事。
      王家明,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名字,中国十三亿人口中,至少有几千万个相同的姓名,月明却不能忘记。他就象是一缕暖暖的阳光,融化着她心底的坚冰。他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忘记过去,”搂住她的肩头,指着前方喷薄而出的红日,“希望就在你的眼前。”月明第一次和异性这么亲密地接近,也是第一次登上山顶去看日出。月明是县城的高三生,家明是来自省城的大二学生,乘假期看望住在姑妈家的祖母。
      没事的时候,家明喜欢骑着表哥的摩托车四下乱跑,胸前挂着一只小相机。他兴奋地拍完那天最后一张底片,吹着口哨行驰在僻静的小路上。一辆货车风驰电掣般地驶来,家明一时紧张,极力让向路边,却撞倒了从家中返校的月明。殷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月明的脸色苍白,却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冷漠地看着他。
      家明慌乱地把月明送到医院,她的右前臂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医护人员用消毒液清洗创口,染血的棉球、纱布很快就积了一堆,然后开始缝合。锐利的弯针穿透肌肤,要用力拉扯才能让缝线通过,家明苦着脸,掉转视线不敢细看。月明的额头不住有冷汗冒出,冷静地盯着上下起落的缝合针,从头至尾,哼也未哼一声。医生赞道:“好坚强的小姑娘!”
      处理完伤口,家明按医生的处方买了一包消炎药,送月明回到学校。月明跳下摩托车,接过家明手中的药包,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第二天中午放学,看见家明站在宿舍门前等她。秋日的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高高的身型倚在那辆闯祸的摩托上,温暖地笑着。“我送你去医院换药。”就这样,家明每天都开着摩托送月明去医院。月明的伤口完全长好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明天晚上我就要走了。”家明温和地微笑。月明的心猛地悬起,她知道他的离开是必然,却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月明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尘埃中。家明上前拉住她的手,“今晚你能陪我吗?”月明一楞,不敢抬起头,轻声问:“做什么?”家明拍拍摩托车后座,月明微一迟疑还是坐了上去。“我们一起去山上,我们去看日出!”月明的心一阵轻松,又一阵莫名地失落。
      什么是年轻?年轻就是疯狂。月明轻叹一声,两个年轻人,靠着一支手电筒,跌跌撞撞地上了山。倚着山石,坐在古松下,只为了等待一场日出。夜半山顶清冷的秋风中,他们靠家明带来的一条毯子,两人挤在一起抵御寒冷。也许是这样凄迷的月色,也许是山顶无边的空寂,月明向家明讲了她的父亲母亲,她每个假期执著的窥探,那个女孩明媚的笑靥,和她心中压抑着的仇恨和悲愤。
      家明沉默地听着她的故事,许久,他坚定地对月明说:“忘记过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仇恨只能让你自己的心烂掉。”第一线光明从混沌中透出,家明跳起来,“太阳出来了!”他搂住月明的肩头,“每天都有日出,每一次的日出都代表着新的希望!”指着似乎近在手边的红日,“希望就在你眼前!相信我,相信你自己,你会获得你应有的幸福和快乐。”他直视着月明的双眼,“你一定会的!”
      月明站在清晨的山顶,有些眩晕地看着家明。他拉过她的手,用原珠笔在她的手腕上写字,“我上的就是这所大学。希望在明年的新生里,可以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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