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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羊脂玉扣 ...

  •   过客居是邻近皇城除了皇亲国戚的府邸外最大的宅落之一,无佣人无丫鬟下属,除了韩笙外基本上就就没人住在这儿了,算得上是座空宅。但院内干净整洁,竟没有一点杂乱章法可寻,想必是花了极大的心思打理。季戎进门后便去寻小马棚了,顺便也想在这过客居里四处逛逛,熟悉熟悉。郁林秋和琦儿在韩笙的引领下进了各自的厢房,琦儿是受不了这么远的长途跋涉颠颠簸簸,倒头就睡了,也算是终于能睡个安稳觉。郁林秋则是环顾了遍居室,准备去外院转转。

      现只余下客兮与韩笙在廊下走着,走得很慢,却聊得很欢。

      “卿兄在这金陵城里也呆了好些年了,过得可好?”

      先开口的是客兮,虽然也是句客套话,但听在韩笙耳里却是另一番滋味。这几年都是书信交谈,人不见话先见的,很多事了解得都不全。虽然阁里人常说客兮先生对外人都是一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姿态,但作为与客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来说,韩笙觉得不管客兮面对的是谁,他都是这番姿态,至于为什么,也只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吧。

      “金陵虽大,虽繁华,却及不上临崖清源一分。”韩笙朝前走了走,引客兮下了木阶,上了青石板,“不过有些事还是蛮有意思蛮热闹的,这次你来也要好好体味一番。”

      “譬如?”

      “譬如再过不久的除日三朝,再往后还有春种时节,说起来你们陈国真是个好地方,比起吴国好太多了。”说道这里,韩笙不由叹了口气,心情颇有些黯然。

      韩笙是吴国人,这点客兮知道,而吴国和陈国历代的交情,客兮也知道。吴国和陈国的前朝都是后鄣,陈吴两国的初代皇帝也都是后鄣的子民,当年也是共同患难共荣华的刎颈之交。往后的就都是虚言了,不谈也罢。

      “大有何用,繁华又有何用?昔日里前朝后鄣也是如此,谁能料到他后来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使得这江山百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而这一切的繁华都是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何必再去纠结?好日子总要到头,这江山也不是谁手里的,你也握不住他,所以他是身外之物,但他却是天下平民百姓的。后鄣没有稳住民心,你吴国也未能深得民心,现在且看陈国吧,也未必会风调雨顺。”

      韩笙只是随口一提,不料客兮就是这般较劲,说了一大长串,倒都是人人皆知的道理。刚想开口接着聊,客兮却又来了句,“怎么?卿兄不是自小就呆在陈国了么,怎还知他吴国的行事作风?”

      韩笙听闻顿时心头一乐,“嘿嘿”笑了两声,道:“你小子那会儿天天腻在沈大夫的药院,哪里知道我会去哪儿度日子,既然老阁主都说了我是他在吴国遇见的孤儿,我自然也要去家乡看看,有何不可?”

      客兮笑而不语,他的衣摆长袖蹭着身旁的竹叶,轻轻作响,在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了眼那条路通往的地方,是一道不算狭窄的侧门。于是心中斟酌了片刻,问道:“那门外是什么街道?”

      韩笙也朝那儿望了望,思索了会儿,答道:“似乎是安居的平民百姓,没什么酒楼店铺的,都是些实打实的四民,安分守己。”

      一旁的客兮只是听着,没有答话,韩笙也在琢磨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正锁眉思索着,客兮又道:“你可介意开个药斋医舍之类的在这后院么?”

      韩笙一听脑子顿时嗡嗡响了片刻,似乎还在想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你是要开个医馆在这儿?”

      “然也,”客兮一笑,如此答道,“我本就是医者,在此开个医舍,又有何不可?”

      “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办么,还要开个医舍?你忙得过来么?”韩笙对此是持着婉拒姿态的,毕竟客兮身子本来就不好,在这么折腾估计就别想起来了。

      “谁说是我办正事了?”

      韩笙只觉背后一寒,忙问道:“你不办?难不成这事儿还都揽到我头上了不成?”

      说完这句话韩笙就后悔了,看着笑而不语的客兮,只觉这事儿没准还真会落在自己头上。再细细思索了片刻,诚然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啊你,我说你当初为什么让我去参加科举呢,原来是别有用心。”

      更可恨的是当时自己脑子一发热竟然就真的就去了,还中了个探花,得了个先帝的羊脂玉扣,分外惹人眼红。

      “以后还得多仰仗仰仗你,卿兄。”

      韩笙是面带“皮笑肉不笑”这种表情听完这句话的,心中温怒,却不能发出来,这滋味实在不好受,于是干憋着出言稍稍刺了一句,“你让我去参加科举,是因为你知道以我的才识能力绝对可以进入三鼎甲,见先帝一面,捞个宝贝,日后也好出现在朝堂上舌战群臣,而显得不那么猝然。你的意图在何?是不想见到什么人,还是不敢?”

      客兮却好像根本不在意,淡淡答道:“或许是不敢。”

      好吧,韩笙语塞,无言以对,却还是坚持问道:“你自那日被江老阁主带到临崖也有十五年载了吧,难道就不想令堂?不打算去看两眼么?”

      客兮却反问道:“你自记事开始就没见过尊上,就没想过去吴国寻一寻么?”

      韩笙不可置否,摇头叹气一番,“罢了罢了,拗不过你,你想怎样就怎样罢,别说是开个医舍,就算你想把霁夜谷的高山云雾载到这庭院里,我都会想法子给你弄来。”

      经韩笙这么高言一论,客兮倒是想起了一桩事,在院里四下张望了几眼,问道:“话说你信中提到的本草斋呢?置于何处?”

      “知道你医者仁心,故而有意帮你打理了下,离此地也没多远,反正这后院宅庐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此时也不必心急去看,总不能因此忘了正事吧,”韩笙背手抬眸朝前望了眼,旋即是抹浅笑,“那日你写信吩咐的事儿我都有留意,近几天城里也的确来了一伙驾着糙粮的马车,相信你对京城特有的法度定会有所了解,这城里的戒备搜查一向严格到苛刻的地步,但这次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让人过去了,倒也挺有趣,听闻是曹郑阎曹大人的手笔,”说道这里,韩笙似乎有意地看了眼客兮,见他锁了锁眉,嘴边的笑意便愈发浓了起来,“那伙人有曹大人的亲笔手信,拿着朝身前的守卫挥了挥,看的那守卫的眼睛都发直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不惹人嬉乐。”

      虽然韩笙是越说越透着股欢快劲儿,但客兮的眉头并没有因此变得平缓,反而锁得更紧了些。

      京城的法度客兮自然是知道的,至于严格到苛刻,那也只是自先帝驾崩后的事情,虽然是稀奇了点儿,却也没闹出多大的事儿,只能说是在防范什么容易致命的草药。至于那位曹大人,拿他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说起,倒着实令人发指。

      客兮似乎是不想在这个话头上逗留太长的时间,便开口引到了另一件事身上,“那你信中说的贾方文一案呢?你说等我到了京城再多加商议,却到现在也不曾提起。”

      韩笙并没有立即接上话茬,而是上了檐廊,推开面前雅居的扇门,欠身后退,请客兮进去,才再次开口,“贾方文是个平民百姓,据说写得一手好字,常常模仿文人大家的诗词曲赋拿去卖,虽然买的人不多,但也能挣口饭吃。”

      顿了顿,见客兮进来开始浏览起室内,又道:“一介寻常白衣,家中无亲友,旁邻也对他没什么印象,没有和别人有太多交情,如此,要是哪天寻不到踪迹,觅不到身影,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是个实在难得的人物。那吴英也有让属下打听,暗地里派人去找他写一封信,当时带过去的,还有帛玉的几卷手书,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故而,也有了那书证之说。之后贿赂几个人证,弄几个有的没的的物证,三证俱全,还怕掰不下晔王?”

      客兮虽然在环顾四周的环境,却还是有心听着的,听这陈述,脑海中早就梳理好了事后的发展,便接过话头道:“却不料这晔王的命这般坚硬,也不料圣上竟如此偏袒于他,只是将晔王贬为庶民罢了,也可以想象吴英在朝堂上听闻此旨意时的脸色有多黑了,晔王没死,形势也就刹那扭转,有些隐患就该清一清了,免得又被闲人查到。但,这可有用呢?横竖都是要被捅破篓子的,不过时间长短而已,还不如明哲保身得好。”

      韩笙对此应答点点头,持赞同意见,继续说了起来,“所以就有了贾方文被杀一案,也讨了个好彩头,恰好被夏梁衡夏侯爷闲来无事时撞到,就帮着蔡捕头一起查案了。只是当天,就查到了,派去杀人的是位吴国人,叫阮升,是为刀客,没多大名气,但确实耍的一手好刀。”

      “我看是你逮的人。”

      听了客兮的这句话,韩笙当即就笑了起来,“要不是我掺和了下,你指不定现在还在温陵那地方呢,夏侯爷也去不了温陵让你伺机行驶计划。”

      “如此说来倒要谢谢你。”

      “哪里哪里,”韩笙朝客兮拱手如此说道,随后话锋一转,“我看啊,朝中那秋官司寇杨楮杨大人,就要岌岌可危了。”

      “那还要借卿兄你的手。”

      “你这网子撒的可真大,连我都给算计进去了。”

      “过奖过奖。”

      一言一语,话终毕,两人便无他话可说。虽然韩笙有意想缓和下气氛,但看客兮那样子似乎已经入了定,便也不打扰,只是长叹了口气,出去了。

      客兮一个人留在屋里,站在门口,遥遥的望着远方漂泊的流云,久久又久久,直到门外挂落传来一声啼鸣,才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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