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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不介意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吧。”詹士德不是询问或商量的口气。
      王子转身和他擦肩而过,不徐不慢地向前走,他便从容地跟上。
      他原以为会找个安静一点的茶室,咖啡厅。没想到走过身侧的街景越来越熟悉,几个折角都是原路返回,看到上世纪的老单元房子小区再次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詹士德默了。
      第二次踏上五楼,紧随的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
      “你一直保留着这里?”他的问只是陈述了一件既定事实。
      很小的房子,不足一百坪米的样子。墙被刷成了米色,配上淡黄的窗帘,每一件木质家具,每一样小巧的摆设,都竭尽全力的透露着温馨的调调。
      不过,这应该不会是李晓星的品味,他回忆了下那个乱七八糟的宿舍。
      王子在门口鞋柜上搁下钥匙,换上拖鞋径直走了进去,也不说句话。詹士德便自行跟进,顺手带上了门。
      没有第二双拖鞋,可见这个屋子平时根本不会来第二个人。但却异常干净,从门廊到桌椅、窗台,纤尘不染。他抬步走过去,老式的单开门双柜冰箱就树立在客厅,罩着镂空蕾丝花边纱布。它离沙发很近,近到某人一伸手就可以在里边掏出所有能吃的东西。
      ——“007,你把你公寓里的冰箱放到沙发边上好不好,这样我看电视的时候就可以吃冰激凌了。”
      ——“你不如把电视机搬去厨房?”
      ——“阿拉,那搬到卧室里好不好,我睡的那边边上?”
      ……
      “喝水吗?”神游的思绪立刻被拉回,王子手里拿着两杯白开水,站在厨房门口。
      詹士德微颔首,回身向沙发走去。茶几的玻璃板上只放了三样东西纸巾盒,遥控板,一个相框。
      她高中的时候看起来还要在活泼些,更圆的脸上笑容都快张扬到了耳根。他来不及仔细好好看看,王子走到沙发前,放下水,似乎是感到了尴尬,勾了手指翻倒了照片。
      “我知道你在查什么。”王子坐下,率先开口。
      两人默契地隔着些距离。
      “你查不到的。”
      詹士德摇摇头,道:“何以见得?”
      他微微勾起唇角,声音却低了下去:“……因为是事实啊。”
      詹士德听着,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还是浅浅的微莞,只是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寻找些什么出来。
      王子继续道:“你从别人那里打听,不过都是第二手资料。我是唯一的,你可以知道真相的人,不如问我,除了她伤害了我这个事实,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当年,她为什么没有坐牢?”詹士德冷静地出口道。
      王子耸耸肩,说得轻描淡写:“毕竟相爱过,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他分明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悲凉。心中警铃大作,一时间莫名的一股情绪笼罩上升。果然,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我查到警察局的一份档案,她曾经被起诉过,随后又立刻被撤诉……”
      王子出声打断:“是我父亲起诉的,当时我在医院,并不知情。”
      詹士德面上的微笑不减,淡然道:“那你知道你父亲最近又准备起诉李晓星当年的过失伤人了吗?”
      没有惊讶,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的,他拇指与食指揉着眉心,声音疲惫不堪:“现在应该轮不到我操心了。”
      “……”詹士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人,油盐不进?分明满满的弱点,却攻克不下。看起来似乎如今的李晓星已经和他没多大干系,可相遇那次失控的两个人又怎么解释?
      “时隔两年,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又要追究这件事?”他打算换个角度来问。
      王子偏头,把视线投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听他说:“他以为我们两个会旧情复燃……”
      从他这次病情复发住院,到现在搬回这里小住两天,之间家里又发生了一次大吵。这一次,他没看着敖犬独自跟他们父亲争得脸红脖子粗,敖犬自然是因为公司继承的事,反复强调他才是长子,父亲不能这么不公平。
      然而,两年来都没有忤逆过父亲意愿的王子,也站了出来,稳着声音说了两句话。
      ——如果您害她坐了牢,等我坐上您的位置,自然会救她出来,并且娶她,您不信可以试试看。
      ——我累了,让我一个人呆两天。
      把父子关系处理成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样子,王子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一丝丝都没有。
      “李晓星一直很自责,”詹士德不知道为什么但鬼使神差般地就说了出来,细细看着他的表情,试探着他的底线,“我以为既然你当初不愿追究,总归是原谅她的。”
      “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就是你所谓的‘相爱一场’?”
      王子转过头,刚刚眼里的淡漠瞬间凝结成冰。
      詹士德恍若不知,继续道:“你保留着这里,看着她以前的相片,”他瞟了一眼桌上翻倒的的相框,“可事实上又这么反感和她的重遇。是一向的心口不一,还是你根本就是在你的兄弟面前借着念着李晓星的幌子博取同情,道貌岸然?”
      他知道他的嘴一向很毒。不过对着一个病人……为什么这么生气?他甚至不减丝毫笑容静静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
      王子的眼下泛着微微的青色,这是他身体虚弱的征兆。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大概骨子里就是骄傲的,不容得人家一丝丝的诋毁。他第一次让詹士德看到了疾言厉色的一面。他听他说:“我和她之间分开的理由太过惨烈,你没经历过根本不会明白。不要妄自揣测你以为的一切。现在那个人已经不是以前的她,她是你的李晓星。”他把“你的”咬字极重,怒不可遏也终于成了面上的表情。
      然而詹士德静默了下来,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当年她是你的,你为什么抓不住?”

      当年,她是你的。
      寥寥几字在舌尖反复碾过,酸涩的滋味不禁从心底无限蔓延。窗外华灯初上,夜色混着灯光直直照进黑暗的客厅。王子手里勾着一杯咖啡,静静站在窗前。
      曾经有一个夜晚,他坐在门外的凉椅直到日出。一场乌龙的绝症风波,他不会明白自己有多喜欢她。十姐妹环侍在侧,丫头更是父亲看着长大送到六兄弟身旁,论聪明美丽小薰当仁不让。可他喜欢的就只有她。
      他租下这个公寓是瞒着父亲的,被鬼鬼称之为“爱的小屋”。他不是向往青年男女婚前同居的生活,她那么小什么也不懂,他根本没那个心眼惦记什么。
      王子只是想,天天能看她睡在自己怀里,一夜好梦,而不是整晚无眠,满台北乱跑。
      她晚上的身体状态令他不敢让父亲知道,因为他的妻子不能是个普通人,即使他坚持,那也绝不会是有身体问题的普通人。那段时间过得很艰难,他每晚要在十二点前去家里打卡,然后再赶回她身边。
      堪称完美的王子,身边不是公主,却是个单亲家庭长大还被宠坏了的丑小鸭。
      他那么爱她,照顾她,负责家里所有的家务,因为仅仅只是打破一只碗割破了她的手指,也能让他心疼很久。
      他那么爱她,敖犬几次不动声色提醒,他却不顾,只把她的身体状况放在首位,让他毫无准备,让他在意外来临时连保护她的退路也没有。
      他那么爱她,才会在那晚发了疯似的去夺刀。他永远忘不了,看她高高举起狭长锐利的水果刀时心里的惊怒恐慌。他后来总是想,要是晚一秒,他只要晚醒来一秒,这一刀下去,他这一生都毁了。痛彻心扉大抵也就如此了,事后两年每每想起都会心惊胆颤。
      “你大概能体会那种感觉,”他不知想起什么,神情那样落寞,让詹士德都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却又听他娓娓道,“刀子扎进心口只有一瞬间的事,疼痛不过几秒就过去了。我那时满心满脑地只在想……”
      “幸好我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手。幸好,伤的人是我。”
      詹士德只感到从头顶瞬间冻到了脚底,连吐气都有那么几丝困难。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嘶哑道:“这么说……她是……”
      没错了,应该就是这样……詹士德很早就对王子在客厅被捅伤表示疑问了。如果是李晓星半夜梦游去伤人,那王子当时在哪里,应该是在床上啊,怎么会一起出现在客厅呢。
      除非,除非李晓星当时并不是要去伤害处于卧室的王子,而是……
      自残。他虽然想过这个但却立刻被抛弃了的想法。
      “别人都是幸福原来得太突然,我们却悲剧来得这么措手不及。你说,我怎么舍得,让她去坐牢呢?”
      “就算是带着怨恨和愧疚离开,总好过在牢里毁了一辈子要强。”
      ——“我真后悔遇见了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你走!”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那年,王子留给他深爱的鬼鬼的最后一句话。

      高架上黑亮的捷豹飞速行驶,明亮的灯光晃进车窗,钱富豪不太好看的脸色,瞥过后视镜,詹士德疲倦地靠在后座紧闭双眼,一副不肯多谈的样子。半夜一个电话扰了他和陶美人的午夜场电影,一肚子不乐意,只是詹士德的语气很是无力,他隐隐明白事态发展不会很好,只有舍下Miss.Cherry开了车来接他。
      詹士德从公寓楼下来,老旧小区只剩数盏昏暗的路灯,隐匿在黑暗中,他双手捂住脸,用力揉搓,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所有郁闷不顺揉搓下来。
      这个地方,这个城市,他一刻也呆不下去。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有另一个男人,在用生命爱着自己深爱的女人——这个男人甚至是他无法弥补的她的曾经——更令人无奈的,他,詹士德,感受着作为一个男人,心底深深的敬佩。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那年他们几岁?17,还是18?
      今天这样相见陌路的惨淡结局是他一手造成的,然而,王子已经倾尽全力,倾其所有。
      他父亲唯一的条件,就是断的一干二净。她是什么样的人?王子再清楚不过。死缠烂打是她引以为傲的个性,不然也不会撑到他对她动心的时候了。
      “当怨恨与内疚并存的时候,其实是可以互相抵消一些的。我不想她活的很累,这些事,你知道就可以了。我父亲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我想去国外进修,离开台湾。”
      “她有立场知道所有,我不想瞒她。”
      “你以为这是为她好?她会后悔,会恨自己,会难受,会痛苦,以前我不能让她承受这些现在我也不能让她……”
      “我会跟她一起承受,对你,无论是痛苦还是悔恨。”他斩钉截铁。
      王子扯开嘴角,笑得凄然,喉头却哽着。
      “可是,我不舍得啊。”
      她啊,无论过去现在将来,都必须是无忧无虑快乐着天真着的,笑容仅仅是减少一分他都会很心疼。真相可怕吗,也许外人看来并不是。可它像一颗慢性毒药,一服下,她的人生就会逐渐疲态,颓丧,腐烂。
      “你如果比我更爱她,就什么都不能说。你只要给她一生的幸福就足够。”
      痛苦,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好了。

      李晓星早上一醒来就成为超级幸福的人,因为她发现詹士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正抱着她睡得很熟。
      “肯定三四点了才回来……”她小心翼翼的轻抚过詹士德眼下淡淡的青色。不过一想到那么晚了她的007都要赶回来陪在身边……怎么办哦,好开心!
      李晓星笑着眯眼。
      詹士德蹙着眉微微睁眼,一大早就看她傻乎乎地笑,无奈叹气:“天魔星,醒了的话就起床吃早饭。”
      “啊……对不起哦007,你醒了啊~”李晓星十分抱歉的堆起笑,然后无赖地道,“我不要,我想再看你睡会儿。”
      詹士德困倦地不再多说,揽过她的肩膀搂进怀里,又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
      震天响的肚子叫声让他误以为外面又下起了雨打起了雷。眨了眨睡眼终于清醒几分,朝窗外看去,分明晴空万里。李晓星也相继咕哝出声,睡醒了过来。
      “唔,我的草莓派……”
      他好笑地看她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呢喃梦话,然后迷茫着看他,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詹士德轻柔地扳着她的脸,凑上嘴角一个吻。李晓星下意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他只感到脖子里湿湿热热的风一小阵一小阵,头皮快要发麻,简直要起鸡皮疙瘩,忙用手覆上她腰间的痒肉轻揉。
      “呀!”李晓星轻呼一声,终于清醒完全了,挣扎着要起来,被他勾着腰揽回身前。
      詹士德习惯地扬手一记打在她的小屁屁上,她低呜一声,犹如一头小兽,然后俯下身去寻着他的唇就乱啃起来。詹士德笑出声,回应了她的吻。
      “李晓星,起床了。”他察觉到自己的气息有些不稳,却仍然强作镇定得道。
      李晓星一觉醒来浑身都在犯软,哪里想起来,半倚在他身上扭着身子不乐意,“不要啦,再等会儿……”
      嗅觉笼络了她若有若无的发香,詹士德摸了摸她的头,黑发缠绕在指尖。两人又在床上腻歪了一会儿,詹士德收拢了双臂,把她牢牢抱在怀里。“李晓星,你……”
      话到了嘴边,他猛然惊醒,险些咬了舌头。
      他怎么了?差点就问出口了,那样致命的问题。
      “恩?”李晓星抬起头,下巴支在他的胸膛,好奇地眨巴着眼。
      “……该起床了。”

      李晓星,你还爱他吗?
      这话他曾经是不屑问的。可是现在,他不敢问。
      李晓星,他当年并不是放弃你,你还爱他吗?
      他当年,救你,护你,爱你至今,你还爱他吗?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这很正常。但这个人倾其所有来心疼你,保护你,如果你知道了一切……
      你,还爱他吗?
      终是问不出口。詹士德非常清楚,李晓星极容易被感情左右。王子也很清楚,所以他反对把真相告诉她。她那样单纯的一个人,怎么懂得在感情中取舍,这对他们三个人都好残忍。而她,无论选谁,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詹士德突患恶疾不能当警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可是,比起她小小年纪承受的这些,那都算什么?他环着她的双臂都有些微微发抖。
      李晓星,如果隐瞒会让我的良心一世不安,那我乐意之至。
      至少,我也有了良心不安的感觉,能和你一同承担,一同感受,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李晓星要骗詹士德,使劲浑身解数怕是也做不到,但要是詹士德想瞒李晓星,简直太轻松。不是不够爱,只是天生的粗线条让她不容易发现007眼底的波澜,即使瞥到一角,也很快就会被“是不是太累了”、“美尼尔氏症又复发了”这些想法取而代之。
      窝在钱富豪家里吃喝玩闹一群人正事不干,王子要去美国深造的消息传到陶美人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晃眼就过的假日最后一天。
      詹士德默许了消息的传递——纵使他不让,李晓星却也在随后就收到了她根本不会想到也不敢想到的人的信息。
      坐立难安,虚汗直冒,不敢对视,三条证据直接被007判了刑,吃饭吃到一半带回房间审问。
      “……007,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私下和……和王子来往,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电话,我也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联系我……
      詹士德揉捏着她的头,淡淡道:“知道了,给你个胆子你也不敢。”
      她顿时一改小心翼翼的脸,垂涎地抱住他的大腿轻轻摇晃,只是还是很不安的咬着下唇。

      [鬼鬼,明天上午九点,我在台北机场东门等你。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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