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星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公子俞

21、第 21 章

　　六兄弟的别墅接近半夜却仍然灯火通明。八姐妹自从三年前丫头生日开的派对以后第一次齐齐来到，却和当时的心境完全不同。一楼的客厅里仿佛被暴风席卷过，翻倒的茶几桌椅和碎裂一地的玻璃残渣。
　　敖犬坐在楼梯上，任大牙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擦拭着酒精红药水，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其余四个兄弟都坐在吧台的转椅上，还有众姐妹。
　　傍晚时候小薰接到丫头的电话，急哭了的语无伦次的话语伴随着两个熟悉的争吵声音让她意识到情况不好。以往敖犬绝对会尽量避免和王子起争执，客厅话筒那头的声势仿佛是动了手。急忙赶来了看到这么一地惨状，几个兄弟都默默不作声，她们才确信，事情大条了。
　　“原来当年，王子是为了保护鬼鬼才跟她分手的。”小煜十分沉重地叹着长气，实在不知道要发表什么看法，又觉得可惜又觉得无奈。
　　敖犬和王子大打出手，哦不，应该是敖犬单方面挨揍的时候，两人争吵中的只言片语并不难理解，拼拼凑凑也就懂了。这段时间他们两个非常不对头，尤其是鬼鬼出现以后，敖犬简直像疯狗一样，几乎天天都会和老爸吵起来，就是有关大学以后去公司实习的事情。
　　王子原本就是默认的接班人，不管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可是敖犬自从王子病后就一直很努力，往接班人的方向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也一直□□着，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原因。
　　可大家不知道的是，当年和鬼鬼分手的真相只有敖犬清楚，如今眼看着鬼鬼都回到大家的视线里了，他天天瞧着王子一副认命了笑着心里滴血的脸，难受的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生活。
　　“你为什么要去美国？你为什么还要做个懦夫！”他被打的时候嘶吼着，但没能说出最后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去把她抢回来。
　　他自作主张，帮王子发了那条短信，是这一次矛盾的导火索。

　　小薰在房门外踌躇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了门。
　　房间里也是灯火通明，两张相隔不远的大床把原本还挺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乱七八糟堆着衣服的大约是敖犬的床，而另一张床上，王子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伛偻着背脊。
　　“出去。”异常沙哑的喉咙，几乎都听不出来是他的声音。
　　想了很久的措辞还没能开口，小薰却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红了眼眶。
　　两年了，承受着心理和身理双重的折磨，可是他们居然从来没有感受到他的负面压力。时常苍白的脸却仍噙着笑意和你风轻云淡的说话，哪里能想到有一天也会这么歇斯底里把敖犬一顿狠揍。
　　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因为他明明知道，敖犬是为了他好。
　　所有人，都是为他好。
　　“王子。”她出声，忍着喉头的酸涩，一时没能说下去。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开口。
　　已经打算去美国了，他会在那里治病，也需要再换一颗心脏；会在那里进修，完善一个接班人的必备；也会在那个陌生的国度，娶妻生子，生老病死。总之，不会再回台北了。
　　这是他想的，最好的办法。天各一方，大路朝西。真的没关系，再深的伤都会好，疤痕都会淡，事情都会过去，记忆都会消退；即使被活生生撕裂后又撒上一把盐，最后都一定会愈合。
　　时间而已，他早试过。
　　小薰眨了眨眼，忍下了哽咽，在敖犬的床沿坐了下来，也不去看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再去找鬼鬼，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也觉得现在是最好的局面了……可是王子，你还欠鬼鬼一个原谅。如果你还爱她，你必须要再去见她一次。”
　　“如果你还爱她，就……让她解脱吧。”
　　他猛地起身，灯光映衬下更加发白的脸照在窗户上。有些踉跄向前双手撑在窗台，发了红的眼睛和咬得咯咯响的牙关。
　　小薰这一生唯一的一次，看到王子哭。那硬生生再次撕心裂肺的痛感，疼得几乎直不起腰。
　　“我怕这样……就连她心底小小的一个位置，都再没有我了。”

　　终章上
　　银色泛着光泽的小匙在浓郁醇香的咖啡里来来回回搅拌，眼见着凉了一杯，又一杯。
　　机场T2航站楼贵宾候机区的落地玻璃窗外，人来人往，离家的归家的人，渐已麻木的表情，这样的分别地如今很少看到电视里依依不舍哭得柔肠寸断的场景。
　　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习惯离别。
　　走过落地窗的少女们，总要抬头惊异地打量一下那个倚靠在桌上将目光投向外边却明显在走神的少年。都说薄唇的人心也凉薄，那个令人惊艳的少年微微勾着唇角，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美好的回忆。
　　“不好了！有人晕倒了！”最近的登机口处忽然一阵骚乱。
　　少年回神抬头时，那里已经聚起了一堆人。不远处有人不断的凑过去，也有人拎着行李漠然偏头，径直离去。他低头轻啜了一口咖啡，眼角瞥见一抹熟悉地身影疾步挤进了人群。
　　“叮”银匙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有的证件包括护照被起身时带落在地，毫无察觉地转身走出咖啡厅，门口的营业员似乎还在远远观望着那个方向，身边少年擦肩而过都没有注意这是自己还未付款的顾客。
　　“麻烦让让，帮忙把他躺平好吗？拜托拜托！” 依旧是那咋咋呼呼的样子，让人听多了就头疼。
　　……可惜等听不到的时候，才发现有多心疼。
　　很久没有挤过人群了。少年坚毅地挡开臂弯外的人，步伐直直向着前方，耳边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和无数回忆里的如出一辙。只是一个晃神，他就险些不记得身处何地。
　　——王子王子，以后我们去西藏玩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矮油人家想去啦，对咯我阿母老家有一条藏獒超级帅的，真的真的！
　　——喂！跟敖犬一点都不像好吗？！不许岔开话题，去不去？去嘛去嘛！
　　…… 早知道，那天晚上，应该答应你的。
　　少年终于挤到她的身后，目光怔怔落在她的背脊。嘴角几次都没能扬起，只能哀戚地下垂，连带那眸光都浮起了悲伤的水汽。
　　那是你对我的最后一个请求，如果答应了你，你该多么开心。你就不会闷闷地跑去写小说，你会继续兴奋地拉着我说上好久，然后疲惫地睡熟在我的怀里。至于梦里……青天白日，连绵草原，你和我。
　　她背脊一起一伏，两只嫩嫩圆圆的拳头在那人胸前捶击，配合着心脏按摩，又是扶起又是躺平，忙得不亦乐乎。他隐约又晃神去了圣英那个废弃的大楼里，昏昏沉沉中，那双不停在自己身上敲敲打打的手，托着自己温暖的怀抱，还有急切的一声声，王子王子……
　　鬼鬼，我还爱你，你呢？
　　他盛满哀伤的眼眸划下水痕，无声地询问。但是不需要答案。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用手背擦干脸上的痕迹。
　　机场的医护人员立刻就到了，她边上的好心人一同把人抬上了救护床，然后被急急的推走，人群驻足片刻，也都散去了。
　　李晓星也傻愣着站了一会儿，有些累，长长松了口气。看着一群人走远了才回过神，匆忙低头看手表，回头猛地撞进了一个单薄的胸怀里。
　　大约是体重有些……硬是把人撞退了半步，她红着脸忙退了一步带着歉意的笑抬头，“对不起”才溢出喉头就震惊在了原地。
　　一个晚上的练习，007反反复复询问了是否要一同前往。她都以为自己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他们曾经相爱过，再坏，和现在决裂的境况还能再差？结果在来的路上心里就开始打鼓了，万一，万一还是那样一副深恶痛疾的脸面，该怎么面对？
　　万万没想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么近的距离，没有厌恶，居然带着微微的暖意，无声的看着她，这一刻令她瞬间觉得，一如多年前的俩人，一个傲气，一个傻气。
　　啊，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么，刚才的…… 莫名的，脸更加红了。 “王子……你，我……额……早啊。”她不知道自己说成了啥，实在拘谨的很。手心一凉，李晓星心跳猛的快了半拍。王子他他他他竟然，牵起了她的手。就好像两年前无数次的牵手一样，只是那时偏热的手感变成了温凉，她小步跟在他的身后，被带进了一家咖啡厅。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李晓星小声地问着，双手不自觉得搅弄着衣摆。王子静静看着她，一眼都不敢错开。
　　“鬼鬼，这两年，你还好吗？”
　　“唔……恩，恩。”她胡乱点着头，不再接话。
　　他有些意料中的失落。换了别人，她也许立刻就侃侃而谈起了她这两年的遭遇，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倒豆子一样，刹都刹不住。
　　终究，生疏了。
　　“那就好。”他也淡淡地道。
　　随即陷入了沉默。
　　李晓星觉得尴尬得很。那是她曾经这么喜欢的人啊，分别了两年，即使当初分手的原因实在太过离奇，怎么就成了今天这样呢？
　　至少，至少……哦，对，她至少该先说声……
　　“对不起。” 出乎意料地两个声音同时，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看他，似乎不太明白。
　　王子轻轻笑，道：“鬼，你刚才帮那个人做的急救，学了多久？” 只这一句话，李晓星的表情便不自然了起来。
　　那时在医院等了三天。听到医生的“暂时脱险”，她才被姐妹扶回了家。她以为，他们还是有很长的路可以走，她要做一个能够陪在他身边的人。那些First Aid都是立马学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她记得死死的，拿出了高考的力气。
　　结果，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却被告知，不需要了。
　　那时她很想跟他说，她学了这个，很用心学了这个，以后还可以很用心的去学别的，只要是为了他都可以，真的，为他都可以去学。
　　可他别不要她啊。
　　王子低声道：“对不起，鬼。那个时候，我……不应该怪你。”
　　“不，不是的，”李晓星忙摇头，急切地说道，“是我的错，你怪我是应该的，我……”
　　“鬼鬼，”他打断她，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那时候我们还小，我处理问题的方法太极端，却忘了我们是恋人……我应该，更包容你的。”
　　李晓星没有想过今天会听到他说这样的一番话，还没仔细想通王子到底说了些什么说的是什么意思，眼泪远比她的神经元反应得快，一秒红了眼眶。眼神惊慌的左右飘忽不去看他。这个人,在自己最最害怕的时候，离开了她，抛弃了她，甚至带着怨恨。如今，他对自己说抱歉……
　　“对不起……那天看到你，我是因为……太突然，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对你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的，恩，带情绪的话，不是真心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这两年，其实我的身体调理的很不错，基本和以前一样了，你真的……不用太自责。都过去了。”
　　“……对不起，鬼鬼。”
　　她听着，不知怎地就砸下来好大一颗眼泪，烫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眼眶里的湿气模糊了一片。不自在地抬起手腕抹掉眼泪。这两年来日复一日，只要回忆起王子就能记得他最后决绝的话，一刀一刀割进心里，撕碎了她有关初恋所有青涩美好的一切。她哭着对007说过，“007，你，不能和他一样。” 太可怕。在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离开，让她第一次知道对一个人的失望比对人生的绝望还要可怖。这么凌迟她的人，现在跟她道歉……
　　心底里仿佛有什么悬而未觉的东西，慢悠悠慢悠悠，坠了地。她却在感受到的一刹那，才知道自己期待这一天有多久。如果没有两年，如果没有分别。
　　她一定这个时候会再次爱上他。不对，是一直没有放弃过爱他。
　　如果没有……007。
　　再浓烈的爱早已漂白了热情，化作一汪你尝不出甚味道的清水。李晓星忽然明白了委屈的泪水后那涌上心头的释怀，并不是因为王子原谅了她，而是因为，她有了詹士德，她有一个可以和她一起承担任何哪怕是伤害，是谴责，是什么都可以的人。
　　她曾经在绝望中有多么无比希望那个人是王子。
　　如今她便有多么欣慰那个人是007。
　　好在，王子也原谅了她，他们之间，也终于清算了。
　　属于天魔星独自的个人小天地突然光芒万丈了起来，顺带觉得这世界简直无比的可爱，忍不住要放声歌唱的她恨不得立刻冲到007身边去分享这一喜悦。
　　“…那你，为什么要去美国呢？”再欣喜也抑不住地疑问，毕竟她以为，王子出国是因为不想见到她。
　　他浅浅地勾了一个笑，似早有所料，温声道：“我爸的公司，重心在美国，我迟早要去的。”
　　李晓星这才如释重负，眨眨犹带着水汽眼眸，低头轻声细语道：“谢谢你，王子。”
　　王子端起杯子的手微抖，脸上却笑得温文，看着她脸上怎么也遮藏不住的兴奋，忍下心头泛起的不适。她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谁分享这个事情了吧，这样的急性子一如当年。
　　只是，他再也不会是她诉说的对象了。
　　“真的，王子，我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原谅我，我一直以为…你恨死我了，”她开心得语无伦次，撇去了少许生疏，又开始了絮絮叨叨，“你的身体真的完全康复了吗？脸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诶，敖犬他们怎么没有来送你啊，你要去美国多久呀？”
　　再次看到她的喋喋不休，王子颇有些怀念，可惜问题太多，他突然疲惫的不想去一一回答，于是摇了摇头，叹道：“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了。”
　　只这一句，似答非答，她一愣，反倒忘了自己刚刚问了些什么。顿了一会才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也是…”
　　然后便再次陷入了沉默。李晓星不禁懊恼适才的话多，人家才给了一丢丢颜色自己就开起染坊来了！唉……又抬头偷偷去看王子的脸色，无奈人家正端起杯子喝咖啡，半张脸都在低头的阴影里。
　　只是她没有发觉，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勾着杯耳颤得有些厉害。
　　他放下已然冰凉的咖啡杯，苦涩的味道蔓延得无边无际简直让他头皮发麻。王子轻声道：“鬼，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李晓星抬腕看表，咦了声，“离你登机还有半个小时诶，我在等会……”
　　“不用了，”他笑得有些勉强，“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就这样告别吧。”
　　李晓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是她又说不出来。“…额，噢…那、那好，那……”
　　她想说再见，想说你多保重，想说早点回来……话没出口心头就感到了一阵微酸。好像……这一别再不会相见了一般。
　　怎么会呢！
　　李晓星摇摇自己有点乱的脑袋，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然后抬起头，无比认真地对王子说：“王子，你多保重。”
　　他只要看见她正经的样子，就会忍不住想要去拍拍她的头。开口，声音干涩微哑：“…好。”
　　最终，这是一场没有说再会的告别。即使说了再会，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离别，又有多少能够重新团聚的呢？因此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发觉，原来这竟是他和她之间的诀别。曾经相爱至深，经此一别，分道扬镳，永不相见。

　　他站在登机口的座椅边，目送她的背影缓缓远去，依她的性子，总是三步一回头，又要招一次手。所以他也总是静静地看她，直到她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眼里模糊得紧，四散的水光之中最终看不清了她的身影。
　　他闭眼，感受到脸上滑过两条滚烫。再睁眼，失去了她身影的机场门口人来人往，依旧热闹。
　　颤抖的双手慢慢捂住嘴，仿佛有什么再下一秒就要撕心裂肺地喊出，心脏一阵又一阵地绞痛，痛到他忍不住闷声大哭，痛到忍不住弓着腰弯下了身子，向后跌坐在冰冷的座椅上。
　　“回来啊……鬼鬼……你别走，我还爱你啊……我还爱着你啊……”
　　“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
　　“回来吧……我不想一个人……不想失去你……”
　　单薄的少年痛得把身体紧紧缩在一起，所有的呜咽都被他自己堵在了嘴上，消散在了喧闹的人群中。走过的匆忙的人都纷纷撇去了一眼，听到那个哭声，就像是连血带肉被撕裂了一半，就像是无可奈何到绝境的难过和痛苦的哀嚎一样，人们都看到这个哭的伤心的男孩，却没有一个人能懂得他的悲伤。
　　离得最近的一个女孩犹豫着要不要递过去一张纸巾，她从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哭的这样绝望。她见他紧捂着嘴的手颤抖着松开，极轻极轻地泣声：
　　我……还爱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