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之花[异能]》深海先生

75、替换章

　　我惊骇地向后退去，贴在背后的池壁上，随着他犹如蜥蜴般攀上池壁逼近而来，一股凉意灌入骨髓，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阿迦勒斯伸开双臂，完全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仰着胸膛，躯体微微向后弯折着，一种奇异的皮肉开裂声从他的背后响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破他的身体生长出来。我和雪辰都震惊地僵在那儿，看见阿迦勒斯已经尽黑的发丝仿佛活物般漂浮着，形成了一团黑色的雾气，几条海鳗般粗细的触须舞动着，自他的头发间蜿蜒而出，转瞬间钻进水里向我袭来！
　　“小心！”雪辰惊叫起来，挥起蹼爪试图为我挡住它们，却被阿迦勒斯的尾巴狠狠地掀在了一边，他重重地砸在墙壁上，阿迦勒斯那利如镰刀的尾鳍划出一道黑影就朝他的头顶上劈去。
　　生死一线的时刻，我想也没想便本能地扑上去把雪辰推开，头顶的一道寒意贴着我的头皮划过去，堪堪悬在我的脊背上，不动了。
　　雪辰歪倒在池壁上，一缕蓝色的血液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阿迦勒斯迅猛的攻击使他晕厥了过去。
　　我将雪辰推到墙角处，战战兢兢地回过身去，阿迦勒斯的尾鳍正极近地抵在我的额头之上，那血红色的尖端好似渴望着杀戮，在我的鼻梁上细细比划着。我屏息将头稍稍挪开几分，将视线投向他的脸。阿迦勒斯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就仿佛在思考该怎样切开我的头颅，尾鳍却缓缓横摆过去，抬起了我的下巴，目光聚集在我的脸上，眼睛眯了一下，就像在努力辨认和回想着我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我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此时我面对的这个死神，却是阿迦勒斯。他可以杀死我，却没有那么做，那是否证明即使是在异化状态下，他仍然保留有一部分原来的意志呢？我说不定可以加强他的这部分意志，使它与他身体里的那种“暗物质”对抗。
　　这个念头驱使我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如同一个试图触碰火焰的人那样抚上他的尾鳍，顺着细致坚硬的骨刺纹理颤抖着摸上他的鳞片，他的鱼尾因此而产生了轻微的抖动，而他的眼皮更是眨动了一下，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好像又恢复了生机。
　　“恢复成你本来的样子吧，阿迦勒斯！你不想伤害我的，对不对？”
　　我的心里瞬间升腾起一丝希望的光亮，急切地呼唤着，将他的鱼尾抱在怀里。
　　可这下子他却像触电似的，鱼尾猛地往回一缩，水里的黑色触须一股脑地袭卷而来，紧紧地缠住我的手脚，将我一下子拎到了他的身前。我看见他身上的一团黑色的触须突然从他的发丝间钻出，张牙舞爪地扭动着，每一根发丝的顶端都吐露着黑丝般的“Yoila”，急不可耐地朝我的口鼻处涌来。
　　它们像要吞噬我，将我变成下一个宿主？
　　“放开我！阿迦勒斯！”我胡乱踢蹬起他的鱼尾，手握成拳，不断挥舞着，迫使他身上的触须远离我。我爆发出来的力气几乎达到自己的极限，以至于牙关都咯咯作响。双臂虽然被他的蹼爪牢牢地擒住，却也一时半会不能更靠近。
　　那些触须不依不饶地缠住我的腰，将我托举在半空之中，从袖筒、衣领、下摆处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衣缝之间，犹如汲取温暖的毒蛇在我的皮肤上肆虐，然后像找到目标般，朝我腹部的伤口袭去，钻进那些包裹着我伤处的绷带里，在缝隙间穿梭着，一点点拆开严密的包扎，寻找着可以侵入我身体的入口。
　　我疼得腿筋发抖，血管根根从我的颈间爆凸起来，属于人鱼的力量在我的血液中岩浆般地流蹿着，即将就要如火山爆发。
　　尖锐的指甲与蹼膜从我的手上萌芽，獠牙也在牙床中钻挤出来，顶着我的上下鄂，在阿迦勒斯低头朝我的咽喉咬来时，我条件反射地偏头一躲，用力咬住了他的脖颈。浓稠的黑血一下子涌进我的口中，我一不留神，咽了进去，呛得猛咳起来。
　　阿迦勒斯咬住我的颈侧，像吸血鬼那样吮吸着我的血，仿佛要将我活活榨干。我挣扎着与他相持着，如同两头在荒原上殊死搏斗的雄狮。被蹼膜粘连的手指在反抗中刺入他坚韧的皮肤里，可他就像毫无知觉，连眼皮也不曾动一动，神情阴狠而冰冷。
　　这时我才意识到阿迦勒斯以前有多么疼爱我这个后裔，即使在生死之际，他选择牺牲自己来救我的性命。可现在他就像是能毫无顾虑地将我弄死，如同对待那些伤害过我的海盗们。
　　他不再是阿迦勒斯，占据他躯壳的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黑暗生物，我的内心深处袭来一阵剧痛——我感到，似乎已经失去阿迦勒斯了……失去了那个从我幼时就将我视为珍宝、爱护我多年的，与我曾共历生死的，与我血脉相连的强大存在。
　　这时，我听见雪辰的声音遥远地飘来：“杀了他！只有你能！只有继承者有力量杀死前任首领！攻击他的心脏！”
　　我的脑内犹如被闪电划过，求生的本能使我胡乱摸索着阿迦勒斯的胸膛，我的手指还可以活动，能摸到里面怦怦跳动的东西，我也许真的有能力杀死他，成为下一任的人鱼首领。也许阿迦勒斯在舱室里跟我说的那句话就是这个意思，他做好了这个准备。可我知道我没法像雪辰对阿修罗刺出那致命的一刀那样，对阿迦勒斯下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上忽然一轻，阿迦勒斯停止了对我的袭击，眼前的蓝影一闪，我这才看清，是雪辰扑在了他的身上，鱼尾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身体，可立刻就被阿迦勒斯有力的蹼爪猛地撕扯开来。他抓住雪辰纤细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将雪辰砸在了乍然破碎开的水池玻璃之中。
　　一块锋利的碎片划开了雪辰的颈侧，雪辰奄奄一息地靠在池壁上，嘴唇一翕一合：“杀死他……结束一切吧，这是我没能办到的事。”
　　我震惊地上前几步，却被阿迦勒斯再次控制住了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大片的洇蓝染满了雪辰的身体，一缕黑色的烟丝自他颈间的伤口里钻出来，仿佛有意识一般穿过底舱的天窗，消失在黑暗之中。我知道那个埋藏在雪辰身体里的人鱼孢子也许带着他最后的执念去了阿修罗那里，去了结他们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宿怨，和永生相隔的遗憾。
　　可该死的，我不甘心，我绝不认命！我不希望阿迦勒斯也成为我的遗憾！
　　我收紧牙关，朝着阿迦勒斯颈侧的肌肉狠狠地咬下。也许是剧烈的疼痛使他的手臂松动了一下，我抓住这个时机朝他反扑过去。我不知道我爆发出来的力气有多么惊人，在阿迦勒斯控制我的瞬间，我的身体已经将他撞倒在身后玻璃上，随着哗啦一声清脆的裂响，水池里的水倾斜而出，我们俩一起摔倒在了地上。我压在他的身上。他那些已经变为黑色的浓密发丝散乱地铺开，让我得以看清他头发下的情形——
　　一团形如水母般的黑色寄生物附着在阿迦勒斯的颈后，或者说是那里长出来的更为准确，在阿迦勒斯的蹼爪掐住我脖子的同时，我抢先压住了他的鱼尾，并一把抓住了那些扭动的黑色触须。
　　湿热的液体随着我的怒吼就要夺眶而出：“把阿迦勒斯还回来，你这丑陋的家伙！”
　　“还回来！”我咬牙切齿地重复着，泪水一滴滴地从脸颊上滑进阿迦勒斯的眼睛里，然而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我，深井般的眼底仿佛能吞走我全部的情绪。
　　我的脖子被阿迦勒斯的蹼爪掐得更紧了。我的力量始终无法与阿迦勒斯相提并论，他没费什么力气便将我反压在身下，那沉重的鱼尾紧紧卷着我的双腿，压制着我的挣扎。我开始感到窒息，头脑因缺氧而感到阵阵晕眩，眼前也模糊起来。
　　濒死的混乱中，脖子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是阿迦勒斯在撕咬着我，他也许是真的想要将我吃掉，而不像之前一样在赐予我他的DNA与力量。我禁不住在失血的极度痛苦里想象当阿迦勒斯清醒过来后，发现我支离破碎地死在他手里的表情。
　　“阿迦勒斯……”我喃喃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期望他能够清醒。
　　血色模糊了双眼，生死好像是一线之间的事情，许多的浮光掠影从我的脑海里滑过，又一闪即逝地溜走。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阿迦勒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地上的裂缝也不复存在，刚才发生的一切竟然好像只是一个惊魂噩梦，只有倒在地上静静死去的雪辰是真实存在的。
　　我抬头望去，窗外的迷雾已经渐渐散去，天色恢复成了阴沉的白日，雨滴淅淅沥沥地落满了玻璃，如泣如诉。
　　Chapter 45 鳞片
　　“德赫罗！德赫罗？”
　　莱茵急切的呼喊随着他的捶门声在门外响起，除此以外我还听见了喧哗的人声与甲板上杂乱的脚步声，周围似乎瞬间恢复了原样，整艘船从一个死寂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一种无力感从脚底涌上，我踉跄着靠在墙壁上，滑坐在地上。墙壁完好如初，可地面上湿漉漉的，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液体，这是足以证明阿迦勒斯出现过。他的确曾撕裂空间出现在这里袭击了我，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也许是我濒死的模样刺激他恢复了过来？
　　“阿迦勒斯……”我摸了摸脖子上淌血的伤口，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将后脑勺抵在墙壁上，重重地磕了几下，以缓解心脏处紧揪的疼痛，目光自头顶的天窗漏下的光斑游离到雪辰的身上。他的双眼还微微睁着，黑珍珠般的眼珠却已经失去了光泽，视线凝固在天窗处，仿佛在企盼能够穿透那面玻璃抵达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