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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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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诺
第一章
【二】
水云觉得此时已是深秋,竹榻应是又冷又硬,就到林子里拾一把干草给银发的男子垫在身下,他已经昏睡了两日。
这本是大好逃跑的机会,可想来他毕竟是带她出了那道困她的结界,此时身体不支,就这样溜之大吉着实不厚道。
水云看他,长得真好看,剑眉入鬓,深深眼窝里两扇睫毛,和他的头发一样的颜色,轻轻颤动,高耸鼻梁遮出的淡淡轮廓投映在紧抿的软唇。
回想起来,神仙的打架阵势着实看着刺激,虽然说起来本质就是一个青年男子对阵结界墙较劲,但刀光剑影之间那结界似是越来越坚固,能吸食人法力一般,不多久银发的男子就明显体力不支,水云叫他别试了的时候他根本不听,最后还是把水云带了出来。
水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眨眼又看他,泛着金光的眼睛叫水云一下子就清醒了,正是她夜深时候在院子里看到过的。水云刚要问他是谁,银发的男子就已经表现出支撑不了多久的样子。本是他抓着水云的,反倒是变成了水云紧紧扶托着他。
好在他们在林子里找到了一间竹屋,能歇脚用。
水云真不明白他们都抢着要她干什么,水云生前怎么也没有这么旺的桃花运。
水云托着啃野果子啃到发酸的腮帮,又忍不住无聊去跟他搭话:“你什么时候醒啊?”歪歪头,“我很无聊啊。”
银发男子努了努嘴,沙哑声音哼道:“ 很吵。”
水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应吓得一把便把下巴磕了下去。愣愣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对了,你叫什么?”
银发的男子皱着眉头满是不待见,合了合衣,翻身背对她,不说话。见他这样,水云一把就将他重新拉回,令他平身躺好。“你这人,若不是怕你被什么毒虫猛兽吃掉我早就跑了……”
注意他脸上忽来的痛楚表情,水云心也软了,抬起他的手放在身子两侧,抓把稻草折在他脑袋下,轻声哼着:“你乖,不要动,再晕会儿吧。”
入夜,四下静的出奇。
水云记得这样的夜晚一般被称作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一夜确是血光之夜,只是再次证明神仙打起架来分外有气势,有神韵。
三两排青衣少年不知是何时隐于竹林之中,忽而踏竹跃起,迎向一道绛色厉光,青衣少年逆光而消散,随即此间又幻化出三两分身,舞剑身段似是霹雳弦惊,似是风雨棋弈,又不失惊鸿韵态,在交错光影中,挥出绛色厉光的人却始终看不到,不知是藏身于何处。
少年们身姿忽隐忽现变化万千,“真好看!”
银发的男子已起身斜倚在门框旁,若有所思的盯着水云看,就像是那日夜中黑暗里的金眸,藏满了心思。
他诧异于这女子年纪轻轻,轮转进异世,逢上刀剑无言,纵是有前世因缘可今生她已然血肉之躯,也该明白是生死关头,她竟然说……真好看?
与青衣少年搏斗的厉光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也魂归一体,竟是个长相十分妖艳的女人。她走路水蛇般细腰摇曳,勾着够魅的狐眼:“荀苍,你不谢……”
话音未落,银发的荀苍便眼前一黑,栽倒水云肩头。
夭夭打从见到他们开始,心中就有句话想要问荀苍,只是荀苍一直在调养之中,且将水云交与她看管,未再见面,也未提起水云,夭夭想来是多虑了,觉得他二人之间也没甚可能了,也作罢。
不多日,夭夭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水云,她给水云安排的那些夫子对水云赞不绝口,布下的功课也是从不落下,总得来说,夭夭一直想要个这样的听话闺女,水云似是满足了她憋屈了千年的母爱。
这日水云又抱了本佛经来找夭夭,“夭夭姐,问你个问题哎!”夭夭伸手便要抽她怀里抱着的佛经,水云倒也手快,往后收了收,嬉皮笑脸说,“跟这个没关系,私人问题私人问题。你们这……不是,是咱们这是一夫一妻制吗?我从小就想有个后宫呢!”
“这孩子!夫子都教你什么了?”夭夭被她气的瞪眼,若不是荀苍就在不远处的水厅里歇息,她倒是还是挺赞同水云的想法。
水云只是实话实说,她也感觉她不应该跟一个古代土包子说什么男女平等,纵然他们不是人类,他们也理解不了。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就转身跑开了。
离去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这是我的奔头儿!”
水厅里的荀苍,红琉璃杯火烧一般染红指尖。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高高云淡淡,望着秋日里蹦蹦跳跳远去的少女,眼中蓦然有了笑意。
他也不记得是哪一天喝了不少酒,闯进水云的床上,居高临下道:“我小时候总被人欺负的,可是我最感谢的是遇见了你。”
说完就栽倒在水云臂弯,哼哼唧唧还不肯睡。
自那日之后,水云的好日子便活到头了,夭夭不晓得给她用的是什么药水,每天都要让她浸泡在里面。
起初只是有一些微微的痛,而后一天天比一天天痛楚,挖肉凿骨一般的痛。
面对她的哀求夭夭没有一丝怜惜的表情,仿佛她们从未熟识。
没过多久,是第一场雪纷飞的那日,水云趴在绣满金钱蟒的鹅毛被上,背上被那不知名的药水腐蚀的血肉模糊,痛的她呲牙咧嘴。
忽然背上一凉,温温软软的飘飘然轻抚上她肩头,水云意识方才不那么模糊了,抬眼瞧见金色的眼睛,便重新耷拉下眼皮。
两个人就静了很久,可是水云觉得有必要倾吐下心里委屈:“我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觉得你也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你把我带出那个小院子,我很开心也很感激,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还是个很厉害能保护我的好人,所以我才扛着你走了那么远……”她说起话来,背后一紧一紧,渗了血珠,更痛了,水云倒抽口凉气,语气里满是不甘心,“所以我们算是两清是吧?你知道最残忍的是什么吗?就是你给了一个人能站上去望见希望的小马扎,结果你叫这人站稳了再啪一声把小马扎抽走了……没错,就是你这样对我……”
水云没把话说完就坠入了深深的梦里,兴许是这只凉凉的手力道刚刚好,缓缓浇灭了她背上烧心的火辣。
梦里她梦见了曾经那个教室里,坐在她身边的男孩子,他们认识很久,是同学也是邻居,他很爱说话,很爱说废话,只是期间的某一天开始,他变得沉默寡言,开始独来独往,他们之间仿佛一夜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她梦见他低着头在纸上画着一串串佛铃。
荀苍又是这样,在小院子的时候他出现后便是消失几日,今次又不见了踪影。
水云想,反正往常也见不到,不见就不见吧。
反正每日的“大刑”一分不少。
万丈的金光舒舒服服躺在雪原上,天地相呼应,映得荀苍的一双眼睛难得的晴朗起来。
他又想起那一世深夏,红衣的少女行走在绿得发墨的山林间,煞是好看,她就那么渐渐走近了自己,她的眼睛里满是灵气,会说话般,眨眼间长长睫毛颤动就是一串音铃,此后她带着他跋山涉水,大千世界有她便有他。
那时候真好。
两行浅浅的脚印渐次而来,玄衣的男子一手把玩儿着发梢,一手捻些雪沫用力吹散。
饶有兴趣道:“想不到我耗费九千年修为设下的结界竟让你破了,见长进呐。”